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秋從下人口中得知東宮發生一場吵鬧,可當細問究竟,卻又問不出詳。

看來是不能對人說的事,才瞞得一不。

紅柳勸道：「娘娘懷著孕，何必這樣心？太子的事讓他自己料理吧，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林若秋笑道：「可是在本宮心裡,總當他是個小孩子。」

哪怕楚瑛現在已娶了媳婦，還是放心不下他,都說兒行千里母擔憂,哪怕楚瑛一輩子留在京中，心中這弦也是難放下的。

阿城的子倒更像哥哥,不至於令太過憂心。

兩人正說著,楚鎮進來了,見手中著幾塊紅布,不笑道：「這麼早就做起裳來了？」

「哪兒呀，是景嫿著人送來的,說是添添喜氣。」林若秋笑道,搖了搖頭。幾個孩子裡頭,就數景嫿的鬼主意最多,很擔心阿瑾跟景姝被給帶壞——萬一也養看臉的習慣怎麼辦？天底下哪來那麼多的人,不是個個都像衛家一般基因出眾的。

不過在對待這一胎上,孩子們的態度卻很令欣。林若秋因著「老蚌孕珠」,自己都有些老不的意味,誰知幾個孩子卻都很開明,景嫿不消說了,向來是的小棉襖，阿瑾和景姝也都是支持的——前提是務必保重自己的。

至於阿瑛，他向來敏又有點好吃醋，當初阿珹出世就小小的煩惱了一陣子，如今……如今他年歲已大，想必不會再像時那般了。

何況，東宮也送了東西過來，可見阿瑛的確已懂事許多。林若秋正自沉浸在回憶里，就見皇帝的臉鬱悶不樂，心知有些不對，遂問道：「何事如此愁悶？」

楚鎮本想瞞著，無奈夫妻二人坦誠慣了，他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朕今日訓斥了阿瑛一頓。」

林若秋的臉比他想象中平靜，「因為什麼呢？」

「還不是為了他那個良娣。」楚鎮冷聲道，「娶了媳婦忘了娘，沒看他常往林家去，反倒顧著魏家，有這般當兒子的麼？」

林若秋快被他逗樂了，不得不替長子分辯一句，「他是太子，怎能常往伯府跑？被人知道，還當林家跟他有什麼牽扯呢。何況您也知道我那個爹，子顢頇，我倒寧願阿瑛跟他說些話，省得惹出禍事來。」

「那也不能替魏家求，魏家算他什麼人，不過送了個良娣進來，也值得費這番心思！」皇帝氣呼呼的道。

林若秋吃了一驚，「他在您跟前求了？」

楚瑛不至於傻到這地步吧？這也太沒眼力勁了。

「這倒沒有。」楚鎮冷聲道，「不過是有一星半點傳到朕耳里，朕忍不過，才將他來耳提面令一回。」

看來是那番閨房私語皇帝知道了，就不知是東宮的人泄出去還是這裡的人無心走風聲，好在只是隻言片語，皇帝不會認真生氣。林若秋放下心來，「他耳心活，您說給他知道就行了，不會有下次的。」

「下次？下次朕就該廢他了。」楚鎮冷聲道。

說罷卻又住了口，這太子畢竟是他親自冊立的，哪能說廢就廢？只是楚瑛的素質，實在與一國之君相去甚遠，能力還在其次，懂得用人這些都不是問題，可一位國君耳子太，任由人牽著鼻子走，這樣的人豈能得了大？

