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喜娘低了聲音,又接著說道:“是廚上的林婆子去挖的,說是四房的四郎用了藥,隨意尋了一棵樹,想將那藥渣子給埋了正挖著,被我們逮了個正著。長公主已經去松鶴堂了。”
四房是庶出的,只得一獨子,如今不過三歲爾,排行第四,人稱閔四郎。
閔四郎是否生病了,閔惟秀不知,但是這林婆子肯定不是隨便尋了棵樹埋藥渣子,而是擔心從東宮回來之后,要將院子里的大槐樹全都拔了去,這才急急忙忙的想要趁著回來之前,將里頭的罪證挖出來。
那林子偏僻,若不是閔惟秀讓安喜娘一早在那里守著,斷是不會有人發現的。
閔惟秀沉了片刻,說道:“你去前院,尋阿福,他悄的尋了三大王來。”
這大家族猶如水井,便是染了,那也是石頭一埋,蓋子一遮,像是沒有發生過一般。
可就是要將閔家的毒瘡剖出來給人看,將那惡膿給了出去。
安喜娘點了點頭,也不多問,急急忙忙的去尋阿福了。
雨停了。
閔惟秀整了整襟,徑直的朝那大槐樹走去,那里的土已經被人翻了出來,出現一個大坑,因為下了雨,泥坑里有一些積水,泛著綠,看上去十分的惡心。
周圍全都是人走來走去,留下來的雜腳印。
閔惟秀取下頭上的銀簪子,往那水中一,過了好一會兒,拿起來一看,只見那銀簪子的前端,已經變得烏黑的了。
看來不是用毒,還是用了很烈的毒。
安喜瞧著,嚇了一大跳,“小娘,小娘,咱們趕走遠一點兒吧,這水里有毒,別沾在上了。”
閔惟秀搖了搖頭,“稍等一會兒,等三大王來了,咱們再去松鶴堂。”
“真的挖出來了啊,我帶了張仵作來,他們家祖祖輩輩都是當仵作的,是有大本事的人。我在開封府斷案如神,除了靠自己個的聰明才智,就是靠張仵作了。”
沒等一會兒,姜硯之便領著路丙,還有一個看上去約莫三四十歲的男子走了過來。
張仵作留著山羊胡,背著一個巨大的木頭箱子,一瞧見那明顯不對勁的水坑,便立即拿出一小瓶,用鉗子夾了灌水,全都灌好了,這才對著閔惟秀點了點頭。
閔惟秀對于姜硯之的話,那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這廝怎麼好意思夸自己斷案如神
都是在開封府長大的,誰還不知道誰啊
姜硯之斷了什麼案老張家的牛被老李家牽走了,王寡婦的繡花鞋被老貓叼到隔壁老錢家的床底下去了
“閔五娘子可否領老夫去看一看那尸骨。”
閔惟秀點了點頭,領著眾人朝松鶴堂走去。
姜硯之見閔惟秀不理會他,也不在意,依舊興致的說道:“閔五你可真夠意思,挖出了骨頭,還記得尋我來瞧,我說得沒有錯吧,那李管家就是被人毒死的。”
閔惟秀悄悄的看了一眼張仵作,見他神如常,兒沒有問為何姜硯之連尸骨都沒有看,就知道死的人姓李,是中毒亡的。
顯然,他早就習慣了姜硯之能見鬼這件事。
張仵作是姜硯之的心腹。
閔惟
秀的腦袋快速的轉著,一行人便到了松鶴堂。
屋子里一共有四個主家,閔老夫人,臨安長公主,二夫人李氏,四夫人姚氏。
老夫人頭上系著抹額,有些神懨懨的斜坐在榻上,“你們年輕,不知曉,以前戰的時候,不知道死了多人,別說這大槐樹底下了,開封府的那條道上,沒有埋過枯骨啊,不要大驚小怪的。”
“既然在我們家被挖出來了,也算是同我們家有緣分,給他在城郊尋一風水寶地,土為安吧。”
“老夫人此言就不對了,在這開封府的地界,只要死了人,那就是我姜硯之的事,怎麼可以隨隨便便的就埋了呢怎麼著,那也得過一過開封府的眼才對。”
屋子里的人聞言都看了過來,老夫人先是一愣,隨即皺了皺眉頭,深深的看了姜硯之旁的閔惟秀一眼。
閔惟秀毫不在乎,對著老夫人同臨安長公主行了禮,“祖母,阿娘。”
臨安長公主對著閔惟秀招了招手,“我的兒,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太子委實可氣,阿娘同哥哥們都沒有去,偏生你要自己個去,可是被欺負了你說被誰欺負了,阿娘替你打上門去。”
閔惟秀的角了,可算明白自己個上輩子怎麼不知天高地厚,作天作地了,都是被慣得。
阿爹,阿娘,哥哥都是一言不合就打上門去
姜硯之腆著臉,對著臨安長公主行了禮,“姑母。”
老夫人見張仵作已經蹲在地上,翻來覆去的檢查地上的骸骨了,皺了皺眉頭,“三大王,這未免有些不合適了吧。這是我們閔府的事,沒有見過死了一個下人,還需要過開封府的。”
姜硯之一挑眉,笑道:“哦,老夫人知道這骨頭是誰埋的,是埋的誰不然怎麼知道是你府上的下人呢”
老夫人一梗,忙辯解道:“都一堆白骨了,老自是不知。我們武國公府仁善持家,下人都好好的登記在冊,沒有聽說誰沒有了的。”
姜硯之又笑了,“這麼說來,這骨頭不是武國公府的人,既然是無名尸,自然就歸我開封府管了。”
閔惟秀勾了勾角,這姜硯之,倒不是真的蠢嘛。
想著,仔細的觀察著屋子眾人的神,閔老夫人看上去對這尸骨一無所知,也無半點懼,頗有些奇怪,二夫人李氏一直在給老夫人捶,低頭看不出神。
四夫人姚氏瞧著有些害怕,不敢直視剛挖出不久的骸骨。
張仵作略的驗看了一番,看了姜硯之一眼,“三大王,是您說,還是我說。”
姜硯之贊許的看了張仵作一眼,有眼力見,有前途啊
他咳了咳,仔細的蹲過去看向地上的骸骨,“死者高七尺有余,骨骼纖細,生前應該并非是武夫。他的牙齒十分的整齊無缺,顯然是曾經過良好的教養,有著貴族的生活習慣。”
“死者骨骼發黑,應該是中毒而亡,距今大約十年左右,那會兒武國公府已經建立,因此絕非老夫人說的,戰年代的無名之輩。另外,諸位請看,在這枯骨的左,有一截斷后愈合的痕跡。”
他說著,看了張仵作一眼。
張仵作心領神會,補充道:“這左的傷痕,乃是棒打擊所致,因為沒有得到良好的治療,死者前應該略有疾,行得快時,會出現高低腳。”
屋子里一片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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