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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三在地方上有另一個說法,做打三朝，這天擺出來的酒席就三朝酒。這說起來不陌生，真正為此開席的其實不多，想想看嘛,這年頭多數人家都沒有分，頭頂上老爺子當家，底下兒孫群。

一大家子人一起生活，大家長總得一碗水端平，比如說好生了兒子要做酒，那甭管哪個媳婦兒生了都得這麼來一遭……要不是家底非常殷實的你來不起，索不搞這些，生了兒子多坐幾天月子多吃倆蛋，就算優待。

所以在聽說程家興要為他閨打三朝，本家親戚都是恍惚的，村里人更不理解。

就哪怕你真有錢,生兒子做酒沒病,可那是個閨。

閨是啥？

你拿這個問題去問絕大多數人，都會回你仨字兒：賠錢貨。

何杏生完這兩天里，程家興進出都讓人盯著看，有人看傻子，也有人在懊惱。村里那些婆娘閑嘮下來覺得程家興指定不是生來喜歡閨,他對閨頂多也就是不嫌棄，像這樣恐怕是在討何杏歡心。村里婆娘都說這個何氏手段高桿，也沒看出是怎麼做的,就把程家興牽在了手心里，指東往東，指西往西。

“當初還有人來做，想把程三說給我們家當婿，那會兒我咋看都覺得不行，真沒想到后來是這樣的……”

“我就不信還有人偏閨，他就是疼婆娘來著。”

“我娘家那頭，隔壁院子有一個，那男人也疼媳婦兒，連得了三個閨都沒說啥，人家勸他休了這個換個能生兒子的來，他還說生男生是命，命里沒有咋換也沒有的。那家老太婆早看那個兒媳婦不順眼，偏兒子中意，他兒子護著別人指點歸指點，還是不敢上手欺負……不過就哪怕有男人護，一口氣生了三個賠錢貨還是個倒霉事，村里媳婦兒都不敢跟往來，怕走得近了也染上生閨的病，那家的婆婆跟嫂子提到就沒個好口氣，那日子也就是對付著過，跟何氏比不得。”

“從頭年冬程家興搬去新房子住，平常就不太能知道他家的靜，我還是聽說了一些，聽說何氏懷著娃那幾個月就跟祖宗一樣，全家伺候一個，出門有人陪著，要吃啥就。”

“你沒聽見接生婆說的？接過那麼多，就程家這個閨模樣最好，同這比起來，我們生的是紅皮猴子。那個哭聲響亮，勁也足，說是抱到跟前三兩下就把給吸通了，接生婆只道可惜，可惜不是個兒子。”

……

在村里生活是這樣，別人吃苦罪的時候你過得好，其他人就喜歡抱起團來議論你。原先就有人說這何氏是懶婆娘一個，全靠那門手藝讓夫家敬著，要不是能給家里掙錢，就這種好吃懶做的還想過得舒坦？

現在大家伙兒又找到了新的安，再本事又咋的，不還是沒生出兒子嗎？

程家興娶不是指生兒子傳宗接代？

生不出兒子那不是罪人？

何杏在暖烘烘的屋里坐著月子，聽不見這些，程家興平常也聽不見，一般人說閑話都會避著，偶爾撞上個口頭犯賤的他也不跟人客氣，全都罵回去了。

小冬菇出生之后，程家興說得最多的四個字是：關你屁事。

我老婆生了關你屁事。

生男生關你屁事。

給多賞錢關你屁事。

開不開席面關你屁事。

到他里沒讓你出半文錢我家的事跟你屁相干，看不慣你別看，不服氣憋著，憋不住氣死你個八婆。

……

從小到大，程家興那名聲沒好過。

這麼說也不對，頭年他還是過夸的，就從恐嚇威脅周大虎婆娘之后剛起來一點的名聲就垮回去了。后來何杏懷孕，他做那些事村里婆娘看在眼里，也說嫁他是嫁著了，最難得就是男人家靠得住。這個名聲也沒撐過多久，在他罵過一圈之后也有崩的趨勢。

管它崩不崩的，程家興本不在意，他又不靠村里人的評價過日子，再說世上最不缺墻頭草，評價這東西第一靠不住，一輩子好名聲也能因屁大點事壞了，要去經營這個累不死你。

程家興一門心思給閨辦三朝酒，這次的席面開得的的確確非常功，排場是趕不上親的時候，也相當熱鬧。

正好是農閑時分，程家包括何家親戚能來的都來了。

不是吃酒來，也有想好生看看他這院子，還有想問問他后面一段時間做什麼計劃的，小冬菇生在十月末，再有兩個月又要過年，以他的子，年前該有作。

男人家說的就是娶媳婦兒、起房子、掙錢這些事，人家分兩頭。

程家的在黃氏跟前杵著，

何家的進去屋里，看過小冬菇之后就在屋里面跟何杏說起話來，問生完覺咋樣，又說了些坐月子的講究，讓有這條件就養個三四十天別著急出門，月子坐不好回頭一病。

“不說這些了吧，我都聽了好幾圈，婆母跟大嫂就說過，家興哥昨個兒還進了紅石鎮去跟大夫請教。”

小冬菇剛才吃過，沒多會兒又睡，唐氏把外孫包好放在搖搖床上，回頭就聽閨這樣說。

笑罵一聲：“別生在福中不知福啊！沒看見村中婦人多羨慕你嗎？全說你嫁對人了。”