林若秋見皇帝沉默，也只好跟著沉默，這會子無論說什麼都是錯，還是安靜讀空氣好了。

皇帝默然片刻，忽的道：「朕想，今年的賑災就由阿珹去辦。」

林若秋略一思忖就明白過來，「陛下是怕魏家得了便宜？」

楚鎮點點頭，「阿瑛的子，朕總是放心不下，若他讓魏家人安置進來，再鬧出子，反而誤了大事，這回就先避一避吧。」

皇帝有此等顧慮亦是無可指摘的，林若秋只能表示認同，「也好，讓阿瑛磨鍊一下心，對他今後或許反倒更有利。」

楚鎮不想多討論兩個孩子的問題，著的肚子道：「今年你的千秋想怎麼過？」

聽他的意思，似乎想為林若秋熱鬧一番，林若秋卻笑道：「算了，生辰而已，弄那麼複雜做什麼，又不是整壽，一家子聚在一起吃頓飯就是了。」

再說懷著孕，也實在不想裡外奔波，高齡產婦經不起折騰。

皇帝頷首，「那好，朕將景嫿們都回來，一家子好好聚聚。」

林若秋欣地賞了他一個香吻。

*

魏寧婉來到書房門前，就聽到裡頭傳來沉悶的一聲「滾」，腳步不頓住。

小嬋悄悄道：「太子殿下將自己關在裡頭快有兩個時辰了，良娣，咱們也回去吧，這時候可不好惹惱殿下。」

魏寧婉輕輕笑道：「慌什麼，殿下心中煩惱，我正是來替他解憂的。」

說罷，便冉冉推門進去。

楚瑛看見是，臉上也未出任何喜來，只冷聲道：「你來做什麼？」

魏寧婉道：「聽說陛下讓二皇子安頓今年賑災事宜，殿下正是為此而不快吧？」

楚瑛本待發火，想起什麼，卻又毫無底氣，只拿黃酒潤了潤。

魏寧婉見他微醉態，心中竊喜，上前低首道：「妾上次和你說的那些話，殿下莫非還不相信麼？陛下早就有改立太子之意，如今不過是個開始而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知殿下氣量寬宏，可別人都已經踩到頭頂了，難道還不許咱們反擊麼？」

楚瑛自嘲的笑了笑，「我資質本就差二弟遠矣，縱使陛下有意令他繼位，那也是應該的……」

「殿下豈能這樣說，不平則鳴，您是長子，憑什麼要讓位他人？這位子合該是您的。」魏寧婉沉聲道，「反倒二殿下非但不知避嫌，還與您爭鋒，此等狼子野心，難道您還看不出來麼？殿下，還請早做打算為好。」

蓮步上前，細細近楚瑛耳畔，「不若就依臣妾先前的法子，定能讓您心想事，難得遇上這麼個機會，若錯失良機，恐怕殿下悔之晚矣。」

楚瑛彷彿有些念，卻仍遲疑道，「這樣做，二弟會被死罷？」

縱使再忌憚，他也終究不忍。

魏寧婉看不起這樣心腸弱的男人，無奈魏家盡將寶押與此人上，也只能一條路走到黑，遂娓娓說道：「自然不會，二皇子終究是陛下的親兒子，陛下不會將他怎麼樣的，再說，他也大可以辯解自己是為了皇后好呀，皇后的年紀早就不適合生孩子，他分明是幫才是，陛下定會從寬發落的，頂多也就是趕去封地而已。」

拉起男人一隻手，聲說道：「您就聽臣妾一言，日後縱使皇後知道了，也絕不會怪您的，免去兄弟鬩牆之禍，皇后高興還來不及呢，難道眼睜睜的看著兄弟二人自相殘殺麼？再說，您此舉也免了母后一場折磨，生兒育的多危險呀，還是讓母后老人家頤養天年，那才是真正盡孝呢！」

許是酒醉麻痹太深，又或是魏寧婉那悅耳的嗓音太有，在這般甜言語的蠱之下，楚瑛終是緩緩點了點頭。

魏寧婉從書房出來，冷汗已然浸衫，但臉卻格外舒展。費了這麼多功夫，總算勸了殿下，難怪人都說皇天不負有心人，也不枉這段時日的辛苦了。

小嬋迎上前道：「殿下答應娘娘弄那些落胎葯麼？」

「我可不止要落胎而已。」魏寧婉冷聲道，「我要的，是皇后就此殞命，永無醒轉之可能。」

小嬋唬了一跳，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這怎麼？」

「怎麼不？」魏寧婉輕輕笑道，「皇后不死，如何能落實二皇子的罪過？」

單單一碗落胎葯，或許能夠將二皇子趕去封地，卻難保他日後不再回來，可是弒母的罪名就大不一樣了，若皇后就此一命不存，那二皇子將永無翻之機，那時，太子殿下與魏家的地位才真正無可撼。

小嬋惴惴道：「但，太子殿下還不知道這事，咱們要不要……」

「他用不著知道，」魏寧婉輕描淡寫的道，「況且，等他知道也已經晚了，他還能到陛下面前去揭發咱們麼？他不敢的。」

就算利用了楚瑛，那也是楚瑛自找的，如今大伙兒都是一藤上的螞蚱，誰也別想甩開誰。

想起皇后之前對的百般奚落，加之魏家這些年到的冷遇，魏寧婉臉上不出一抹戾來。若這回能功，那太後娘娘的仇也算間接報了。定一定神，「那些葯你著人去安排，務必得在皇后千秋宴前到手，別耽擱功夫。」

走著瞧吧，皇后，看誰能笑到最後。

*

黃松年著一把老骨頭巍巍來向彙報，已是生辰前半月的事。林若秋看著他這副模樣都替他擔心，只得讓人扶他坐下，又找了一塊厚實的鵝羽墊子給他墊著，笑道：「您怎麼親自過來了？有什麼事讓胡卓走一趟便好。」

