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貴妃福離去，形微晃，牽燭縷縷。

眼看著坐上攆轎，顧青昭回眼過來，將他眼底的憔悴和哀傷盡收眼底。

“陛下方才還勸貴妃，倒是不知道勸一勸自己。”

唐昀嘆息著手了鬢邊細發，“人向來是執拗的，勸別人的時候，總是諸多依據諫言。可放到自己上時，無論如何也不肯聽了。”

外頭的靜驚了里頭的人，沁芳和皎月從里殿出來，皆是一素，眉目傷。

顧青昭苦搖頭，轉面向太后靈位。

“夜深了，陛下給太后上柱香吧。”看著太后的牌位悵惘著，“陛下自聽了周行安的話后，便將自己關在紫宸殿里，不吃不喝，若是太后知曉，定是最擔心的。”

唐昀怔然。

許是外頭的靜驚了里頭的人，沁芳和皎月從里殿出來，皆是一素，眉目傷。

兩人沖著唐昀福，“陛下總算來了。”

唐昀回神，目微有呆滯，“二位姑姑，母后……”

沁芳知道他想曉得什麼，微微俯，“太后是服了鎮痛之藥后才睡的。許是夢到了久遠記憶里想見的人，太后走的時候，面容很是安詳。”

“真的嗎？”唐昀很想欣，可是他臉上如何都不出別的緒來。

“是。太后臨走前見了陛下和宗親，又見了后妃和皇子公主們，太后整晚都是笑著的。于睡夢中過，并不痛苦。”

可人走的那一刻，真的再也不到任何的緒和痛楚了嗎？

睡著了，就不會生命的流失與消散嗎？

他總算敢抬眼，去看一眼太后的靈位。

【大邕仁清皇后榮氏淺沅之位】

牌位供桌之后，是太后長眠的棺槨。

那個牽著他一步步長大，教他立世的榮母后，靜靜沉眠此。

從此無悲亦無喜，不必再沉溺懷子之痛，也再不聽不見子孫后輩的歡笑。

炊煙裊裊，漸漸模糊了視線，嗆紅了眼。

當日晚，唐昀歇在關雎宮。

夜里顧青昭側時，見他睡夢里掙扎，眉頭蹙得，眼角清淚無聲落，潤枕畔。

年輕的帝王君臨天下，睥睨萬疆，可平日里不敢訴的苦，不好言說的話，不敢落下來的淚，只有在夢里時，才暫得釋放。

整顆心像是被揪起，難得說不出話來。

緩緩手，想幫他平眉梢的繃，嗓音輕緩——

“太后本難忘子，撐了這許多年，是放不下陛下您。”

“如今陛下大業已定，太后再無后顧之憂，是要去與懿清帝團聚了。”

“陛下……”

的嗓音那樣輕，落在他耳畔，像冬日暖般，滌滿心哀痛。

他微微手，將的手抓在手里，死死握著，再不肯放開。

顧青昭略略意外后微笑，“陛下沒睡？”

那人甕聲甕氣回了一聲，腦袋卻藏在被窩里，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狼狽。

顧青昭就沒看，只道：“離天亮還有會子，陛下歇會，過會我您。”

他總算將腦袋出來，眼底還有些紅紅的，聲音嘶啞，“你也睡。”

點頭，“一起。”

溫熱的大手過來，規規矩矩地抱著，二人總算緩緩夢。

只是這一覺睡得并不深。

一躺下去，再一睜眼外面天就亮了。

跟沒睡似的。

起來時，邊的人已經不在了。

緋紫聽到靜，掀簾來扶起。

“陛下呢？”

“陛下早起來了，眼下正在外頭盯著小殿下穿裳。”

顧青昭恍惚著點頭，坐到了梳妝鏡前。

是了，唐澤是太后的孫兒，即便年歲尚小，也要早起守靈的。

如今不用在慈安宮守靈的，唯有一個即將臨盆的王婕妤了。

挽月宮遠后宮西南角，遠隔慈安宮的悲聲。

王婕妤還在睡夢中時，侍鏡花就來喚了。

“主子，咸芳宮的沈嬪來了。”

清夢被擾，滿臉戾氣，“來又如何？這才幾時，我的規矩你不知道嗎？”

不必請安的日子，王婕妤都是辰時正才起床，眼下太后雖薨逝，卻無需守靈，如今到了清凈幽僻的挽月宮來，更是無人時刻盯看，便巳時才起了。

鏡花連忙矮跪下去，“主子息怒，雖才卯時末，可沈嬪是嬪位，來挽月宮，主子您是不能不見的。”

王婕妤不屑，“就告訴，我子不舒服，起不來。”

若非礙于位份之差，沒將轟出去已經是施恩了。

鏡花面難，“可沈嬪已經來一會了，還說……”鏡花支支吾吾，“說主子您雖不必為太后親自守靈，可貴妃吩咐過，您是在挽月宮盡孝，可您卻日日睡到巳時，乃是……乃是違了禮制。”

王婕妤咬牙，怒拍床沿，“真這麼說？”

鏡花登時將頭埋得更深了，戰戰兢兢道：“主子，按理您確實是要隨后妃們一同在辰時初為太后守靈的。挽月宮原本冷僻，平素沒人來的，沒人見到便也罷了，可眼下沈嬪明目張膽地進來瞧見了，若是傳出去，怕是不好代。”

嬪妃們辰時整就要開始守靈，一般來說，作慢些的卯時一刻便得起床趕過去。

王氏只在挽月宮，不必趕路，最差卯時正也要起來的。

可到了這個時辰，還在睡，已是大大的遲了。

“來者不善，主子您還是出去見見吧。”

挽月宮正殿，沈坐在那里已經喝了兩盞茶了。

面帶笑意地擱下茶盞，“你們家主子可真是睡得，這都快辰時了，不知幾時能起來給太后上香呢？”

一旁侍立著的挽月宮侍聽著這話，心都快飄起來了，“回娘娘的話，我家主子是昨晚守靈累著了，主子懷有孕，格外難些，這才晚了。”

“你不必搪塞本宮，本宮對你家主子的作息，心知肚明。”沈緩緩側眼，打量著那侍，“本宮記得，你是水月？”

水月一驚，忙福下去，“是。”

“鏡花……水月。”沈勾，“你家主子倒是會起名字。”

水月垂眉抿，“多謝娘娘夸獎。”

沈看一眼，眼里卻含了譏笑。

又等了好一會子，王婕妤才從里殿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