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綿長的呼吸聲中,裴峋在枕邊躺下。
有皎潔月過玻璃窗映在側臉,他忽然想起了決定和溫窈結婚的那天——
就在那一天。
他徹底還清了林清毅欠程越的錢,自己把自己從程越手中贖了出來,從此以后不必再人牽制。
他本以為自己會解。
但那種沉重、無法言喻的黏膩痛苦卻依然糾纏著他。
觥籌錯的宴會廳,林清毅依然鮮、面,是上流社會萬人討好的華盛董事長,而他旁的年面容青,卻已然有了他當年的影子,有人大笑著夸“虎父無犬子”,廳一片融融氛圍。
他站在影中,脊梁依然筆直,但靈魂卻已經倦怠至極。
債已經還清。
他也不必再合約的束縛。
他本該慶賀,本該欣喜若狂,但得到一直盼的自由之后,他的腦海中只余下無所適從的空白。
——這個世界上,他好像并不被任何人所需要。
裴峋抬起頭,頭頂無星無月,空茫茫的一片。
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不如就今天吧。
偏偏就在那個這個時候,他聽見了花園后傳來的低泣聲。
是之前在洗手間外見過的那個孩。
他還記得,是梁的兒。
明明剛才還哭得那樣難過,一眨眼又能鎮定地接通電話,告訴那一頭:
“我已經找到了能跟我結婚的人,你放心,我絕不會讓那群人糟蹋我母親的心。”
裴峋默不作聲地看了許久。
哭得抑而無助。
在夜中站了許久的裴峋,抬起腳步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我也缺一個結婚的人,要不要跟我結婚?”
當孩茫然地抬頭看向他時,他無聲地想——
或許。
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那麼一個需要他的人。
但將永遠不會知道,他遇見時,正好是他還清債務,想要去自殺的那一天。
裴峋和溫窈在船上度過的第二天,岸上傳來了梁開始與溫正輝辦理離婚手續的消息。
溫窈這才知道,原來裴峋早就將沈艷秋和沈詩若的事已經告訴了梁。
并沒有怪裴峋,該來的總是會來,也很贊同梁和溫正輝分開。
只不過畢竟是的父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有些心低落。
于是忍不住有點悲觀地問裴峋:
“……我爸媽當年也很恩的,連他們也會分開,我們有一天會不會也……”
說這話的時候溫窈正在飛橋的沙發上吹海風,裴峋在一旁的駕駛臺開船。
日出從海平面升起,整個海面上布滿璀璨的金,而穿著白襯衫的男人沐浴在這和煦的海風之中,眉眼間的冷冽被吹散,只余下篤定的疏朗。
“不會&30340記;。”
“我和他們不一樣。”
溫窈看著他的側影發呆。
他好像永遠都不懂得什麼說話留三分,坦篤定得不給自己留半分余地,仿佛這世界在他眼中只有純粹的黑白,而剩下的那些骯臟的、污穢的、渾濁的晦,都被他拋在腦后。
他不是沒有見識過這世間黑與白的界。
可在他上,好像永遠都留著那份年的赤誠,即使深知這世界還有諸多藏污納垢,但年的視線,永遠著明亮的烈日。
……
結束三日的游艇月之后,裴峋和溫窈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軌。
《親的同居人》在次月收,節目組將最甜cp的稱號頒給了尋藥夫婦。
而在十一月。
由薛京盛掌鏡,溫窈執筆編劇的電影《俠骨》開機,主演裴峋,搭戲的是一眾電影圈地位卓然的老戲骨。
