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天尚亮,多絡領膳回來，探頭了一眼,見皇帝在寢殿之中,便低聲吩咐宮人們只將食盒留下，領人走遠了。

高貴公公教過，只要娘娘和皇上在一塊兒,宮人們就要能退多遠退多遠。

顧儀一不地坐在方背椅上,任由蕭衍一聲不吭地給頭發。

他不知是從何來，周散發著暖烘烘的熱氣,可氣勢卻是寒如冰霜。

當真是冰與火的織。

顧儀腦中念頭飛轉,還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得罪了他。

等到頭發得快干了,蕭衍停下了手中作。

顧儀適時扭頭,笑得一臉明,“多謝陛下！”

蕭衍垂眸,只淡淡地掃了一眼，將錦帕往妝臺前一扔，默不作聲地轉去了花廳。

顧儀旋即跟上,見桌上已經擺了膳,笑嘻嘻道：“陛下陪臣妾用膳罷。”

頓了片刻,復又補充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臣妾甚是想念陛下！”

蕭衍終于回頭看了一眼,雖未含笑,可眼中冷似乎和了稍許。

顧儀心道,有戲！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蕭狗子今天這麼古怪，但可以哄就不是什麼大事！

蕭衍自顧自地袍落座,仍舊不和說話，顧儀恍然覺得這作天作地的勁頭和前段時間的蕭律簡直如出一轍，不愧是脈相承。

在他旁坐下，忽而湊到他面前，見蕭衍眼驚訝，卻未躲閃，顧儀就猛地得更近了些，往他右臉頰親了一口。

蕭衍微微一僵，側頭錯愕地看著，可方才籠罩全的冷凝氣息卻是霎時不見了。

“陛下，是不是生臣妾的氣了？”

顧儀趁機又握住了他的右手，“臣妾愚鈍，不知道是哪里錯了，但是臣妾絕不是有心惹惱陛下的……”

蕭衍“嗯”了一聲，“用膳罷。”

并沒有松開顧儀的手。

這頓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紙老虎一樣。

蕭狗子的好像捋順了。

顧儀高興地湊到他面前，“那陛下也親親臣妾？”

“胡鬧。”

蕭衍冷冷道。

行吧。

顧儀只好扭開了臉。

剛一，便又被拉了回來，上驀地一熱。

蕭衍親了親的，“行了，用膳吧。”

用過膳后，蕭衍自去沐浴了，等他梳洗罷，顧儀見他心不錯，本深探究一下今日發脾氣的始末，可蕭衍卻沒有給這個機會。

*

卯時不到，高貴公公便已侯在了河殿寢殿外。

蕭衍起，側頭看了一眼尚在安睡的顧儀，他輕地過的臉頰，才掀開紗幔，起離榻。

高貴公公自捧了朝服來，輕手輕腳地伺候皇帝換上，借著些微燭火，忍不住抬眼打量他的神。

昨日皇帝生了大氣，他雖然不清楚是為了什麼，可一整個下午連奏疏都不批閱，跑去練劍，之后還撇下他獨自來了河殿。

哎，皇帝就是這麼個子，什麼話都憋在心里。

他本來以為皇帝肯定要把邪火撒在嬪上，可是這眼下景一看，就知道不是。

不愧是嬪娘娘！

蕭衍換過朝服，視線掠過妝臺上擺放的紅漆描金花團紋寶匣，停留了片刻。

令人臣服的手段縱有百種，可若不是心甘愿，要來何用。

顧儀。

你可萬萬不要讓我失才好。

*

春末的天氣慢慢地熱了，窗外的雀鳥也更為呱噪，嘰嘰喳喳個不停。

顧儀被吵醒了。

多絡聽見靜，連忙進來殿中。

“娘娘醒了。”

多絡開紗帳后，見顧儀臉發紅，“今日確實有些熱了，娘娘若是怕熱，奴婢就提前去取些冰來。”

