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采薇殿宮人早就被高貴喚出了殿外,可淑妃尖利的聲音過花窗模模糊糊地飄散了出來。
眾人立在殿外,垂頭斂目,一口大氣也不敢出。
高貴皺著眉揮了揮手,眾人便站到偏殿外的游廊去了。
他扭頭看了一眼閉的殿門,此時才注意到門外宮人心布置的幾盆金魚草,花苞半合,紅橙相間,在燈下卻有著說不出的可憐。
采薇殿復又安靜了下來。
蕭衍見齊殊一張面因驚怒而發紅,他慢悠悠道:“朕不殺你,是給齊家留的臉面,再者你自進宮以來,也并非一無是,柳氏恨你,王氏畏你,你弄權后宮,明里暗里也替朕挑出了諸多蕭衡舊人……太醫院高熙園雖然到死也沒有供出你來……可惜,劉太妃僥幸未死,為了慎王,也愿意與你對簿堂上,你以為,齊家到時候還會保你麼?”
齊殊呼吸一滯,怒道:“你饒慎王不死,在士林間搏了個仁君的名聲,可世人不知你仍舊多疑多思,暗地里全是弄人心的手段,你……”
蕭衍打斷道:“朕仁與不仁,何須他人來判。
朕既是君,他人便皆為臣。
齊殊……你久困此局,早失了聰穎。”
齊殊被他眼中的憐憫一激,揚手摔了桌上的青釉茶盞,噼啪幾聲大響,碎片裂了一地。
蕭衍臉上依舊無波無瀾,如同冷眼旁邊這一場鬧劇。
“齊威業已辭,他的兵傳不到齊闖手中。
齊霍也再當不了了,齊若唐年越五旬,另外的兩個兒子經年捧殺,早了草包廢。”
他抬眼看向齊殊,“齊家敗局已定,今歲,明歲或可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可來日方長,五載,十載,何可再有齊氏。”
齊殊頹然而坐,腦中卻忽然想起了進宮前,齊若唐對所說的話。
蕭衍一了無牽掛,逆風而行,焉能不狂,你應當避其鋒芒,以方能克剛。
齊殊捫心自問,做不到。
蕭衍起,見齊殊目憤憤然地注視著他,他輕笑一聲,“齊殊,你明日自請離宮,總有一兩分面。”
齊殊恨他恨到了極點,目之所及,唯有滿地狼藉。
心念一,猛地拾起了地上的半牙碎瓷,切口鋒利,直朝蕭衍而去。
蕭衍只是微蹙了蹙眉,閃避過。
他揚聲道:“來人啊,淑妃娘娘累了。”
不過片刻,兩個前的宮人便推門而,一左一右地挾起了發髻凌的淑妃。
齊殊不甘心極了,怨毒地笑了兩聲:“陛下保重。”
“淑妃也保重罷。”
蕭衍說罷,抬腳便出了采薇殿。
庭院之,夜風習習,依舊花團錦簇,可幾案上陳列的佳肴已是毫無熱氣了。
*
隔日一早,顧儀便聽宮人們紛紛說道,淑妃娘娘,效仿太妃們,自請離宮去道觀了。
這麼快……
按照劇,齊殊離宮,是在紅寶烏木簪敗之后,可眼下簪子在的手里,蕭衍讓齊殊離宮,是因為什麼?
是為了桃夾之事?
顧儀心緒不定地在寢殿之走了兩圈。
齊殊有沒有去挑撥主呢?
主沒了木簪,還有沒有別的后手?
還是說這個劇點因為結局已定,便囫圇地過去了?
顧儀瞥了一眼自己妝臺上的寶匣,舉棋不定,紅寶烏木簪真是一個栽在手里燙手的山芋。
這種關鍵道,不能隨隨便便就扔掉。
雖說已經下定了決心只爭朝夕,可這朝夕,還是想要爭得長一點!
多絡領了膳回來,進殿喚道:“娘娘,該用膳了。”
顧儀應了一聲,暫且將木簪拋到腦后。
多絡往碗里夾了一塊酸蘿卜,笑道:“膳房里的師傅說,接到信了,原本冬日里要送來的小羊,下個月就能到了,師傅說,這節令,吃羊雖說吃起來有些燥,可點個烤羊,配瓜湯,也可以的。”
對啊,已經快五月了。
顧儀舀粥的手一頓,心里驀然生出了幾許期盼,距離劇的終點,好像也不是那麼遠了。
“好極了。”
笑瞇瞇道,“用過膳后,就去花園馬場練練,春日圍獵也近了。”
“娘娘說得是!到時候圍場坡上策馬,可比在花園里暢快多了,還能打馬球呢!”
