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珍聽說有這許多人在,也是有些不自在的。但想著,這又不是挑明了的相看,只不過是趁便而已,也不會讓外人知曉了去,更不懼吳家笑話,於是打起神,加快步伐,迫不及待想要與這金家婆媳相會,一探究竟。
陶氏理解林玉珍的心,便笑嘻嘻地前面引路。走出幾步遠,發現陸雲落在後面,神晴不定,陶氏便要開口相詢,得了林謹容一個眼,略略一想就有些明白,轉而去與林謹容低聲說話,由母二人去折騰。
林玉珍帶了三分無奈,三分強,四分哀求,輕輕喊了一聲:「阿雲?」
即便就是不如意,即便就是最後不肯,此時也絕不能讓人看了的笑話。陸雲垂眸立了片刻,瞬間下定決心,抿了,傲然提步,跟在眾人後去了安樂堂。
安樂堂里一片熱鬧,林老太太兩邊依次坐著前來恭賀的眾親眷好友,老臉上笑得滿是褶子,今年林家連接辦了三樁喜事,每樁都還不錯,怎能不歡喜?羅氏穿著件喜慶的棗紅褙子,滿臉的喜意,來往穿梭於親眷之中,文氏則帶了淺淺淡淡的微笑,帶著幾個丫頭,細心周到地照顧客人。見幾人進來,眾人便都停了說笑,互相見禮問好。
待到坐定,林謹容不聲地打量著坐在羅家大太太下首的金家婆媳。金寡婦約有五十來歲,打扮十分素凈,穿的雨過天青素錦小袖對襟旋襖,青子,綰的一窩,只一金簪,面容清瘦,白到沒有,鼻子兩側的紋線很深,角微微下垂,眼神帶了幾分冷厲;金大三十左右,打扮稍微比金寡婦華麗耀眼些,容貌清秀,不施脂,腰背得筆直,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除了不時關注邊的金寡婦有什麼需求外,基本不見與周圍的人談,也不見有任何小作,低眉順眼的。
林謹容不由暗嘆,不知陶氏是怎麼看的,說金大容貌端正,溫和這也罷了,說這金寡婦面善,真不知是從哪裏看出來的。在看來,分明就是個嚴苛,不喜言笑的老太太。轉念一想,人家守寡多年,辛苦把兩個兒子拉扯人才,想來也是個堅毅之人,有這個面相也不奇怪,說不定私底下往是個善子也不一定。
正在思慮間,林玉珍已與那金寡婦搭上了話,神態不說謙恭,卻也十分友好。林謹容何曾見過對一個陌生人如此作態?果然是到了這個地步,不得不低頭。林謹容不由回頭去看陸雲,陸雲坐在那裏,舉止端莊,神態淡淡地小聲回答周氏等人的問話,看也不看那金家婆媳一眼。
林謹容看這樣子便放了心,陸雲自來驕傲,絕對不會當眾做出令自家丟臉的事來。遂回頭與陶氏、楊氏、吳大、文氏等人低聲說笑。
忽見陸雲站起來:「二嫂,我們一同去看看七妹。」
林謹容看過去,正好撞上金寡婦在打量陸雲,從上到下的看,眼睛還直往陸雲的腳上溜,想來是想看陸雲有沒有一雙好腳,那樣子真是來相看的,半點掩藏的意思都沒有。周圍好幾個人已經察覺到了,都帶了幾分意味看過來,是有些難堪。林謹容便與眾人告辭,吳大就笑:「去罷,吳菱也在那裏的,這丫頭早就念叨著你了。」
門外燦爛的刺得陸雲想流淚,好容易才拚命忍住了,行至園中人跡稀罕,方站住低聲道:「今早二嫂去打理家事,二哥約我去聽雪閣一敘。」
林謹容見眉頭微蹙,看上去也著實可憐,便回到:「他近來有些忙。」便想到此前陸雲之所以不願搭理陸緘,必是為這樁婚事談得不高興。
陸雲帶了幾分嘲諷:「是啊,他越來越忙。從前他再忙也會經常找我說說話,近年來卻只是匆匆一見,想多說兩句話都不。人大了,許多東西都不一樣啦。」不等林謹容答話,又輕輕笑了:「但到底,他也是關心我的,只是這金家,不知二嫂見了覺如何?」
雖然經歷過一次,但對陸雲這樁婚事,林謹容其實所知不多。那時陸雲定親前後才知曉這金家,陸雲嫁后已經萬念俱灰,頗有些不問世事的意思,加之陸雲又是遠嫁,傳訊不便,林玉珍有什麼也不會和多說,還真不知道好不好。可縱不喜歡陸雲,卻也不願在這種事上說違心話,斟酌再三,坦然道:「我不知。看著金家太太是比較嚴謹的。」
陸雲默然立了片刻,傲然一笑:「我不肯。你回去告訴我哥哥,誰再勸我,就是見不得我好。包括你在。」那金家老虔婆一副挑揀瘦,仿似買東西一般的模樣,怎麼能忍得住?
