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線昏暗，大紅的帳子顯得微微發暗，離床不遠放著兩個黃銅大炭盆，炭盆里的銀炭紅紅滅滅的，熱氣烤人，角落裡的青瓷香爐散發出的香味也有些甜膩，氣息又熱又甜，讓人有些發悶。

陸緘從又明亮又有些清冷的書房過來，頗有些不適應，沉聲吩咐：「把香撤了。簾子打起來氣，炭盆拿遠些。」

桂嬤嬤十分不滿。外面變了天，北風颳得呼呼地響，這人又不舒服，還不得弄得暖和和的？陸緘不過是個剛親的年輕男子，哪裡懂得知疼著熱照顧人？於是就只去撤香，不炭盆，更不要說去掀簾子。

荔枝猶豫了一下，招呼著桂圓將炭盆稍微挪遠了一點點，就不肯再了，垂著手站在一旁：「二爺，太太那邊還等著回話呢。」

這幾個人心裡都有氣。陸緘明白得很，卻也只能裝作不懂：「太太那裡我等下親自過去說，你去把簾子掀起來氣。這屋裡又熱又香，就是我都悶著，更不要說你們。」說完往床前行去，輕輕掀起帳子，探頭去看林謹容。

林謹容背對著他，將被子捂得嚴嚴實實的，一不。

陸緘手去的額頭，小聲道：「阿容，你哪裡不舒服？」

荔枝和桂嬤嬤對視了一眼，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荔枝行到門邊，想了想，到底還是將簾子掛在了門邊的掛鉤上。

陸緘著林謹容的額頭不燙，又見屋裡沒了其他人，便俯下去試探著將自己的額頭去林謹容的額頭：「我試試燙不燙？」

林謹容側了側躲開他湊過來的頭，拉起被子蓋住頭臉，蜷一團。陸緘收回手和頭，在邊輕輕坐下來，沉默許久，低聲道：「你究竟哪裡不舒服？」

林謹容淡淡地道：「我全上下都不舒服，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

全上下都不舒服，還說不清楚，那就是心裡不舒服了。陸緘輕輕嘆了口氣：「那你晚飯想吃什麼？我讓們給你做。」

林謹容道：「二爺不用管我，你先去吃飯罷，母親那裡等著的。」

又回二爺了。陸緘立了片刻，悶悶地道：「那你先歇著，我這就讓人去請大夫。」

荔枝在外聽得難之極。分明就是心裡不舒服，這二爺真是，難道說一聲我知道你委屈了，辛苦了，為難你了，就會個手指頭還是個腳趾頭？可他偏偏就不說。也難怪得憋氣。可始終是個小丫鬟，有些話能和林謹容說，卻和陸緘說不得，只能幹著急而已。

桂嬤嬤卻是又有自己的一番想法，待陸緘出了屋子，就上前去問林謹容：「，您可是積了食？老奴熬了山楂湯，也許飲了就好了。太太若是知曉您不舒服，請了大夫，還不得立刻上門來瞧您？」這意思就是，新婦，能忍的就忍一忍，不要隨便請大夫。這不比平時，一來新婚期間就請大夫，不好；二來又剛好遇到那幾件事，怎麼看都有故意和那兩位板的意思在裡面，實在是不妥。

在陸家這種地方，只會忍不懂得反擊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林謹容實在無法和桂嬤嬤說了，嘆了口氣，閉著眼不言語。

荔枝忙道：「還煩勞嬤嬤去取山楂湯來，我來勸勸。」

「你一定要勸。不然旁人又不知要怎麼編排呢。」桂嬤嬤再三叮囑荔枝，一步三回頭地出去。

荔枝上前去勸林謹容：「，二爺雖不說，但他心裡都明白著，若是您在這當口放他一放，他定會無限激。」

林謹容低聲道：「荔枝，我已經忍過放過了，再不能忍，再不能放的。最起碼也該讓他明白這中間的難，他是兒子尚且如此難為，我這個新婦又能做得有多好？更何況，他為難他的人可不是我。我要再跟著轉，為難的就該是我了。」陸緘的人首先是塗氏，其次是林玉珍。無非就是讓他嘗了嘗這被人著，架在火上烤著，裡外不是人，有苦還說不出的滋味兒。

林謹容的意思荔枝懂，就好比去求府里的哪位管事嬤嬤做件什麼事，人家明明是舉手之勞，偏要裝作為難的樣子，煎熬半日才賣一個人，好記住幫這個忙不易。這中間的道理是一樣的，不知道難就不知道好，若是陸緘不知這中間的種種為難，日後也不知好歹，或者就是，知道很難，卻不知難到什麼地步，沒有同，就不能諒。荔枝輕輕嘆了口氣：「那過了這一頭，您不能總著，該放的時候要放一放。」