“我坐著月子能看見啥？料想是該有人要說酸話，家興哥是個不喜歡麻煩的人，他那天非說要辦三朝酒，跟著忙前忙后的累了一通，聽婆婆說就是讓村里人氣的，他跟人杠上了。”

唐氏問怎麼說？

何杏看看屋里就是伯娘嬸子，就直說了：“本來他是無所謂，生啥都行，結果生出來之后村里人就笑話他折騰半天得個兒，他那臭脾氣能聽得了這話？聽說罵了好幾場架，回來就說要氣死這些王八蛋，讓他們看不起生閨的，以后他就知道別人家閨比你兒子金貴，你兒子算個屁喲……”

伯娘嬸子全笑出來：“心里這麼想你上別這麼說。”

何杏無奈一攤手：“不是我說的，是程家興的原話，轉述而已。”

“婿就是這子，你記不記得有一次他來我們家，在竹林里跟你說話讓你爹逮個正著，當時就跟你爹懟起來了。”

記得，咋能不記得？

“他也就出去做買賣跟人客氣，平常都是有一說一，沒見他給誰做過面子。”

話都說到買賣上，唐氏也問了何杏，問年底有什麼安排沒有？長輩的意思也是家里多了張吃飯，還是得好好掙錢。“我聽東子說婿伏天那會兒本來就要做事，不放心你才把本來的安排全打了，現在你生了，趁坐月子這陣就該把買賣的事考慮起來，想也知道你們這一年花用不，到年尾了該有點進項。”

“這事啊，我想過，家興哥也跟我提過。”

唐氏提了提神，問：“怎麼說？”

“腦子里好幾種想法，還在琢磨哪個更有掙頭，我這一年懷著小冬菇拘束得厲害，走快點他都怕我腳，這也不能那也不敢實在憋悶，等出了月子咋說也要大干一場的，正好把我這一年長起來的甩掉一些。”

嬸子讓這話給逗樂了：“你也不胖，以前是太瘦了，這樣正好。”

“穿著裳看是剛好，四肢也確實沒胖什麼，肚皮上松了。”

“剛生完是這樣，誰都是這樣，慢慢就恢復了。”

“到時候你看吧，要是外孫不鬧人，有親家母搭手照看倒不耽誤你們做買賣。要是哭鬧不好帶你就做點簡單的，別搞那麼大陣仗。”

何杏說：“現在一天睡十個時辰，能鬧什麼？再說我瞧著也不像是哭鬼，真哭了都很容易哄，抱著顛一顛，再給哼哼曲兒又睡過去了。”

……

小冬菇好帶這個話是婆婆黃氏說出來的，程家興也回憶了一下，他想起鐵牛小時候，覺得自家閨哪怕每天也會哭兩聲，比大侄子要省心太多了。

劉棗花懷第一胎的時候，因為是程家這房頭一個娃，那會兒都覺得新鮮，懷孕的時候養得也很不錯。不說肚皮里的，自己就胖了一圈。結果生完沒過多久人瘦下來了，還不是因為吃得差了瘦下來的，就是鐵牛人太鬧騰。

何杏聽完婆婆說，又聽當事人回憶了一番，然后由衷的覺小冬菇是好孩子，雖然前兩個月鬧了親娘幾回，還碎了一口石磨，生下來之后就很乖。

了也哭，噗噗之后不舒服也哭，你哄哄就聽了，能收得住。

辦完三朝酒，村里就有了類似于“嫁人要嫁程家興”這種說法，都說他對外人再不客氣對家里人是真好，肯疼婆娘，遇事也靠得住。

黃氏拿這個打趣過他，程家興一臉冷漠，等老娘說完也就是哦了一聲。哦完轉頭就往里屋走，問他干啥？說去陪媳婦兒看閨順便商量做買賣的事。

何杏是專門進修過廚藝的，會做的東西多，自己也嘗試，參照教程試做過不網紅點心，進末世之前還很看各種食節目，從那里頭認識了很多地方特食。

最近在考慮買賣做啥的時候，可勁回憶，想起一樣看節目的時候覺得很哇塞，做出來過年也好賣的東西。

還是糖，名字嵌字豆糖。

就是用黃豆和芝麻攪和糖稀，做兩糖條，用糖條拼出字形，黃的做底，黑的做字，拼好之后拉開，再切出小方塊，字就進了糖里。

像富貴興旺長壽這樣的字糖趕上過年一定賣得好。擺出來是吉祥好寓意，吃起來就像把文化吃進了肚皮里。尤其家里有個讀書人的，更喜歡這種寓意。剛剛好的是，供著讀書人的多半都不是窮得叮當響的人家，他買的起。

何杏把想法大致跟程家興說了，讓他去隔壁村找秀才寫一些寓意好的字，放著備用，還要把需要用到的東西準備起來。

“到時候熬糖和面的活你來做，這兩步簡單好學，我來拼字，我拉，我切……這個字糖除非他們看著咱做一回，輕易應該想不到怎麼仿，能好好掙一筆錢。”

程家興問這做起來快嗎？

“做了不慢，不過這不是膨開的，不占地方，不需要一塊塊包起來，不用牛車來拉，是挑出去論斤兩賣的東西。說是這麼說，我倆要做糖就沒時間出去，還是批發著賣。正好大嫂前兩天還說他們起了房子又把積蓄掏空了，問我年底做不做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