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倏而暗了幾分。
夜嶼沒說話, 繼續幫舒甜了腳踝。
腳踝上藥油之后,變得更加、瑩潤。
淡淡的藥味,縈繞在兩人之間, 竟有些幽幽的香。
夜嶼和舒甜相對而坐,不過隔著兩個呼吸的距離,抬眸看他, 他不聲不響。
夜嶼好了腳踝,幫把裾放下, 仔細蓋好,然后站起來。
“我早說過, 你來去隨心, 不必問我。”夜嶼聲音淡淡,沒有一波。
舒甜抬眼看他,勾起角笑了笑:“這都督府是什麼地方, 哪里是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語氣俏皮,帶著點兒嗔的挑釁。
“都督府也好,指揮司也罷。”夜嶼神淡漠地收拾好藥瓶, 繼續道:“在我的地方, 你皆可以來去隨心。”
說完, 連他自己都愣了下。
舒甜坐在他后, 輕輕地笑起來。
夜嶼面一繃, 薄抿, 再不說話了。
舒甜的聲音自他后響起:“那舒甜若沒有飯吃了,可以來都督府蹭飯嗎?”
夜嶼微愣。
“嗯。”
他本不想說話,卻莫名其妙地應了一聲。
舒甜眉眼一彎,聲音甜甜的:“大人對舒甜真好。”
夜嶼指尖微頓, 眉宇輕攏。
哪里好了?他沒有保護好。
被鎖在冰窖一樣的食材庫里,差點丟了命。
即便待在府上養病,也沒有閑著。
有陪著添兒和母親,們都顯得格外開心……那些他該做卻沒有做好的,幫他補上了。
還每日小心照料他的子,為他安排吃食。
夜嶼想起那個冷卻的飯團,心里莫名有些懊惱。
他從未有過這樣奇怪又復雜的緒。
舒甜站起來,掏出一,遞給他。
夜嶼一看,竟是之前給的牙牌。
這牙牌是夜嶼專屬的,只要拿著牙牌,晚上去衙門找他,守衛不會阻攔。
之前盧大海站崗之時,舒甜便想拿出來用,但又擔心打草驚蛇,糾結再三,最終還是沒有拿出來。
沒想,直到玉娘的事結束,這塊牙牌都沒有派上用場,既然如此,不如歸原主。
夜嶼沉了片刻,道:“你收著罷。”
雖然玉娘的事了了……以后若有需要,還可以去找他。
舒甜怔了怔,點頭:“好。”
舒甜起告辭,夜嶼只輕輕嗯了一聲。
他長靜立,看著眼前的燈火,相對無言。
舒甜凝視他一瞬,遂轉離開。
夜嶼從燈火中轉過臉來,目送離開。
-
翌日。
嚴冬已至,東苑里冷霧茫茫。
家丁們都穿上了厚厚的裳,開始了今晨的灑掃。
“吱呀”一聲,臥房的門,開了。
家丁們偏頭一看,急忙停下作,向夜嶼見禮。
夜嶼理了理袖,微微頷首,徑直掠過他們,走出東苑。
一個家丁待他走后,小心翼翼說道:“你有沒有發現,夜嶼大人……好像眼睛掛著烏青?”
另一個家丁喃喃:“莫不是咱們灑掃的聲音太大,吵到大人了?”
兩人面面相覷,噤若寒蟬。
夜嶼走向中庭,樊叔如往常一般,迎了上來。
“大人今日回來用晚膳嗎?”樊叔笑容可掬地問。
這幾日夜嶼幾乎天天回來用晚膳,于是樊叔也逐漸習慣了每日問問他的行程。
夜嶼沉片刻,道:“不回來了。”
樊叔面微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夜嶼看他一眼,解釋道:“最近一段時間,我都要去京城周邊的分部巡視,歸時未知,晚膳都免了。”
樊叔神似乎有些失落,只得默默稱是。
夜嶼繼續向前走,他低聲問:“今日要回錦衛指揮司,可準備好了?”
樊叔愣了愣,笑道:“董姑娘早就起了,這會兒人都已經出了大門了。”
夜嶼眸微。
“知道了。”
樊叔瞧了一眼他的臉,沒再解釋。
夜嶼面無表,向大門走去。
都督府門口,馬車已經備好。
冬洪站在車駕旁邊,見夜嶼來了,急忙躬:“大人。”
夜嶼淡淡應了一聲,沒有太多話語。
不過冬洪也習慣了如此。
大人本就話,除了和董姑娘一起用膳時,偶爾會多說幾句,其他的時候,簡直惜字如金。
夜嶼上了馬車,手,起馬車門簾一角。
夜嶼突然頓住。
映眼簾的,是青綠的襦一角,目上移,對上一雙秋水盈盈的眸子。
舒甜眉眼輕彎,溫聲:“大人,早呀。”
夜嶼愣了愣,兩人隔著不過一尺的距離,夜嶼甚至能聞到舒甜淡淡的發香。
片刻后,仿佛有星星點點,從夜嶼眼中綻開。
他立即斂了斂神,無聲落座。
起的門簾帶一冷氣,舒甜忍不住了手。
夜嶼目落到舒甜上,角翹了翹。
舒甜笑道:“外面太冷,就沒等大人,先上車了。”
夜嶼收回目,微微頷首。
舒甜轉頭,從邊找出一個食盒來,遞給夜嶼。
“昨日沒能陪添兒好好玩,今日一早我便去看了,給做了蛋灌餅才哄好呢……”
頓了頓,又道:“我給大人也做了一份,大人嘗一嘗,好不好?”
