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偉吃過豬肝煮的粥, 也吃過脆皮大腸。味道很不錯，也不覺得臟，所以他想嘗嘗鹵豬下水。只是鹵豬下水在廚房, 萬偉不好意思直白地說出來, 就看大鐵鍋里紅彤彤的東西, “我不知道怎麼吃啊。”

　希主說豬下水。

　“我教你。”杜春分用鍋鏟弄一個, 吹幾下散去熱氣, 擰掉頭扔垃圾桶里，只剩通紅通紅的和白的。

　白與紅對比太明顯, 那紅的外殼上油汪汪的, 配合著鍋里不斷散發的香味，一眾大孩子小孩子都忍不住狂吞口水。

　老杜對小杜的廚藝很有信心，但他對這個當地人不屑吃的東西沒信心。所以他沒想吃小龍蝦。

　可是看到龍蝦很干凈，又很大塊, 吃起來肯定很過癮, 老杜心了，“小杜, 了沒你就吃？”

　杜春分覺得了。可畢竟第一次做，小龍蝦又被說臟的不能吃的東西, 保險起見應該再煮一會兒，煮把里面的臟東西都殺死。

　“再煮幾分鐘味兒。”杜春分說話間又用鍋鏟兩個小龍蝦給萬偉。

　萬偉下意識手，看到手指臟了吧唧，打籃球弄的, “這——”

　杜春分立即指著水井。

　“萬偉哥哥，我幫你水。”一個十來歲大的小男孩鉆出來。

　一分鐘后, 萬偉一個小龍蝦, 那孩子一個。

　杜春分盯上小孩, 因為小孩有不講理的權利——太小了，聽不懂大道理。小孩子也天真，不懂大人間的彎彎繞繞，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可以就是可以，不行就是不行。

　“好吃嗎？”杜春分怕表現的太明顯，被小孩子看出來，“我喜歡嘗試不同的食材，有功也有失敗，你直接說，阿姨能接。”

　羊城離海近不缺優質海鮮。甚至去海邊遛個彎就能撿回來一籮筐各式各樣的海鮮。小龍蝦那麼臟，又是小鬼子弄來的，羊城人犯不著嘗試這種東西。小龍蝦肆無忌憚地繁衍了半個世紀，自然不缺大的小龍蝦。

　杜春分兩塊錢買十多斤，個個都有掌大。

　這麼大塊頭的煮的時間太短，味道遠不如大院里的孩子們常吃的蝦。

　小孩直言道：“沒有我媽媽做的紅燒大蝦好吃。”

　萬偉張不安地看向杜春分。

　杜春分笑著說：“那是因為還沒味啊。”

　小男孩點一下小腦袋表示懂了，“可是這個蝦殼上的湯好吃欸。”

　杜春分不看湯，難道這個小龍蝦更適合做澆頭。那待會兒可得試試。

　小男孩見沒有生氣，立即大著膽子問：“杜姨，可不可以再給我一個嘗嘗啊？”

　老杜想笑，這些小不點可真有意思。

　杜春分點頭：“當然可以。”

　“杜姨，我也想嘗嘗。”

　杜春分看過去，一個六七歲大，可能剛上一年級的小孩。

　這讓杜春分不由自主地想到的好朋友，出現在全家福上的那小孩——唐頌小朋友。

　然而這小孩不是唐頌。

　杜春分一看他，小孩跐溜到哥哥后。

　怕這群孩子全回去，杜春分道：“你們幫我試菜，還不嫌棄小龍蝦便宜生長環境臟。我求之不得啊。”

　萬偉的發小忙給他使眼。

　老杜看到了，直接問：“你也想嘗嘗？”

　那個半大小子臉皮薄，頓時不好意思低下頭去。

　杜春分：“都想嘗嘗？”

　讓這些孩子主說，我想吃。確實很難為。尤其面對的還是全軍區二把手的夫人，他們很尊敬的長輩。

　只是回答一個“想”字就簡單多了。

　也不需要回答，點點頭就行。

　杜春分道：“可是我們家沒有那麼多碗和桌子，你們坐那兒吃啊？要不去萬偉家，再去參謀長家看看有沒有桌子，再找他們借幾個盤子。我們家只有七八個盤子，不夠你們用的。”

　十來歲的小孩已經知道，又跟杜春分不，所以剛剛大部分小姑娘都沒敢點頭。可杜春分的此話一出，有了臺階，小姑娘們驚訝之余恢復軍中兒本，立即跟朋友們分工，生回家渡碟子碗筷，男生去搬桌子拿板凳。

　有人作伴萬偉也不覺得愧，立即說：“我家有桌子。”

　杜春分：“老杜，咱家桌子也搬出來，我去拿碗筷。”

　到廚房不經意間瞥到櫥柜上的掛面，杜春分又想試試是不是更適合做澆頭。所以把六副碗筷拿出來，又去拿三包掛面和平時炒菜的鍋。

　老杜奇怪，“你拿面做什麼？”

　“我試試這小龍蝦是不是更適合做澆頭。適合的話回頭把龍蝦頭去掉再紅燒，然后做小龍蝦蓋澆面。”

