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低沉,連續不絕地從遠的山間傳來,謝辰在窗前聽了片刻。
眨眼的功夫,雨點落下,急促敲打在屋簷上。雷聲逐漸暴烈,整個天地都被在這場急雨之中。
接天蓮葉的芙蕖被雨砸得稍顯狼狽,雨水匯聚,灌進池塘里。
淙淙耳,霧氣朦朧。
謝辰怔怔看著,抬起了右腕,上頭是藺長星為系上的紅繩,兩線編織在一,紅得純粹而鮮豔。
若月老的線看得見,估就是這般模樣。
藺長星的手修長靈巧,除了切菜,這樣的事一學就會,所以他說簡單。
但謝辰自來手笨,那晚在關窗的亭子裡悶得滿頭大汗,才編出來一條勉強眼的東西。
他教得耐心,不厭其煩地改正,還高高興興地手,讓給他系上。
說:“太醜了,改日重新編了再給你。”
藺長星道:“這不是醜,這是姐姐的心意,不關乎外表。”
謝辰心道,若那栓住一個人便能一生一世的傳說,與繩子的工藝和模樣相關,這顯然拖了大後。
想起南州,謝辰眼前驀然竄出陸千載的臉,看不這個人便罷了,如今似乎哪裡都有他。
今日的偶遇算不算偶遇還另說。
他先是提了南州,謝辰並未大張旗鼓地談過私事,他若不是刻意調查過,就是與旁人聊起時聽進了耳。
接著又提酒,那米酒是在南州時常飲的酒,宴京城裡雖能買到,但味道總是差一點。
然後他又邀到府上共飲,顯然這是條件,最後才願意將酒贈。
謝辰那夜宴上主敬酒,全為做給旁人看,是為了謝家與太子。
而陸千載現在這樣,心積慮地接近,是何目的呢?
他長著副明像,絕非蠢貨,更不會想與一個命格孤寡的子沾上關係。最要的是,這命格還是他師父所定,就是收著緒不遷怒,他也該知道這事過不去。
最可能的原因,便是他初掌命格司,在朝堂上無人,急需拉攏世家。他首先想從謝辰手,搭上謝家的船,日後在太子殿下面前討個好臉。
無論他出於什麼目的,謝辰下定決心要去國師府一趟,不能留個疑慮,讓這麼個人在背後盯著。
素織見走神走得沒魂了,走過去將窗子關嚴實,“我的主兒,在這兒吹什麼風。今兒本就不舒坦,仔細過會肚子開始疼了,快去榻上躺著。”
“天氣悶了一天,好不容易來涼風,沒那麼氣。”謝辰顯然不願躺著,踱了兩步,“閒來無事,給焰寫封信回去吧,來前代過。否則回去又要跟我鬧。”
謝辰提筆,一五一十地把行宮山景、每日生活寫上一遍,自個兒讀完也覺得窮極無趣。
方才險些沒忍住地將“藺長星”落上去,及時收了筆。還沒到時候,若這麼告訴蒙焰,江夫人一定會瘋,快馬加鞭趕過來盤問。
信封上完漆印封好後,謝辰已是滿額的汗。素織那張像是開過,本來還不疼,眼下疼得腰都直不起來。
素織無奈地扶到榻上,端來熱茶道:“姑娘貪涼,吃了不冰,這個月的小日子有得熬了。”
謝辰擰著眉頭將熱茶喝完,毫不見舒緩,彎腰躺了下去。
“記得告訴姑母我不舒服,明日不去請安了。”
現在只想趕睡死過去。
…
“雨點子這麼大砸下來,打傘都沒用。”藺長星跑到廊下,把傘扔給木耘,自己進去先將裳鞋換了。
出來後用乾帕子乾了臉,不經意間瞥見自己腕上的紅繩。
編得太糙,繩面坑坑洼窪算不得舒坦,可他就是高興。
他目瞬間暖溫和,再不復方才被淋時的氣惱。
然而雖是不吉,他還是狠心地將紅繩解下,揣到了懷裡放好。
他不得再戴了,陸千載就是憑這個看出來的。
原本與謝辰說好,隔日就摘下,而他打算一直戴著。
誰知謝辰這兩天沒摘,還被陸千載這個眼尖的瞧見了。
藺長星在旁人跟前尚易抵賴,但對陸千載這個在南州住過幾年、知道南州城風俗的人,他本無可辯解。
想到他說的那些混賬話,藺長星就氣不打一來。
——你師父說四姑娘不能嫁人,你幫瞧瞧,是不是真的?
