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楨懊惱，“陳教授，生病去醫院掛號，我不負責治病。”

陳崇州叼著煙卷，垂眸看地面，“病也是你氣的。”

“你聯合舊人算計我，迫害我，倒打一耙我氣你？”

“我不想保孩子？我聯合倪影害你圖什麼？”他把抵在墻壁，居高臨下質問，“你專揀陳淵當夫，膈應我是吧？我說過，姓陳不行。”

姓陳，不行。

他憤懣的源，不是另覓新歡，有主兒了。而是沾了陳淵，兄弟不睦，無異于堵心他。

這種不純粹的占有，激怒了沈楨，隔著大咬他肩膀，“渣男！你保孩子，不保我？你計較夫是誰，不計較我跟誰？”

陳崇州任由廝打，巋然不，“轉移話題。”

后退，抹了一下臉，“明天我搬陳公館住，沒事不要擾我，有事到陳公館預約。”

他眉目鷙，像化開一層烏墨，“承認了？”

“滾出去。”沈楨推搡他，賭氣甩門。

陳崇州被截在外面，扳門鎖，“沈楨，你綠我多次了，你上癮嗎？”

聲控燈再度亮起，刺得他闔住眼，隨即，掏出口袋里不斷的手機。

那端震耳聾的舞曲，“新世紀酒吧，歐洲進口的白皮姐妹花，38E...”

話音未落，陳崇州掛斷。

“每次喝酒他都應邀啊。”鄭野奇怪嘟囔，“吃錯藥了？”

對面的易名嘬牙花子，“二哥現在焦頭爛額。”他懶怠偎在沙發一角，“陳翎找我老子了，穿制服在公司約談，特嚴肅。關鍵陳智云和易家有，去年我老子看中西坡的一塊地皮，可定是國企競拍，私企沒名額，上下打點關系死活搞不到手，陳智云做東，牽線我老子和他的后臺認識，一場酒局搞定了。剛八個月，西坡地價升值，易家賺翻了，這人他不還？”

鄭野灌了一口酒，“陳翎什麼意思。”

“呈證詞，指控倪影犯罪，否則命令稽查組手，挖西坡地皮的來源，我老子走后門拿的，這不他媽的撞槍口嗎。”

“他夠狂的。”鄭野也詫異，“陳智云的靠山，來歷不簡單吧？”

易名說，“職務比陳翎顯赫一級半。”

“杠啊。”

“陳翎那脾氣，他杠大人不是一回兩回了，但凡你的行為他不順眼，違紀違規了，他管你什麼來頭，天王老子照樣辦你。”

鄭野樂了，“陳老二請他三叔出山的，這尊大佛落地，不砸一個坑不可能收手。”

易名嘆氣，“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二哥無意牽扯我們家，可他三叔路子野啊。”

人挨過來，“市人民醫院的陳主任？”

他余一掃，“你有耳聞啊。”

“何家二小姐的未婚夫麼。”人勾著他脖子，“前任姐夫星期六在湖濱酒店，陪我一姐妹兒過生日。”

鄭野懵住，“何月了結過婚？”

“沒結，同居過九個月，也算事實夫妻，后來何鵬坤何家大小姐去瑞士，傍了當地的副行長。”

易名來神了，“去國外和那個男人還有聯系嗎？”

人點頭，“有啊，男人每年圣誕節飛到瑞士度假，何大小姐在蘇黎世有別墅，是生兒子的獎勵，副行長沒娶嘛，在金錢方面補償很多，他們幽會一周，這男人作為談資告訴我姐妹，姐妹又告訴我。”

鄭野了下槽牙，“陳老二有運氣啊，老天都幫他。”

那頭，陳崇州倚著樓道的消防栓，繼續煙。

緒煩躁得很，半晌，他返回，摁門鈴。

沈楨原本不打算理會，又怕吵醒李惠芝，沒好氣拽門，“陳教授堂堂風流倜儻的場海王，半夜折騰人，傳出你不臊？”

發泄痛快了，要反鎖。

他手臂一橫，撐住門框，“你真的假的。”

