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炙烤, 可是瓊娘向來對食細, 就算是生也要收拾一番,那上好的牛用木棒拍打,著人用細鑷子剔除掉筋,再用蛋清配佐料腌制,保證口不老。
而府里新收了一籮筐的大雁蛋蒸破開,上了鐵釬子, 再刷上瓊娘來江東后自釀的豆瓣辣醬炙烤, 也別有一番風味。
切段的黃鱔用料酒去了腥味, 還有各種野味也是一應俱全。
不知萬歲是何用意,這次楚家的來人里還有孫輩孩。楚歸禾在楚依依的娘親去世后, 又續娶了妻子,為他開枝散葉
這小孩子倒是不知皇帝是何人, 吃得高興起來,也會大呼小, 大人低聲呼喝都止不住, 氣氛倒是異常活躍。
皇帝也是許久沒吃過這麼隨意的家宴了。看似平常的鐵盤炙烤, 可是烤的菜都是味鮮。
這樣被廚們制式單點的膳食弄得素寡的龍舌,嘗到了別樣的滋味。
以至于眾人皆吃得熱鬧歡實,個個盯著烤盤, 竟是一時無暇暢談。
待得吃得暢快了, 酒也飲, 嘉康帝這才接過文泰安遞過的巾帕子, 了道:“忘山府上有韶容公主, 這吃食倒是比皇宮還好,也難怪得不想回到朕的邊。”
瓊娘正坐在瑯王的旁,夾的手雖然未頓,但是,心里卻是一沉。這位大沅朝的皇帝,樣樣都好,就是在楚邪的上有些執著,這一開口便是竹一樣的開場,只炸的四周一片沉寂。誰也不知道這一句該怎麼接下去才好。
但是嘉康帝開了口,卻覺得接下來要說的便順暢許多,飲下一口酒,又道:“今日朕邀請楚歸禾將軍全家同來,只覺得楚家也算是人丁興旺,只是老瑯王這一支單薄了些,朕聽聞表姐生前便有過繼個長子過來之意,只可惜去得早,這等子心愿也沒能。今日朕不妨做主,從楚歸禾府上挑選個整齊的兒孫出來,過繼給瑯王府,也好讓楚歸農將軍后繼有人”
皇帝的侃侃而談尚未講完,瑯王已經再聽不下去,當下便要掀翻了眼前的爐子。
瓊娘一早便看著他的臉,看他要泛起混不吝,暗地里死死地按住了他。
現在皇帝不過是拿言語試探,這爐子掀翻了要怎麼收場
其實嘉康帝來楚家人作陪的意思,無非是點化楚邪,不必拘泥于江東王的位置,還是早早歸還了真正的楚家人才好。
嘉康帝這一招確實刁鉆。就算楚邪鐵了心不認他,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占了楚家的蔭蔽。他并非楚家人,卻不肯讓位于真正的楚家子孫,這樣的話,怎都是說不過去的。
只要楚家人發難,依著楚邪的個,絕對不會占位不放,到時候,江東沒了他的位置,他自然便要乖乖回來京城自己的邊了。
楚家的子孫也是心思各異,不過此時,便全聽楚歸禾的說法了。
楚歸禾慢慢地放下了筷子,朝著圣上鞠禮道:“臣與兄長,一名為農,一名為禾,只因為祖上并非公侯世家,不過是地里刨食吃的鄉民而已。自祖父一代開始參軍,屢立戰功,聲名顯達,最終得封瑯王。兄長時便隨著父親進軍營,得以彰顯了領兵奇才,年時便建立功業,而我本資質平庸,不過是跟隨大哥,僥幸沾了庇佑之,這才得以顯達。”
嘉康帝以為楚歸禾自謙一番,走的是先抑后揚的路子,剛要開口夸上幾句,楚歸禾又開口道:“近數年來,江東頻遭劫難,天災人禍不斷,僅去歲至今便先有水匪之禍,后有干旱之災,都是楚邪一力為之,破水匪,平復災。江東得安定,百姓得以樂業,皆是楚邪之功。昔日大嫂想過繼一人為子,大哥并不同意,可見在大哥心中,只有楚邪才是他的兒子。為弟弟,又怎敢忤逆業已離世大哥的愿。”
嘉康帝未料想楚歸禾這般不上道,說出如此一番話來,當下臉沉。只是自儒家為顯學,各朝各代皆以孝治天下,大沅朝概莫能外。楚歸禾搬出去世大哥的愿,讓嘉康帝一時也無話可說。
瓊娘見氣氛沉重下來,連忙道:“烤者,當以親手炙烤,聽其聲,油珠滴答;聞其氣,脂香四溢;觀其,漸為深褐,方為上趣。不過食得太多,也是要傷及脾胃,不若飲些陳皮醋茶清理腸胃。”
于是這些下來,便是飲茶自打趣聊些旁的。
瓊娘當初怕冷場,還請了個戲班子,鳴鑼敲鼓,自唱些咿咿呀呀,便再無暇探討族譜歸宗一類的事了。
不過得了
空子,瓊娘還是替瑯王向楚歸禾輕輕謝過。