但這位老人家既然親前來，必定是有極要的事，林若秋也不敢馬虎，故擺出側耳聆聽的架勢。

黃松年的臉嚴肅非常，將一本薄薄的記檔遞給，道：「上頭俱是東宮這幾個月抓的葯。」

林若秋因前些年屢事生產，對於各類藥材約略有些掌握，只掃了幾眼，就已辨認出牛膝、草烏等幾味，都是頂好的行氣活的重葯。

黃松年道：「魏良娣說自己有氣滯瘀之癥，月月都來領這些藥材，還指名要見效快的幾樣，娘娘覺得，是什麼用心？」

林若秋詫道：「莫非不想懷上太子的骨？」就算有病，這樣大劑量的灌下去，也定會虛不補，何況明明有更好的法子，何必下如此重手，魏寧婉不見得拿自己子不當回事。

可轉念就自己推翻了這種可能，魏家又不是傻瓜，連皇嗣都不要，何況魏寧婉初初進宮，正是需要孩子穩固地位的時候，不可能用這些葯壞了子，須知牛膝草烏這幾味毒都不小，若大量服下，很可能今後都不能再懷孩子了。

既然不是用在自己上，那便只可能用在別人上了。林若秋臉一沉，「好大的膽子！」

若說魏寧婉是無心，那絕無可能。自知宮森嚴，想從家中運這些葯來難上加難，便只能從太醫院想法子，卻不料黃松年比想象中更加細緻，一眼就看穿的詭計，到底姜還是老的辣。

黃松年靜靜看著，「娘娘覺得，太子殿下知道此事麼？」

魏寧婉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可能不經過楚瑛的允準就使這些手段，退一步講，倘事稍有泄，總得為自己尋個靠山。林若秋雖不知用了什麼花言巧語來迷楚瑛，但毫無疑問，楚瑛應該是知的——至知一部分。

天底下沒有比這更人痛心的，的兒子，落外人的窠臼之中，想要來算計。

黃松年微帶憐憫的看著，「娘娘要將太子來問話麼？」

林若秋搖搖頭，神出奇的平靜，「再等等看吧，本宮很想知道，我的兒子，到底會如何對待他母親。」

不得不承認，心底對楚瑛還是懷著一份希冀的。但願他別辜負這份希冀。

轉眼已到了林若秋的生辰，因皇後有孕不願勞的緣故，今年的千秋宴比之往年了幾分熱鬧，卻多了幾分溫馨，連諸位王室宗親都沒請，只是帝后二人與諸位皇子公主齊聚一樂，雖然簡單，倒也自在。

林若秋自然也向太皇太后等人發了帖子，可老人家不勝酒力，加之貪眠醒早，各自都謙辭了，林若秋只好讓人盛了些蒸魚糕過去，讓老人家解解饞勁。

眾人歡聚一堂，滿桌觥籌錯中，唯獨楚瑛的神有些怏怏不樂。阿珹只當他因為賑災一事而傷懷，也不便去打攪他，只敬了兩盅酒了事。

林若秋冷眼看著，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宴過三旬，魏寧婉捧著一碗熱騰騰的葯湯過來，滿面堆笑道：「母后，您還是先將安胎藥喝了吧，總得為腹中的小皇子著想。」

景嫿素來看不慣，冷哼一聲，「無事獻殷切，非即盜！」

魏寧婉的脾氣著實好，哪怕遭人這樣毀謗，也不惱不怒，依舊笑盈盈的。倘若林若秋沒從黃松年口中得知那些話，或許真會騙去——何況，魏寧婉今夜表現著實良好，端茶遞酒，樣樣來得，似乎百般辛苦亦在所不辭，這樣富有奉獻神的人，著實是皇家媳婦表率。

手不打笑臉人，林若秋將葯湯接過，用勺子輕輕攪了攪，不聲道：「今日這葯的氣味彷彿格外重些。」

「會麼？臣妾倒不覺得，許是這殿里酒氣太重的緣故罷。」魏寧婉面上笑容不減。

太機靈了，林若秋不得不佩服，雖然還是只小狐貍，假以時日，沒準真能就一番大事。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留下。

林若秋將湯藥輕輕吹涼些須，試得溫度剛好能口，正仰脖喝下，斜刺里忽有一隻手來，近乎蠻暴地將那隻瓷碗打落在地。

魏寧婉被這出意外驚得說不出話，林若秋卻鎮定地看向對面，角反而噙著一縷笑。

素來是如此溫和的，慈煦的，讓人如沐春風。這是，他的母親。

楚瑛跪倒在地，轉首間已泣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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