姚志華一推門,看到院裏坐的一堆人,臉頓時一變。
「你們怎麼來了?」姚志華走進來,不自覺地先看向江滿,卻見抱著孩子沒事人似的,回應他的目帶著戲謔和調侃,完全一副置事外,等著看戲的樣子。
姚志華有點兒心累。
五人見他進來,便紛紛站起來打招呼,趙明歌也跟著站了起來,跟姚志華目短暫接,緒有些低落。
馬剛笑道:「我們這還不是聽說你這個大學生放假回來了,剛生了孩子,小寶寶都滿月了,今天得空就約了一起來看看。怎麼,不歡迎老同學啊?」
「歡迎啊,歡迎歡迎,這不是沒想到嗎。」姚志華放下小桶和籃子,看看他們幾個,招呼馬剛和王潤生:「你們來到有一會兒了吧,馬剛,潤生,你倆幫我把這香瓜洗了給大家吃,我收拾一下。」
他戴個斗笠,穿著白背心,卷到小肚子,上甚至沾著泥,走在鄉間完全是一副農民形象。四人看著他,大約還真有些意外,馬剛張張,笑著問道:「志華,你還真是捉魚去了?你這個樣子,跟我來時想像的還真有點不一樣。」
「那你想像我能是什麼樣子?」姚志華笑道,「馬剛你這樣的城裏人,你也沒下鄉過隊,你是會不到撈魚蝦的樂趣的。」
「大城市回來的大學生,怎麼也得變斯文洋氣了吧?」李芳道,「姚志華,怎麼生了個兒辦酒也不通知我們一聲,怎麼地,大學生了,就把我們這些沒出息的高中老同學都給忘了?」
「天熱,我去一趟縣城哪那麼容易,你們再跑來就更不容易了。」姚志華坦然道,「再說我放假晚,我回來時孩子都生下來九天了,趕在十二天辦酒,都忙不過來了,乾脆就沒驚你們。」
「你得了吧,這可就是你不對了啊,大喜事該告訴我們的。」馬剛說。也沒再提趙明歌辦酒那天來過的事。
姚志華從井裏打上來一桶水,自己倒了一盆,剩下的就馬剛和王潤生洗香瓜。王潤生像是子木訥些,不大說話,笑瞇瞇接過籃子去了。
姚志華洗臉洗手,把盆端起來沖了沖腳,便自顧自先進屋去了,很快換了乾淨服出來,白襯衫灰子,手裏拿著剛換下的臟服,先泡在水盆里。
那兩人已經把香瓜洗了,放在盆里,姚志華就接手端過來,招呼他們自己拿香瓜吃。
「你也吃一個?」姚志華遞給江滿一個小白瓜,「剛在地里摘來,太曬得溫突突的,吃一個沒事,反正都滿月了,我聽人說餵頂多是不吃冰的東西。」
「這會兒不想吃。」江滿搖搖頭,抱著孩子站起來,「我進屋帶孩子去了,你自己招待你同學吧。」
不吃,姚志華就咔哧咬了一口,在剛坐過的板凳上坐下。幾個人閑聊些老同學近況之類的,馬剛他們也問了些他大學生活。
「大學真好。我咋就沒有那個好命。」馬剛說,去年和今年的高考他都參加了,都沒考上,大學的邊都沒到,現在也認命了,打算跟王衛紅回家安心生孩子去。
姚志華:「生孩子又不是你懷孕,耽誤你看書了?你要真想考,我回去給你找點複習資料,你其實也可以考慮走中專、大專,選個好學校。」
「那行,要不你就給我寄一份,我再試試。你看我現在也沒個正經工作,我爸媽廠里退休讓我頂班還得好幾年呢,我總得找個事干啊。」馬剛搖頭自嘲,問其他幾個人,「你們有打算嗎?有打算志華給你們也弄一份資料。」
王潤生搖頭,說他已經進廠當工人了,要養倆孩子,上大學好是好可沒工資啊。
「我去年政審不符合,今年政審放開一些,我也不想考了。」李芳沮喪地說,「我們跟姚志華不能比呀,他上學時績就好,腦瓜子好,書迷。你看我今年二十八,十年隊什麼都忘了,先別說考不上,考上了再上個三四年,都三十好幾了。還不如趁現在,趕找個對象結婚算了,不然就我這個年齡,人家都有給我介紹二婚的了。」