楚歸禾卻是真心地笑著道:“忘山是大哥的孩兒,便也是老夫的侄兒,自家人,說得什麼個謝字偌大是江東,若無忘山坐鎮,豈不是要陷百姓于水火到時九泉之下,怎麼有臉見兄長”
而那嘉康帝卻是無心再逗留,只是龍沉沉,喝了一杯陳皮醋茶后,便負手起駕離去。
江東這邊乃是春江月夜,晚歌陣陣。
可是江水的另一邊卻是肅殺十足。烏云遮天,夜如墨,四周一片死寂,忽然傳來一陣踏踏踏急促紊的馬蹄聲。
過了一陣,云開月出,彎彎如勾的月亮下映照出一個黑影,騎著一頭劣馬拼命打前行。
駛過一片山丘,慘白的月正照在騎手的臉上,映照出一張蒼白忐忑的臉,正是尚云天。
隨著二皇子和靜敏妃進展順利,尚云天自是暗中留了些心眼,他與二皇子相得越久,心越是沒底,他已經知道二皇子太多不人知的,一旦二皇子大事得,自己怕是立時便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尚云天如今是上了賊船難以下岸,唯有逆水前行。
他暗中在不同地方準備了馬匹黃金。從二皇子派船隊過江接應圣上,他便離開居所,在外面打探消息,準備稍有不對即刻逃走。
二皇子這一世早早便能事了,可是卻是以殺父弒君為代價。而他也了幫兇,想到這里,久讀多年經書倒是起了作用,他整修難以眠,最后干脆騎馬出了城門,遠離城里的紛擾。
不久他便看到大批侍衛從城涌出,竟是四捉拿親二皇子一黨的員武將。他便知道二皇子失敗了,雖然不解原本行事順利的二皇子怎會突然翻盤,卻是按照原計劃逃走。
當領悟到二皇子竟然失敗被囚,并押往京城時,已經距離驚變的那一夜足有三天了。
這幾日來,為了逃避侍衛的追捕,尚云天自己剃掉一些眉,用黑墨涂黑了皮,再換上備好的士子衫取出藏金,扮作游行的士子,一路晝伏夜出逃回了京城。
到了京城,聽說二皇子被囚于皇寺,尚云天大吃一驚,這與他前世所知卻是大為不同。
上一世,大皇子即位不久,瑯王在江東起兵造反,一路勢如破竹地攻京城,屠戮劉熙于宮中王庭,一時風頭無兩。他當時詫異瑯王這個逆臣行事怎麼如此順利,后來約聽說瑯王是得了二皇子的助力。
就在大家以為要改朝換代時,風云突變,二皇子糾集大阮朝的忠臣義士突襲瑯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人都以為瑯王是那吃了大頭的黃雀,豈不知這二皇子才是那最后執握彈弓之人。
尚云天前世里也算是游走場,左右逢源,可是卻始終伺候不明白楚邪這麼滿手腥,乖戾之人。
就在二皇子開始討伐新登記的瑯王暴,誓言要為兄長報仇時,宮門大破卻不見瑯王影。
可就在二皇子登基后的某天夜里,當時位極人臣的尚云天家中突然被幾個蒙面人闖。
彼時柳萍川也已死,蒙面人脅持尚云天來到墓地,挖墓掘人。
尚云天就算隔了一世,也還記得,前世那天夜里,夜貓慘,鬼火熒熒,柳萍川腐爛骨的尸被挖掘了出來。
然后他和柳萍川的尸一起被帶到皇寺。
在那里,驚恐的尚云天只來得及瞥了一眼,似乎瞧見了是著龍袍的瑯王、大和尚還有以為白胡子的細瘦老和尚立在大殿之中,便被踢得跪倒在地。
旁邊便是柳萍川的尸,散發出難以名狀的死亡的惡臭。
大和尚雙手合十,沉沉地笑道:“萬歲所言的那位子離世時怨氣纏,若要轉世則必消耗大福源。而天地有常,皆為定數。彼若增一分,則汝便減一分。你本福源深厚,為此轉世,你必福源大減,來世恐怕是非必多,恐怕心愿尚未達,便不能善終啊”
那時,尚云天看到瑯王眉眼不地一笑,說道:“歷經大起大落后才知富貴在手亦如浮云,權勢及不過等閑,可是若不能隨心所,要這至高無上的王權有何用跳出五行,控有因緣生死才是人間至樂。細細想來,朕生平便是只有這一憾,朕常常想,若有來世再遇,我與該是怎樣至于橫禍是非”瑯王冷笑了一聲,道,“便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當一力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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