　這就等于他又有口福了。

　老杜支持：“隨便你。快給我弄碗嘗嘗。”

　這個小龍蝦是做給孩子吃的，所以只有微辣。老杜年齡大了也可以吃，杜春分就給他舀兩勺。可龍蝦太大，兩勺也沒幾個。

　老杜目灼灼地盯著。

　杜春分無奈，又給他盛一勺。

　鍋底下的火很大，杜春分跟萬偉他們說一會兒話，湯就了許多。杜春分干脆把鍋端到地上，炒菜鍋放上去，兌半鍋涼水。

　萬偉卻被他媽攔住不許去。

　“為什麼？”萬偉不懂。

　萬夫人道：“你要是去吃豬下水我沒意見，小龍蝦不行，那東西太臟。”

　“您吃過嗎就這樣說？”萬偉忍不住反問。

　萬夫人被問住：“那要是吃，吃出問題怎麼辦？”

　“杜姨都不怕，我有什麼好怕的。”

　萬夫人不懂，想了想，“小杜也吃了？”

　“當然。我親眼看吃的。”

　萬夫人想了想：“沒背著你吐了吧？”

　萬偉很無語：“人家犯得著嗎？再說了，吃下去就跟我們聊天，怎麼吐？何況又不止我一個，我們十幾個人呢。”

　萬夫人一聽這話不好意思攔兒子。

　其他孩子都去，就兒子不去，就算杜春分不怪，別人也會覺得大驚小怪矯的很。

　“那媽給你準備拉肚子的藥。真難不許抗。”

　萬偉擺擺手表示知道，扛著桌子就走。

　生鮮的小龍蝦灰不溜秋確實太臟。

　不止萬偉的母親，其他孩子的母親也不放心。但得知杜春分先吃，又有其他孩子作伴，就放他們過來。

　十五個孩子一個不。

　這麼給面子杜春分很高興，打算再給他們切兩碟鹵煮。

　可是每碟盛一斤左右，盛了十碟鍋里還剩不。

　杜春分奇怪：“這小龍蝦怎麼越盛越多？”

　萬偉幫忙端盤子，聽到這話忍不住問：“怎麼了？”

　“賣小龍蝦的跟我說十來斤。可是算上你杜爺爺吃的，我總覺得至也有十三斤。”

　老杜笑道：“難得到一個愿意買的，一次還買這麼多，他想留住你這個客戶很正常。”

　“有可能。”

　小龍蝦太重，當時就沒讓杜春分。邵耀宗拎一段，警衛員拎一段路。倆人都不常買菜，手上沒個準頭，他們力氣又大，以至于拎著輕就以為頂多十斤。

　杜春分道：“那你們先吃。”

　“杜姨不吃？”萬偉問。

　杜春分道：“鍋里還有一點，等一下我用老杜的盤子盛。”拿兩個空盤子回屋。

　小孩子頓時忍不住問：“杜姨，是給我們盛豬下水嗎？”

　杜春分笑道：“對，快吃吧。涼了估計就不好吃了。”

　大腸、豬肝等每樣切一點就端出去。沒有堆的滿滿的。那樣邵耀宗晚上回來就沒得吃了。

　杜春分道：“你們蘸著龍蝦湯吃，味道應該更好一些。”

　萬司令的車停下，人還沒下來就忍不住朝隔壁看去，“政委家怎麼這麼熱鬧？”

　司機和警衛哪知道啊。

　萬夫人正好出來迎接。

　萬司令問：“邵政委的幾個閨回來了?”

　他沒頭沒尾這麼一句，萬夫人被問愣住。注意到他往隔壁看，笑道：“聽說那四個一個比一個忙，過年都不一定有空，這時候哪有空回來。這院里的孩子。我剛剛假裝有事從門口過看了一眼，得有十好幾個。對了，咱家偉偉也在。”

　萬司令好奇地問：“他什麼時候跟杜師傅這麼了？”

　“剛剛。”

　萬司令沒懂。

　萬夫人把之前跟兒子的對話大概說一遍。不過沒等說完，萬司令就忍不住說：“杜師傅不懂事，杜老還能不懂？真不能吃，由著做，還讓那群孩子吃。你呀，想多了。我得去看看。”

　萬夫人不問：“你看什麼？”

　“你兒子你還不了解，人不大病不。一只小龍蝦就讓他拉下臉去人家吃飯，味道肯定不錯。要是好吃又便宜，你回頭也跟杜師傅學學。”

　萬夫人兩兒一。

　當兵太苦工資還低，萬司令就由著他們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兒嫁人了，雖然不用父母買房，可自打有了孩子日子過得的。萬夫人心疼，時不時補一點。

　大兒子也結婚了，因為沒房子一直沒敢要孩子。

　以前計劃經濟想弄錢也沒門路。現在改革開放，萬夫人一想到還有個小兒子要養，有時候都想勸人轉去地方。工作清閑，也能幫張羅個小生意。

　萬司令坐到這個位置，退休后工資不。萬夫人冷靜下來也不希他轉業。可是沒有外快就只能節省一點。

　萬司令這話說到萬夫人心上，“那我也去。”