不了,謝謝。
捶丸之痛又再次彌漫顧儀心間。
巳時正。
顧儀換上了騎裝,去花園騎馬了。
走后不久,河殿悄無聲息地進來了數個影衛,奉皇令,查探殿中是否有的劑母珠,劑母珠乃是劇毒之,務必要徹查。
皇帝卻讓他們暗中行,萬不可驚擾嬪,他們便等了許久,才等到今晨嬪離殿后方來。
他們自先去了桃夾原本的住查看,一無所獲,又去了宮人的雜役間,也不見劑母珠蹤影。
見過劑母珠的人不多,影衛只知他們要找的是藥丸。
嬪的寢殿是最后一查看的地方。
影衛們個個屏息凝神,翻找過后又將件一一回復原樣,唯恐被嬪瞧出了端倪。
一個影衛掃了一眼妝臺之上的三層紅漆描金花團紋寶匣。
他踟躕了片刻,才手輕地拉開了第一層,滿目皆是釵環,他不敢多看,復又輕輕合上。
他拉開了第二層,見到了一方雕花烏木錦盒,他打開一看,仍舊是一對簪子,他撇開眼,合上錦盒,放了回去。
最后一層拉開,滿目皆是珠花,他本合上,慢慢往回推的時候,卻匣壁“噠”一聲輕響。
他猛一拉開,一個細長脖子的白玉瓷瓶從珠花堆里滾落了出來。
影衛掀開瓶蓋,見到了瓶中黑的藥丸。
幾人視線錯,為首的影衛微一頷首,他便將瓷瓶收了懷中,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寢殿,飛快前往天祿閣復命。
皇帝看了一眼階下跪著的影衛,心稍定。
昨夜齊殊最后之語,令他生疑。
高熙園調制的劑母珠應當皆在齊殊手中,只是不知是否都給了挾持劉太妃的灰袍人,抑或是銷毀了去。
可昨夜觀神,蕭衍怕留給了別人。
諸如桃夾。
此念一起,他便覺驚心,因而下令影衛去河殿查探。
“如何?”
他問。
右側的影衛出懷中的白玉瓷瓶,屈膝雙手呈上,“其余各所皆無異常,僅有此瓶中尚有藥丸若干,藏于寢殿寶匣之。”
蕭衍定睛看了一眼那白玉瓷瓶,起疾步走到了玉階之下,取過來看,一掀開便聞到了一悉的苦氣味。
“是在寢殿寶匣之中找到的?”
影衛聞言心頭一跳,不敢抬頭,眼睛端端凝視著明黃袍角,一五一十答道:“微臣確在寶匣的最底層找到此瓶。”
蕭衍將其中豆大的黑藥丸一一倒于掌心,此藥丸是南巡前,太醫院胡院判親制,呈予他的。
尚余十一顆。
這才是作繭自縛。
蕭衍頭微,只覺一片苦。
腦中殘存的清明提醒著他,興許,顧儀留著此藥,并不知其效,又興許,并未再用此藥。
可惜,前者他說服不了自己,顧儀不傻,能猜到此藥用途。
后者,此時此刻,他竟毫無把握。
蕭衍握了握拳,忍住生生碎此藥的沖,將藥丸悉數放回了瓷瓶。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緩緩道:“此藥丸并非劑母珠,你將瓷瓶歸原位。”
“是。”
影衛手去接,皇帝卻久不放手。
他正抬頭細看,才忽覺那冰涼瓷瓶落回了自己掌心。
“退下。”
影衛只覺眼前風過,皇帝復又折返了王臺。
“微臣告退。”
待到人去樓空,蕭衍執起朱筆,再去批閱奏疏,眼卻瞄到了一側的圖集,先前高貴就將此圖集送了來。
他已經看過數回了。
高貴的差事辦得心。
圖冊既有男飾,髻式,亦有描樣,子抱魚,抱月。
蕭衍再也抑不住,揮袖就將手邊的圖集掃到了地上。
可笑。
他真是可笑至極。
酉時正。
顧儀因今日騎過馬,于是提前泡了個澡,換上熏得香噴噴的后,頓覺心舒暢。
等膳的間隙,又出了齊人送來的珍藏已久的風云和尚話本集細細品味。
即便是二刷,也依舊嘆為觀止。
正坐在椅上看得迷,便覺后一陣風。
回頭一瞧,就見蕭衍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不聲不響地立在的椅背之后,面無表地看。
顧儀把書往桌上一丟,起道:“參見陛下。”
蕭衍目毫無波瀾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顧儀心中咯噔一跳,這種久違的覺,令敏銳地察覺到,事有些不對勁。
下意識地去看他后,想看一看高貴公公的表,能不能給點提示。
可是,在此關頭,素來從不缺席的高貴公公竟然不在。
顧儀收回視線,仔細凝視蕭衍的眼睛,見他眼中真的殊無歡喜。
咽了一口水,微微笑道:“陛下,今日獨自來的?
用膳了麼?
要喝茶麼?”
大哥,求求了,給個提示吧!
他卻避開了的視線,目落到了披散的長發上,手攪了一縷的頭發纏于指尖。
“尚還潤,朕替你頭發罷。”
顧儀驚了。
大哥,咱們能不能有個過渡。
“陛下,稍等。
臣妾去取錦帕來。”
旋飛快了拿了屏風后浴桶旁的錦帕遞給蕭衍。
“你坐罷。”
他開口道
顧儀乖覺坐下,蕭衍就朕站在的椅后仔仔細細地的頭發,作實在說得上是輕。
顧儀的小心肝卻一陣跳,落不到實。
冷嘲熱諷的狗子,見過,冷若冰霜的狗子,也見過。
但今天的蕭狗子,明明生氣,卻而不發。
顧儀不忐忑不已,該不會是想憋個大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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