夜嶼看一眼,將食盒接過來。
一臉期盼地看著他,仿佛很期待他的反應。
夜嶼手,將食盒打開,蛋灌餅的香味撲面而來。
蛋灌餅與尋常的蛋餅很是不同。
搟好的面餅下鍋之后,先行煎烙,等面皮微微膨脹,鼓起來時,用筷子上一個小,然后緩緩將打好的蛋,緩緩倒面餅的小里。
整個面餅,仿佛是一個小小的餅袋子,穩穩地囊住了所有的蛋。
的蛋,在餅皮里流淌、凝固,牢牢地黏在餅皮上,兩者合二為一,才為了最終的蛋灌餅。
所以,夜嶼眼前的蛋灌餅,微微出蛋的金黃,但表面卻看不到明顯的蛋。
舒甜指了指蛋灌餅,抿一笑:“蛋都灌在餅皮里面了。”
夜嶼沒有吃早膳的習慣。
但此時,車廂香氣四溢,蛋灌餅也冒著明顯的熱乎氣兒,舒甜坐在旁邊,一雙大眼,眨眨地看他。
夜嶼終于拿起筷子,夾起蛋灌餅。
他輕輕吹了吹,緩緩送口中。
蛋灌餅熱而不燙,溫度恰好。
餅皮十分脆,一口嚼下去,甚至能聽到輕輕的“嘎吱”聲。
餅皮之下的蛋,綿可口,散發著蛋獨有的香味,一點一點,激活寡淡的味覺。
蛋與面食的結合,總能給人帶來一種平平淡淡的滿足。
舒甜雙手托腮,眼波流轉,小聲問道:“大人,好不好吃?”
夜嶼咽下餅,相較于之前,也多了些,道:“好吃。”
他的語氣雖然平靜,但毫沒有敷衍的意味,甚至有些一本正經。
舒甜笑起來,道:“我發現……大人其實不挑食。”
夜嶼轉頭看,有些許詫異。
舒甜凝視夜嶼,溫聲道:“我每次問大人‘好不好吃’的時候,大人的回答無一例外,都是‘好吃’。”頓了頓,又道:“比添兒好養多了。”
夜嶼微怔。
每次備的吃食,確實味道不錯。
食的味,加上溫的關切,似乎能抵擋一部分他心深對于食的抗拒。
或者說……暫且忘記那些晦的記憶。
夜嶼沒有說話,繼續吃起了蛋灌餅。
他吃相優雅,一不茍,舒甜看著賞心悅目,甚至還有一的就。
心里悄悄地想,大人若能保持每日兩頓飯,會不會被養胖一點兒呢?
馬車很快便到了錦衛指揮司。
兩人下了馬車,舒甜便直接回了后廚,而夜嶼則向衙門走去。
衙門中庭里,小廝們剛剛灑掃完,一見夜嶼這麼早到,頓時躬請安。
夜嶼走衙門,坐到自己的桌案前,打開
時辰還早,夜嶼獨自坐在衙門里,批閱公文。
小廝敲門,為他上茶。
夜嶼瞥了一眼茶壺,眸微頓。
他忽然開口:“今日不要茶水了。”
小廝微愣,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一臉惶恐:“大人不、不要茶水?”
夜嶼淡聲:“換熱水便好。”
小廝回過神來,連忙提著壺出去,過了一會兒,又拎著壺進來了。
小廝作練地幫夜嶼倒了一杯熱水,下意識道:“大人請用茶,哦不,請用水……”
怎麼說怎麼別扭,小廝漲紅了臉。
夜嶼沒有看他,低聲道:“下去罷。”
小廝松了口氣,連忙退下。
吳僉事一貫來得早,他一踏衙門,便看到夜嶼坐在桌前批復公文。
“大人,今日這麼早啊?”
夜嶼沖他點了點頭。
吳僉事笑道:“大人來得這麼早,真該去飯堂用一點早膳……”
他下意識了自己的腹部,覺得渾都暖呼呼的。
夜嶼答道:“已經用過了。”
吳僉事一愣:“用過了?”
他之前便聽尹忠玉和吳鳴他們說過,夜嶼在江南之時,每日都會吃一頓晚膳,但回到錦衛指揮司,便沒繼續了。
難不改了每日一頓早膳?
吳僉事還在犯嘀咕,尹忠玉和吳鳴也到了。
尹忠玉今日將無翅烏紗戴得格外端正,一緋紅的飛魚服,穿得十分得,一褶皺也無,皂靴嶄新。
他還配上了致華的玉帶,一看就價格不菲。
吳鳴打量了尹忠玉一番,道:“怎麼,今日去相親?”
尹忠玉白他一眼:“胡說什麼!我今日可是要跟大人去分部巡視,怎能給大人丟臉?”
吳鳴“哦”了一聲,道:“莫怪我沒有提醒你,分部可能和你想得不太一樣。”
尹忠玉有些疑,道:“什麼意思?”
吳鳴道:“京城各分部,都很是偏僻,從指揮司過去,快則一兩個時辰,慢則半日,一路風塵仆仆,只怕你這玉帶,皂靴也要蒙塵了。”
尹忠玉蹙眉:“這麼遠?”
吳鳴笑了笑:“確實很遠。”
他之前就在分部干了許久,若不是因為格外努力,也不可能被調到錦衛指揮司總部來。
吳鳴想起一事,又道:“對了,很多分部地方小,人也不多,所以是沒有飯堂的。”頓了頓,他道:“我那時候,都是由夫人做好午膳,每日帶去。”
尹忠玉有些疑:“周邊沒有地方進食嗎?”
吳鳴道:“那要看你去的是哪兒了,若是偏僻的村落,就算有,恐怕你也吃不下……”
尹忠玉眼角微,他對食的挑剔,眾所周知。
尹忠玉靈一閃,轉而看向夜嶼,挽起一個笑容,道:“大人……不如,屬下請董姑娘提前做些吃食,咱們帶在路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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