顧儀一，果然到了一背的薄汗，“此時節用冰，尚有些早，你把窗戶打開就行。”

多絡轉去半開了軒窗。

一陣涼風吹進了屋中，顧儀覺舒服了些，打了個呵欠，坐了起來。

多絡忙又去把溫好的藥端來，“娘娘請用安神湯。”

顧儀接過一口灌下，才開始梳洗。

用完早膳后，便囑咐道：“你今日留個心眼，出門領膳的時候，打聽打聽，這宮里可有什麼大事？”

蕭狗子心那麼差，肯定不是空來風。

總歸有些不放心。

多絡應了下來，又問道：“娘娘待會兒還要去騎馬麼？”

顧儀點了點頭。

等到離殿后，宮人們便開始例行掃灑，宮殿，庭院里里外外皆要心。

兩個宮婢進到了寢殿，先用帕細致地拭妝臺，木架，又換了香爐的熏香。

兩人收拾規整，剛剛要走，卻忽聽兩聲清脆鳥鳴，不知從何傳來，似近在耳邊，回一看，方見一只通碧藍的雀鳥自半開的軒窗，飛進了寢殿，落在了妝臺上放置的寶匣頂上，雀鳥藍羽華熠熠，讓人挪不開眼。

“這麼漂亮的雀鳥可從來沒見過呢。”

一個宮婢低聲道。

另一個宮婢眼中也不一亮，“若是捉住了，還能給娘娘瞧瞧呢！”

說不定還能得賞！

兩人躡手躡腳地走近了兩步，打算將雀鳥從左右圍住。

停在寶匣上的雀鳥似乎毫無所覺，還埋頭輕啄羽翼。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撲向雀鳥。

那雀鳥嘰喳一聲，撲騰著翅膀，飛了起來。

一個宮婢抬手急去捉，腳底忽被妝臺絆住，人朝前一撲，猛地將臺上寶匣推落在地。

一聲悶響嚇得二人頓住作，再也顧不上那雀鳥了。

其中一個宮婢率先回神，蹲查看寶匣，仔仔細細看過才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脯，“還好沒摔壞……”

兩人適才手忙腳地去撿散了一地的珠花和一個摔落的白瓷瓶，幾顆藥丸子也隨之滾了出來。

宮婢慌忙地將滾落各的藥丸裝回了瓷瓶。

寶匣歸位后，兩人心照不宣地又對視一眼，今日的差錯就當沒發生過。

午后的日更烈，顧儀騎了好幾圈馬，再也堅持不住了，便從馬上翻而下，來牽馬的馬宦，由衷贊道：“娘娘如今的騎愈發好了！”

這讓顧儀有些欣喜，也稱贊了數句都是公公教導有功的話。

在涼又歇息了一小會兒，便領著多絡從馬場走了出來。

花園春景正盛，駐足看了一眼湖面飄的碧綠蓮葉，便見湖畔端妃帶著一串宮婢走了過來。

“參見端妃娘娘。”

端妃抬手示意起來，打量了上騎裝，“嬪這是又去騎馬了，本宮先前聽說嬪騎馬，果是不假啊。”

“妾不擅騎馬，因此才想著打發時間去練練。”

“嬪有心了，這春日圍場上縱馬最是快意，嬪早日善騎，姐姐妹妹也好一起跑跑馬，打打馬球……”端妃說罷，又是一笑，“淑妃一離宮，這其余的姐姐妹妹間也不知還能相聚幾時了。”

顧儀笑了笑，目在后的宮婢掃了一圈，道：“春日正好，可妾方才出了一汗，還得速回殿去更，就不打擾娘娘賞春了。”

端妃頷首，顧儀轉走，耳旁卻聽又道：“趙妃肩傷未愈，嬪若是空閑了，也去瞧瞧罷。”