消息一出就轟了整個娛樂圈。
有人沖著薛京盛執導的名聲,對這個項目大夸特夸,萬分期待。
也有人表示薛京盛前些年突破舒適區,嘗試了不類型的片子都沒什麼水花,國三大導演的招牌早就砸了,再加上編劇也不是他以前合作過的大編劇,主演更是主業唱歌的歌手,整個就是草臺班子。
頂著這些眾說紛紜的揣測,《俠骨》拍攝的半年時間都面臨著重重困難,薛京盛還是個極其依靠靈的導演,很多時間一旦冒出新想法,編劇組就要連夜開會改稿。
裴峋看了不忍,溫窈卻始終興致,怎麼勸都不肯休息。
來探班的梁第一次見識溫窈連軸轉的樣子,心疼得差點當場就要給劇組投資。
而跟著梁來的男人站在他邊溫笑著,安道:
“像窈窈這樣愿意不靠家里自己出來磨礪,還真的闖出一番績的孩子不多見的,有小裴在,不會出什麼事。”
棠月也在《俠骨》片場出演二號,第一次見到這位跟著梁來的男人,好奇八卦:
“窈窈,這人誰啊?我怎麼覺他有點想當你爸的意思呢……”
溫窈還頂著兩個黑眼圈在敲字,頭也不回道:
“我爸媽的離婚律師,在國外開大律所的,跟我媽以前就認識,但沒什麼來往……不過自從接了我爸媽的案子,他確實殷勤的。”
站在梁邊的男人戴著銀邊眼睛,文質彬彬,雖然溫正輝也生了一副英俊樣貌,但這位大律師勝在年輕,比梁足足小了八歲,妻子五年前亡故,他自己今年剛剛四十出頭,極有男人魅力,還是哈佛畢業。
別的不說,學歷甩溫正輝八條街。
溫正輝原本還想趁著兩人離婚財產分割的時候想辦法挽回一二,得知梁邊居然冒出了一個男人時氣得跳腳。
“我跟你媽媽這個婚還沒徹底離呢!他居然就敢堂而皇之地糾纏小……”
溫窈當時就冷笑:
“你送沈艷秋玫瑰花的時候,難道就跟記媽媽離婚了?”
溫正輝被噎得無話可說。
但他似乎還是很不死心,兩人明爭暗奪,梁也不阻止,就看著溫正輝上躥下跳跟對方斗法——最重要的是還討不找好。
棠月聽完后直笑:“你爸爸這可能就是……追妻火葬場?”
“那他可慘了,我媽一定把他骨灰都揚了。”
至于那位哈佛畢業的大律師對梁有沒有想法,這是他們大人之間的事,溫窈懶得管。
《俠骨》殺青后的次年夏天,電影如期上映。
在忐忑不安中,全劇組的人都在盯著票房一步一步地攀升,打破今年的票房記錄,最終在電影下映時登上了國票房榜第七位。
溫窈徹底在編劇圈打響了名氣。
那些對這對夫妻有所質疑的網友們也不得不服氣——
[雖然裴峋的演技在頂級演員中算不上頂級吧,但是有他老婆親自刀寫劇本,覺明年影帝有點希]
[最佳編劇溫窈也十拿九穩了,不會明年金梅獎這對夫妻直接帶回兩個獎杯吧?]
[……離譜啊!!這對夫妻太離譜了吧!!]
懸在心里一整年的事終于塵埃落定,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溫窈忽然聽到了些來自裴峋父親的消息。
“……這有什麼奇怪的,當初他們之所以來找我,就是想讓我從我媽口中打聽到政府對港城填海計劃的態度,那個時候他們就已經聽到了一些風聲。”
電話里傳來裴峋不疾不徐的聲音,好似早有預料。
“但是這項目餅太大,沒人會不心,就算知道有風險,他們還是愿意接,但是就算他們多方打聽疏通人脈,最終還是要因為環保問題停工,前期投全都打了水花……”
明明是自己家的企業虧了錢,但裴峋的語氣聽上去仿佛格外愉悅。
溫窈追問:“這個項目沒了,對你爸影響大嗎?”
“他不貪心,影響就不大。”裴峋譏笑道,“可誰要他那麼貪婪,真以為錢能通天,現在竹籃打水一場空,以前賺了那麼多錢,以后卻未必有命花了。”
“那……他們還會來找你嗎?”