李芳看看一直不太言語的趙明歌,「明歌跟我又不一樣啦,本來就是城鎮戶口,家庭父母也有那個條件,現在又進了文化館上班,犯不著再考啊,高考沒那麼容易,考上還拿好幾年工資,將來又一定能分配個什麼更好的工作?」
趙明歌依舊垂著眼皮不說話,李芳眼角瞥著屋裏,小聲說:「姚志華,你看趙明歌……工作好家庭好,人長得也漂亮,要說也二十七了。我們在北大荒十年,差點就死在那兒了,你本不知道那種苦,遭的那個罪……」
「李芳你說的對,該到了年齡,結婚生孩子順理章,家才能立業。」姚志華打斷李芳的話,瞥了一眼,「在座的,就李芳和趙明歌你們倆沒結婚了吧,該找對象該結婚,也別太挑了。」
他笑笑轉移話題,「你們今天不是說來看我兒嗎,馬剛你跟王衛紅想要孩子就抓點,你看我兒都滿月了。」
「對呀,我們,我們現在是打算要孩子了,不然家裏父母一直催,剛結婚就開始整天催。」馬剛說。他和王衛紅雖然是高中同學,卻因為大革命的原因結婚晚,也就去年才結的婚。說到生孩子,三個男的居然有了共同語言,姚志華就跟馬剛聊起了孩子。
「生下來五斤三兩,不算重有點小。」姚志華說,「不過小小孩長得可真快,十一天的時候我用秤稱,就六斤三兩了,滿月的時候又稱,八斤整,一個月長了二斤七兩。」
「一天平均長一兩啊。」王衛紅驚呼,「你怎麼稱,用秤怎麼稱啊?」
「襁褓包好了勾起來稱啊。」姚志華笑得還得意,「農村都會這麼稱,不然怎麼稱,秤盤裏放不下硌人,家裏又找不到臺秤。」
「胖啊,我家小的兩歲了,也才二十來斤。」王潤生說。他結婚早,兩個孩子了。
李芳和趙明歌聽著他們聊孩子也不上話,趙明歌的臉便越發不好了。
「對了,我們今天中午怎麼安排?」姚志華站起來,「我媳婦剛出月子,還得照顧小孩,做飯啥的也沒法幫忙,我做飯倒是能煮,就擔心你們吃不下去,要不……」
馬剛忙說:「你就別張羅了,我們今天就來看看小寶寶,我們也不會買小孩子的東西,怕買了不合用,就給孩子準備了個小紅包,你可別嫌棄。玩會兒我們也該走了。」
「瞎說,好容易來一趟,這大中午的你們不吃飯就回去,還當我是老同學呀。」姚志華指指籃子裏,「你看,現的香瓜,現的青菜茄子,牆頭上現摘的瓜,比你們城裏可新鮮多了,農村就是這一點方便,我們大家一起手做飯,行不行?」
他一邊說,一邊心裏盤算著,五個人,加上他們家兩口七個人,家裏的小飯桌一點倒還好說,就是恐怕碗筷不夠,才分的家,統共分了兩個碗兩個盤子,前陣子他回來,江穀雨就又買了兩個碗,所以他們家碗筷頂多也就夠三四個人用的。
「不過天熱,進廚房燒火做飯可是個苦差事。」姚志華說,「大家自己手湊合一頓。」
「我們來之前應該先聯繫你的,孩子小添麻煩。」馬剛猶豫了一下,看看王潤生,又看看王衛紅,「要不……我們先回去吧,孩子小,你這都忙不過來了。」
「你當這是你們城裏呢。」姚志華失笑,「咱這偏僻地方,鎮上回縣城的車大概四點半左右,你們現在回不去。」
他這麼一說,幾個人只好決定自己做飯。
「那行。」姚志華笑著指派任務,「潤生你負責提水,咱們這農村土井你小心點啊。同學擇菜洗菜,馬剛,你去刷鍋。」