仿似這樁婚事是與陸緘一手促的一般,又仿似他們都著陸雲不好一般,林謹容再好的脾氣也被激起幾分火氣來,便淡淡一笑:「你差了,急的可不是我們。」言罷一甩袖子往前走去。將至林七院子前時方聽後腳步聲響,櫻桃回頭去瞧,小聲道:「,大姑娘跟上來了。」
林謹容笑笑,不理,徑自進了門,親地和迎上來的吳菱握了手,含著笑親切地同幾個族妹打招呼。陸雲跟著進來,臉上帶了幾分勉強的笑意,一同挨著林七坐了。
即將嫁為人婦,林七早收斂了往日的跋扈子,含帶怯,略帶傷地拿了糖果子招待們:「怎麼才來?我一早就在等你們,家裏的姐姐妹妹們,除去小八妹,就只得你們兩個能來送我。就是我六姐,也不得來。日後姐妹們再見面又不知是哪一日。」
其餘人等都巧言安林七,林謹容和陸雲都沒有說話。林謹容是因為知道,在有生之年,林家的姐妹們自今日起,來來去去的就再也沒有聚齊過;陸雲則是一點心都沒有,即便是想裝也裝不出來。
吳菱卻又機靈,一看這模樣就知二人間不痛快,便暗裏與林謹容使了個眼,獨自起往外頭去,林謹容遂也尋了個借口,起跟了出去。陸雲看著,眼裏閃過一霾,咬了牙關,垂下了頭。
林七院子裏種的紫葉李,這個時候葉子早就落,只餘一叢禿禿的樹枝。吳菱站在樹下,扯著枝條玩,低聲道:「你又得罪了?」
林謹容敷衍道:「也不是。」
吳菱便勸道:「都是這樣的啦,又是小姑,又是妹妹,當然要拿你這個嫂子出氣的。我在家也經常對著嫂子發蠻的,你要想得開。」
林謹容嘆道:「還好。」不是十足十想開,卻也是想開了五六,不然早就把自己給憋死了。
二人心領神會的相視一笑,吳菱不由輕輕嘆了口氣:「你不容易。」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陸家的事或多或都會傳些出去,特別是林謹容嫁的這個男人,份著實尷尬,想想日子都是難過的。只不過,那許多話只能藏在心裏意會,卻是不能細說。
林謹容垂眸看著紫葉李下斑駁的影,想起前世今生,一時萬千慨,卻無從說起,忍了又忍,只低低道得一聲:「阿菱是明年罷?多和家裏長輩學學為人事,管家之道,別懶,對你只有好的。」
「咦咦,說你胖你就上了,這會兒就教導起我來啦。」吳菱清秀的眉眼裏帶了幾分,卻又覺著這話是打心眼兒里對自己好,便扯了的胳膊小聲道:「楊茉前些日子來信了,有你的信和東西,我大伯母已然使人給你送了來的,你收到了沒有?」
林謹容的一顆心由不得的狂跳了幾下,驚訝地道:「不曾收到,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吳菱也是吃了一驚:「已然近半個月了。會不會是……?」會不會是給陸家人截了,想想不大可能,便把那話給吞了下去,改了口道:「指不定是家裏的下人給忘了,我回去替你問問。」
林謹容輕輕點了點頭,心裏越發不安。東西倒是不說,只這封信是託了楊茉辦戶籍的,雖然中途給吳襄拆了看,吳襄又說楊茉不便理這事兒,由他去理,但始終這信是寄了出去的。自那之後,過去大半年的景,楊茉還是第一次給寄信來,想來信上不可能不提到此事。若是落到旁人手裏,雖則早就有對策,但總歸要多費些舌。
有這事兒打岔,二人心裏都有些怪怪的,又想著在這外頭耽擱久了不好,便打算回去。卻見陸雲臉上帶了幾分傲然的笑意,娉娉婷婷地從臺階上走下來,道:「你們在說什麼事呢,我也來湊個熱鬧。」
吳菱就笑道:「就是說些雜事兒,這便要回去了。省得林七罵我們。」又了胳膊,跳了跳腳,「怪冷的,這天兒看著晴好,其實這太半點也不暖和。」
陸雲垂了眼,諷刺地彎了彎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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