想到這種可能,溫窈磨著后槽牙:
“要是他們再敢拿你的名聲威脅你,我一定讓我爸花錢把這事封得死死的,他們休想讓你幫忙!”
裴峋看著故作冷的面容,心頭溫熱,懶懶道:
“我不會管他們,也不會被他們的這件事影響,不必擔心。”
溫窈也不知道怎麼開解他,又或許他其實也并不需要什麼開解。
沉默片刻,只好岔開話題:
“誰說你不會被影響——”
“他要是坐牢,你以后就考不了公務員了。”
“…………”
大洋彼岸那頭的裴峋沉默了一會兒,涼涼道:
“你還在意這個?我這輩子應該是不能子承母業了,只能多賺那麼幾個億,免得你家里人嫌棄。”
此刻,說著多賺幾個億的裴峋就在紐約,正籌備著他的全球巡演。
時隔兩年,無盡夏樂隊的演唱會再次重啟,全球巡演的第一場定在了紐約的麥迪遜花園廣場球館,演唱會門票開售十秒就被哄搶一空,不國歌迷為了看記這場演唱會不惜千里迢迢前往紐約。
而這一次,溫窈終于能夠親臨現場,親眼見證舞臺上的裴峋。
這場在炎熱的夏末時節舉辦的演唱會,一如所想象的那樣盛大、耀眼。
而當全場大合唱的音樂響起時,臺下的溫窈跟隨著瘋狂的歌迷們一起縱高歌,嗓子因為激吼得得幾度失聲。
溫窈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崇德校慶,當年那個一貧如洗的年,終于一步一步,從那個小小的舞臺登上了屬于他的王座。
本以為會一如既往地在臺下為他搖旗吶喊,然而并沒料到,就在演唱會最終即將結束的那一刻,聚燈卻調轉方向,落在了的頭頂——
一片漆黑的場館中。
被一束白籠罩的溫窈,愕然看著舞臺上同樣被一束追照亮的裴峋。
底下熒連綿遼遠廣闊的銀河,而那個張揚桀驁的男人站在銀河彼端,像是長夜中唯一璀璨的。
風的,耀眼的,舉世無雙的唯一存在。
一如年時初見的那一眼——
“親的溫窈小姐。”
臺上的男人用英文念出了的名字,底下的歐歌迷都知道裴峋的妻子是誰,在本該謝幕時突然來了這一出,大家預料到了什麼,場館的上萬觀眾頓時響起山呼海嘯的起哄聲。
而溫窈站在場席位,卻已經聽不見周遭的喧鬧聲,只余腔一顆心臟跳不息。
只仰著舞臺上的那道修長拔的影。
視線在一點一點模糊。
“雖然我們已經結婚多年,但我好像,從來沒有正經地向你求過婚。”
他從口袋里取出了一枚戒指,正是被溫窈妥帖收藏在書架上的那一枚。
男人從高高的舞臺上輕巧躍下,那一束追一路跟著他,直到他停在了溫窈的面前。
顯然,一切都是他的預謀已久。
他垂眸,漆黑眼底漾開無盡意,低低問:
“willyoumarryme”
的年來這人間污濁一遭。
時至今日。
依然真摯,依然明亮。
于是笑著落淚,一字一頓地回答他:
“yes,iwill”
那張桀驁而不可一世的臉本就無比耀眼,但當溫窈這句話落下時,他那雙眼卻好像一點一點,變得更加奪目璀璨。
在萬人聚集的球館中,芒萬丈的男人舉起手里的麥克風,神采飛揚地對著演唱會全場的上萬人高調宣告:
“mygirlsaid——”
“yes”
這一夜。
溫窈看見了銀河傾斜,群星墜落。
而的月亮,終于越過千萬人,越過無盡山海——
奔而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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