他說完進屋去了,很快又出來,同時屋裏傳來小嬰兒哇哇的啼哭聲。姚志華匆匆從繩子上拿了幾塊曬乾的尿布,太曬乾的棉布有點,他一邊在手上了,一邊小跑進去。
王衛紅一聽,興沖沖丟下手裏的菜:「寶寶醒了?醒了我能不能抱抱?」
「你拉倒吧,你會抱小孩?你可別給人家搗了。」馬剛呵呵兩聲,「你剛才沒聽說呀,這麼大的小孩,除了親媽,親爹都不認得。看不出來啊,志華這人還疼孩子的,對他媳婦也。」
馬剛笑笑,有趣了,有趣,這跟他們聽的想的可不太一樣。
「廢話,誰家小孩誰不疼啊。」王衛紅本能地反駁,「趕明兒我們生了孩子,你不疼他?」
「你也廢話,那我的崽兒我憑啥不疼?」
然後他們看著姚志華再一次跑出來,這次端了個小鋁盆,倒了半盆溫水,用手試了試又進去了。
王衛紅把菜一丟:「咋啦,姚志華,我能進去看看小寶寶嗎?」
「你進來呀,這還有什麼能不能的。」
姚志華說著進了屋,王衛紅洗了一下手,一溜小跑跟著進去。
江滿坐在床沿,床上的小嬰兒只穿著白棉布小衫子,被單打開了,著兩條呼呼紅通通的小,還踢呀踢的,江滿見王衛紅進來,便點頭笑了笑。
王衛紅走過去,想著人家孩子小,也不敢靠的太近,就站在旁邊看著,見江滿小心托起小嬰兒,就著姚志華的手端盆,用手蘸了水給孩子洗洗小屁。
「哇~~哇~~」
「小壞蛋,先別哭啦。」江滿拿巾給孩子乾淨水,順手拍了下小屁。
姚志華則順手把爽遞給:「今天早晨不是便便過了嗎,怎麼又來一次?」
「誰規定一天一次?」江滿接過盒,看著小屁清爽乾燥,索就沒,又放下了,手給孩子包好尿布,「好幾回一天兩次便便,有一回還三次呢,人家說也正常,說大一點就有規律了。」
江滿把換下的臟尿布丟在盆里,姚志華手端起來:「嗯,我跟他們幾個一起做點飯。」
「行啊,你去做。」江滿把孩子包好抱起來,「正好醒了,反正也別指我能幹啥。」抬頭沖王衛紅笑笑,「不好意思,可真是怠慢你們了。」
「你一客氣我也不好意思了。」王衛紅忙說,「我們聽說你家生了寶寶,老同學約了一起來賀喜,就跟著來了。到這兒一看,孩子小天又熱,我們倒是添麻煩。有些事……我們也沒想到。」
「這話說得就見外了,你們來看孩子,我歡迎還來不及呢。」江滿笑笑,意會到這姑娘某種歉意和解釋,心說這年代人真純樸。
江滿還真說到做到,姚志華和馬剛他們在院子裏忙碌做飯,問都不問,只管在屋裏看孩子。
孩子睡了,就在床邊閑坐無聊,自己找事做,拿著針線簸籮翻了半天,決定給孩子做一件小夾襖。
以的審觀點來看,實在也找不到什麼滿意的布,最終拿了一塊白汗衫剪的棉布做裏子,把原主一塊紅方巾剪了做面兒,頭巾的棉質布料蓬鬆,合適。
這條紅的方形包頭巾原主平常還不太捨得用,還很新,江滿仔細想了一下,應該是原主和姚志華訂婚時候的東西。
反正這種俗艷的大紅的頭巾也戴不出去,想想給兒做件小夾襖倒是亮眼,江滿把布料和頭巾鋪在床尾,拿起剪刀就剪開了。
百年後穿來的江滿沒做過針線活,可原主會呀,做一件孩子的小夾襖完全沒問題。
王衛紅跟閑聊了幾句,問的都是關於生孩子養孩子的事,很快就被馬剛喊出去擇菜了。
江滿正忙著,眼角餘瞥見有人進來了,白襯衫黑子,不用看臉都知道是誰了。江滿眼皮都沒抬一下,自顧自繼續裁剪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