——命不二算,師父既然在二十年前就算好了,我如今再算可是大不敬,也不吉利。
——罷了,那你有沒有破解之道。只要你有辦法改命,別說這塊玉佩,傾家產我都願意給。
——世子爺,改命的都是神仙,我啊,只是一介凡胎。您的家產,我是無福消了。
——陸千載,陸國師,合著你說來說去,就是在說廢話。
——唉,聽我一句忠告,及時止損吧。姑娘再好也不是這麼個相法,不是長久之計,別再傷了藺謝兩家的和氣。
陸千載的臉上是有的嚴肅,那子高高在上的憐憫又袒出來,藺長星差點沒忍住將他一腳揣進河裡。裝什麼裝,命格司的人沒一個好東西,一兩句話就定旁人生死。
子時初,藺長星躺在床上,從枕頭下翻出本畫冊,百無聊賴地翻閱。
他讀書讀傻了,這畫冊裡的各子,面龐一時都了謝辰。
拒還迎的、含帶怯的、痛苦咬的……
藺長星浮沉在雨聲裡,竟嗅到了謝辰脖頸裡的冷香。
他極喜歡上的味道,每回聞見,都能回想起謝辰被他欺負時斂起的眉尖,忍抑的聲音。
於是拴好的猛掙繩索,在雨夜裡,朝著溫鄉跑去,那安猛的良藥只有一味謝辰……
藺長星一夜旖旎夢,早晨醒後,臊得臉紅不自在,翻而起,開窗氣。
暴雨早間才停,但看天,有得淅淅瀝瀝幾天。
他笑起來,要去見謝辰咯。
誰知到了澄暉堂,滿座皆在,卻沒見著謝辰。往常永遠早到的人,今日連散了也沒面。
皇后沒說原因,他不便問。
謝辰敬皇后,絕不會無故不來請安,何況還有他在呢……怎會不來。
是不是病了?
昨日看著還好好的啊。
藺長星七八糟想了一堆,急得書也看不下去。
外頭果然又嘩啦啦落起雨來,陸千載說,至要有三五日見不到太。
行宮裡本就夠涼快了,被裹著水汽的山風一吹,清早亦或夜後,都冷得讓人不得不多披一件裳。
木耘打聽回來,說是謝四姑娘子抱恙,今早臥床未起。
被藺長星料中,他坐定不安地在屋裡打轉。
木耘安道:“世子爺,您放寬心,沒聽說醫去過攬風閣,想來不是大病。”
“小病也難啊,都臥床不起了,怎麼不喊醫。”藺長星越說越急躁。
木耘看他實在擔心,出主意道:“要不,您去攬風閣看看?外頭在下雨,路上沒什麼人。王妃在皇后娘娘哪兒,一時半會回不來。”
“是你提的啊!”
藺長星指著他說道,又趕撲到桌前,憑著記憶畫了一副圖紙,琢磨怎麼進攬風閣。
這回不是“採花”,而是“探花”,他得親自看到謝辰才放心。 biqubao.com
木耘清秀的臉上發苦,卻還是起瘦弱的板,大義凜然道:“木耘的命都是世子的,若是世子爺被抓住,儘管說是小的慫恿。只要世子爺開心,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行了行了,別咒我!我還沒干呢,你就料定了我被抓住。晦氣!”藺長星招他到面前,“先把我代你的事做了。”
……
有太子作鎮,要的折子又每日往九旬山上遞,宴京城一切井然有序,與往日並無不同。
蒙焰將謝辰的信看完,上埋怨:“這人是冷的,寫的信也這樣冷,一點兒溫度都沒有。不知道的,以為寫折子向上峰匯報任務呢。”
上這樣說,蒙焰還是興致地給謝辰回了一封信。
從府裡蒜皮的小事,說到提宴京新時新的裳樣式。
還給說了個趣事:江鄞前兩日辦了個案子,富商老爺的小妾與爺私通,一起把老爺給毒殺了。誰知半月後爺又死在家中,只剩下那有孕的妾室把控家產。
族中其他人眼紅,越想越不對勁,這才聯名來報。江鄞看了卷宗,那小妾有個青梅竹馬的郎,兩人正打算變賣家產遠走高飛。
蒙焰寫道:“所以我嚇唬江鄞,若他娶了妾,難保不會落此下場。他連連點頭,說還是三書六聘來的夫人讓人安心……”
寫到一半,見江鄞推門而,蒙焰不聲地蓋住信紙,“怎麼了?”
江鄞愁眉苦臉地坐下,著房梁道:“被關押在大理寺裡的盛匡,昨兒夜裡被人投了毒,可能保不住了。”
“盛匡?你不說我都忘了這號人。大理寺是什麼地方,怎會輕易被投毒?”蒙焰聽得發楞,見江鄞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好笑道:“這事與京兆尹無關,你急什麼?”
“盛匡噹年在東宮謀事,與太子殿下主僕尚在。大理寺出了這種事,太子盛怒,連帶著不信任大理寺裡的人,這案子現在轉到了京兆尹,讓我們查是何人下的毒。”
蒙焰總算知道他在愁什麼了,同道:“查出來說不准會得罪人,查不出來,得罪太子。”
江鄞雙手合十祈禱:“盛匡可千萬不能死了。”
說完他納悶地道了句:“我不解的是謝潺大人。盛匡一出事,他就快馬加鞭抓去了醫,不吃不睡地在牢房裡守著,寸步不移。”
蒙焰大吃一驚:“謝潺?不應該啊,那傢伙脾氣跟他妹妹一個樣,最是冷,不至於吧。太子是他表弟,他也不該怕丟啊。”
江鄞瞎猜:“可能他喜歡盛匡。”
“你還不如說他妹妹喜歡盛匡,謝潺就對他妹妹上心。”
兩口子揣測半天,蒙焰越想越靠譜,又在給謝辰的信末沒頭沒尾地加上一句:“我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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