　“你就算了。”

　萬夫人：“因為我早上反對？我覺得小杜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

　萬司令不喜歡孩子鬧騰。

　杜春分有心思應付這麼多小孩，可見是個脾氣不錯的，“行。”

　然而饒是兩口子有心理準備，真到院里也被那場景嚇一跳。

　四張桌子一字排開，周圍全部坐滿，中間一排盤子，每人面前一堆紅彤彤的蝦殼，手上油汪汪的，跟吃饕餮盛宴似的。

　有這麼好吃嗎？

　常言道：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杜春分料到那些蝦和兩碟豬雜不夠他們吃，所以吃到一半，鍋里的水開了就直接下面條。面條撈出來放到小龍蝦湯里面。

　冬天冷，大鐵鍋上沒蓋子，鍋里的湯有點涼了。熱騰騰的面條進去瞬間融化。杜春分攪拌一下，重新散發出人的香味。

　杜春分正想問要不要吃面，結果回頭看到兩口子一臉呆滯。

　“怎麼了？”杜春分小聲問老杜。

　老杜也不知道，“萬司令，萬夫人，怎麼了？”

　兩人回過神，又朝那些孩子看去，年齡小的悶頭吃。年齡大的很張，拿眼睛一個勁瞄萬偉，什麼況？你爸媽怎麼來了？不是說搞定了嗎？

　萬偉也著急，怕他媽不給他面子：“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萬夫人不好自打臉，就說：“你爸問我什麼這麼香。我說你杜姨做的小龍蝦，他不信非要過來看。怎麼樣？老萬，信了吧。”

　萬司令不信，指著紅彤彤，非常好看的蝦：“這是那種生前灰不溜秋的蝦？”

　老杜一聽不是來找萬偉回去，放心下來，也有心思說笑：“這就是那生前灰不溜秋的蝦。要不要嘗嘗？萬偉，去給你爸搬個板凳。”

　只吃蝦味道不是很驚艷。蘸上一點點湯，萬偉覺得味道好極了。他很希他爸上這個味。

　這東西便宜，他和他爸吃，他媽肯定三天兩頭做。

　“爸，坐我的。”洗洗手就去堂屋，搬個板凳跟發小一塊。

　萬司令那一排全是小孩子，他不好意思。

　老杜注意到這點，讓邊的孩子給萬司令換一下。

　那小孩立即把面前的盤子往斜對面推。

　老杜樂了。

　萬司令哭笑不得：“你爸知道你這麼小氣嗎？”

　小孩子嘿嘿笑：“我像我爸。”

　萬司令噎了一下，但也沒生氣：“回頭就告訴你爸。”

　小孩子看出他開玩笑，樂顛顛跑到對面，經過杜春□□邊，看到鍋里的面，直覺很好吃，“杜姨，我可以吃面嗎？”

　杜春分心說，就是做給你們吃的。

　“當然。不過你得吃完。雖說小龍蝦和面以及煤球加一塊沒十塊錢，但這些都是你杜姨我辛辛苦苦做的。尤其小龍蝦，一個一個刷干凈收拾的。”

　小孩使勁點一下頭：“吃。”

　杜春分就給他盛半碗，看向萬夫人：“嫂子，要不您也在我們家吃吧。我再煮點面。”

　“不用，不用。”萬夫人真不好意思一家三口都在人家家吃。

　杜春分笑道：“一把掛面又不值錢。”隨即對孩子們說：“盤子里的龍蝦不許倒，回頭給你們拌面。”然后給萬司令夫婦和老杜各盛一碗。

　萬偉不問：“好吃嗎？”

　杜春分把香料挑出來，湯真是純純的湯，幾乎沒有硌牙的東西，又是一大鍋龍蝦熬出來的水，又香又鮮，怎麼可能不好吃。

　說不好吃的人只有一種可能——不喜歡這麼復雜的味道。

　萬司令顧不上說話，連連點頭。

　萬偉立即把碗遞過去。

　杜春分給他盛一碗。

　幾個孩子見狀，紛紛起，“杜姨，歇會兒，我們盛。面條呢？我們煮。”

　杜春分把面條拿出來就當甩手掌柜。

　直到每個孩子都吃上湯拌面，才開口問：“好吃吧？”

　大人小孩一起點頭。

　杜春分笑道：“好吃明兒也不做了。刷龍蝦太累。”

　有小孩子立即說：“我也會。”

　杜春分：“這是我試的新菜，功了也沒必要再試。不過我可以教你媽媽做。”

　小孩失地想哭：“我媽媽沒空啊。”眼中忽然一亮，“杜姨姨，我有個辦法。”

　杜春分沒指他能說出什麼，因為他看起來就六歲，但為了照顧他的面子，還是配合他點點頭洗耳恭聽。

　小孩道：“可以讓食堂的師傅刷啊。”

　萬偉心中一：“對啊。杜姨，你試新菜是不是打算在食堂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