顧儀腳步微頓，便朝河殿而去。

回到殿中，下了繁復的騎裝，先去泡澡。

松懈下來之后，顧儀不由得千百次地想到了劇。

主肩傷一直未愈，著實令顧儀起了一憂。

書里的主雖然了傷，但回京以后就康復了。

難道是主環出了問題？

還是發生了什麼別的不知道的事，導致肩傷未愈？

主不會真要狗帶了吧？

顧儀頓覺頭痛，這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主線劇，主線劇究竟是什麼！

小說的結尾，蕭衍開啟了他的帝王霸業，趙婉也順理章地為了皇后。

前半句結尾，覺得問題不大，但是有一說一，不是不自信，可趙婉真的能為皇后嗎？

顧儀在浴桶里，一直刻意回避的終極問題，隨著時間的臨近，越來越清晰地擺在面前。

要是時間點到了，故事卻走不到終點，會發生什麼？

蕭衍會發生什麼？

劇會不會干脆重置，一了白了？

深呼吸一口氣，半張臉埋進了浴桶里，咕嚕咕嚕接連吐出幾個水泡。

時間已經不多了……

如果……如果蕭衍真的封趙婉為后了呢……

顧儀輕輕地晃了晃腦袋。

*

黑幕傾覆皇城，一更鼓將將敲過。

高貴公公手執燈火，亦步亦趨地跟著皇帝，沿著甬道徐行。

這是往河殿的方向去的。

他再打量一眼，皇帝臉上卻不見喜反而有些駭人。

高貴公公尋思，難道是昨夜吵了架，沒和好？

可不對啊，若是沒和好，為何今夜又要再去……

他實在是有些看不了。

眼前燈火漸近，河殿依舊華燭遍照。

蕭衍苦苦等了一天，直到此刻，再也按捺不住。

他側目一，寢殿的軒窗出幾縷暖融融的橘。

顧儀應該已經快歇下了。

他停在殿門前，揮手制止了宮人的通報，穿過長廊，邁步進了寢殿，卻見顧儀正坐在鏡前梳發。

扭頭看見是他，展眉一笑，“陛下來了。”

蕭衍走到后，手替拆了發髻，默然片刻，道：“沏壺茶來……朕好久都沒有喝過你親手泡得茶了。”

顧儀起，笑道：“陛下，稍等，臣妾去去就來。”

待到足音漸遠，蕭衍緩緩地拉開了妝臺之上的寶匣，在最底層見到了他要找的白瓷瓶。

猶豫了數息，他才將瓷瓶取了出來，將當中藥丸盡數倒于掌中。

整整十顆藥丸。

蕭衍兀自笑出了聲。

他從未求過誰，可是他求了顧儀，但到頭來顧儀卻不允他。

興許，誠如他人經年所言，他的脈本就不值得延續。

顧儀捧著茶盤回到寢殿，見蕭衍呆立于鏡前，聞聲，扭頭看了一眼。

他的表木然，眼中一分彩也無，像是一尊灰敗的雕像。

“陛下，怎麼了？”

放下茶盤，快步走到他前。

蕭衍卻忽而手，緩緩地過的臉頰，“今日時辰晚了，你先歇息吧。”

顧儀眉頭一皺，“陛下，怎麼了？”

見蕭衍抬步走，顧儀不自地捉住他的袖，“等等！”

恰在此時，一個前的青宮人疾步跑到了寢殿外，叩首道：“陛下恕罪，嬪娘娘恕罪，蒹葭殿派人傳信，趙妃娘娘肩上傷口迸裂，出不止，求陛下憐惜，速去蒹葭殿。”

顧儀一驚，不覺撒開了手。

蕭衍眉心一跳，轉而向了。

兩人視線相，顧儀口中勸的話通通說不出口了。

蕭衍冷聲問道：“嬪有話要說？”

不要去。

你不要走。

顧儀張了張，卻也說不出口。

蕭衍面愈冷。

他早該知道，顧儀從不拈酸吃醋，從不嫉妒，而他只要一想到周亭鶴，便覺如鯁在，恨不能殺之而后快。

“顧儀……”他朗聲一笑，“你究竟有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