林謹容微微一笑：「知道，難不我還在這屋裡關一輩子，病一輩子？適可而止的道理我是懂得的。」

陸緘出了院門，先長壽過來叮囑了幾句方去林玉珍那裡，在院門口外立了片刻方進去，林玉珍和陸雲已經坐在桌前等著了，見他進來，林玉珍只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就把臉撇開，待他行禮問安後方淡淡地「嗯」了一聲，說不出的倨傲。陸雲裝得沒事兒似的笑道：「二嫂呢？」

陸緘道：「不舒服。約莫是著涼了。」

這麼巧？陸雲心裡嘀咕了一下，關心地道：「那請大夫了麼？」

「讓長壽去請了。」

林玉珍沉著臉冷哼了一聲，陸雲輕輕拽拽的袖子，起笑道：「待我去看看，讓廚房給做點清淡養人的，省得剛進門的人，不好意思開口。」

林玉珍只覺無限煩躁和憤怒，還指林謹容幫拴住陸緘，對付其他人，結果林謹容進門什麼都沒做，就先和吵了一架，然後就拿起喬來了。這種歪風邪氣絕對不能縱容！於是打斷陸雲的話：「先吃飯。吃了飯再說，等了這許久，飯菜都涼了。」

陸緘垂下眼默了片刻，起道：「母親，你們先吃吧，妹妹也莫跑這一趟了，你陪著母親，我自會去安排。」言罷行禮退出去。前腳剛踏出門，就聽見背後摔筷子的聲音。他略微頓了頓，終是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林玉珍氣得打：「看見沒有，給臉不要臉，都在我面前拿喬呢。」

「哥哥這不是親自過來了麼？說明他還是很看重您的。」陸雲沉思道：「想來二嫂若不是真的病了，就是和那位有關係。也不知下午惠嬤嬤過去又說了些什麼，我這幾日想過了，就讓芳竹過去罷，等哥哥去了諸先生那裡，就把人送過去。」

林謹容房裡的這個人十分重要，以什麼理由和借口進去也很重要。若是安置年紀大的婆子進去，婆子們都會仗著資格老指手畫腳，得不到信任，也特別容易引起反，旁人一挑唆，只怕陸緘和林謹容都不願意，子先就起了；若是派個年紀小的丫頭去，一來年輕不穩當，二來容易引起其他猜測，得不到不信任的同時還進不得裡屋，林謹容隨便一下手腳就可以把人給收拾了，林家還不會站在林玉珍這邊，不起作用，只會壞事。

唯有芳竹最合適。芳竹今年二十五，從小就跟在林玉珍邊，善解人意，大方得，在江南的時候照顧陸緘不，後來陸緘懂事了，林玉珍方把調開，配了個小管事。與陸緘有主僕義，也得陸緘敬重，為人穩妥，又了家，有了孩兒，在陸家上上下下都很，人緣不差，給林謹容做在外院往來傳遞東西和消息的人，那是最合適不過的。最要的一點是，芳竹對林玉珍絕對忠心。

林玉珍想了片刻，道：「那就是了吧，讓過來和我說說話。」

陸雲就給夾菜：「娘，先吃飯吧。無論如何，總不能不吃飯，您要是氣壞了子，有些人可得意了。」待到林玉珍吃了些飯菜下去，方又勸：「現當下，無論如何都得先去看嫂嫂。無論真病也罷，假病也罷，您都得給撐起來，不能讓人看笑話。」

林玉珍冷笑：「不是很厲害，目中無人的麼？哪裡用得著我替撐腰？」

陸雲有些憂慮地道：「娘，若是一人當然不足為慮。可二哥為何不留在這裡吃飯？不就是回去陪了麼？」這證明什麼，陸緘在乎林謹容，一個是親侄，一個是嗣子，既然病了就該表示問，不是賭氣的時候，否則就得寒了心。

林玉珍沉默良久，道：「再說吧。」

陸雲便打定主意，無論如何自己也得去這一趟。

且不談母二人怎麼商量應對此事，卻說陸緘出了院子，心中煩悶不堪，迎頭遇到陸綸，纏著說要去他那裡吃晚飯，只得道：「你二嫂病了，等著大夫上門呢，改日吧。」

陸綸大奇：「好不好的怎麼突然就病了？」轉念一想就有些明白過來，便道：「二哥為何不去問祖父？」只要陸老太爺一出手，保準就安生了。

陸緘搖頭：「這是我自己的事，沒有什麼事都拿去問祖父的道理。」因見陸綸還想再勸，便笑問：「陸繕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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