使勁往前，奈何力量懸殊，門板卡住，紋不。

“年人的開始與結束，不存在兒戲。”

陳崇州眼睛滲出寒意，注視，“你別后悔。”

沈楨心口一窒，仿佛鋒利的針尖一厘厘五臟六腑。

從沒在他的臉上，見過這副，如沸反的海嘯，褪去了所有平靜。

深沉，凜冽，強悍，巨浪與巨浪在絞，沖擊著礁石，毀于一旦的瘋狂。

沈楨著門栓，得指骨泛白，一言不發。

陳崇州等了許久，食指一挑，挑起下，語氣低啞，“你狠。不過任何人不會比我更狠。”

穿堂風刮過，頭頂的燈撲朔迷離，他人影消失在樓梯口。

沈楨被凍得醒過神，回到臥室，陷失眠。

小區退休的老住戶居多，天一暗，基本人煙稀疏，彼時樓下卻晃過一束車燈，定格在窗柩，遲遲未熄。

爬起，像有應，藏在簾后。

天際深得濃郁。

路燈壞了幾盞，沒來得及修葺，花壇拐角“咔嚓”的脆響，升起一縷火，循著源，沈楨辨清一張黯淡的面孔。

他融于漆黑，融于晚間肆的北風。

街巷四下無人，月也凋零。

男人扔了半煙，長過，猩紅的煙頭忽明忽昧，下一秒，疾馳而去，碾得碎。

沈楨合攏簾，躺在床上，時鐘敲過11聲，收到一條微信。

一團黑的頭像，來自陳崇州：互刪。

本能一，盯了片刻，打出一串省略號，一個“好”字。

提示發送失敗，沒添加好友。

沈楨窩火了。

提分開，也得先刪。

陳崇州倒迅速下手，晾了一把。

調出廖坤的對話框：分了。

他瞬間回復：哦。

——真分，再和好我是京。

廖坤這才搭理：原因呢。

一邊打字一邊解氣：我始終沒臉說，他不太行，快到你想象不出的地步，不然你覺得倪影何必頻繁出軌？不和諧很致命。

男人“蹭”地坐起，難以置信看屏幕，醍醐灌頂。

那麼風霽月，姿容奪目的男人。

沈楨清除聊天記錄，蒙頭睡覺。

廖坤在業界有“八卦核武”的綽號，傳播甚廣，放心。

***

陳崇州開車抵達國賓半島，接近午夜。

傭人早已休息，但宅院燈火通明，臺的紫金鼎爐燃著郁金香的香薰。

他止步，看向客廳中央的男人，“父親，您沒睡。”

“庭院的雨聲太鬧。”陳政攥著放大鏡，研究徽墨底托鐫刻的年限字符，“周姐說你兩日前曾回來，怎麼沒進書房。”

陳崇州著外套，搭在沙發背，“何鵬坤的集團突發事故，我臨時趕過去協助。”

“什麼況。”

他坐下，斟了一杯茶，“華爾和華研爭奪工程，不涉及陳家。”

陳政瞥他，“孩子流產了。”

飲茶的手勢一頓，陳崇州半張臉匿于一旁垂落的吊蘭葉，葉與葉疊，在郁郁蔥蔥的罅隙間，他被斑駁掩映住，模糊不清，“是。”

陳政緘默一會兒，“婚外的私生子，何家未必認下他，沒了就沒了，省掉諸多后患。”

陳崇州重新搖晃杯子，數著泡發的茶葉末，“您的親孫子，您倒慷慨舍得。”

“你不舍得，所以興風作浪？”陳政故意他提及，當場發作，“你脅迫你二叔，送倪影坐牢，他不同意，你又慫恿你三叔調查他，是區區一個人重要還是陳家的面與財勢重要？”

雨水淌過屋檐的瓦礫，滴滴答答。

屋，卻悄無聲息，近乎詭異。

陳崇州脊背筆直，在偌大的水晶燈下，“您準備替二叔制我嗎。”

“我是警告你，什麼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如果你無視警告，影響到陳家的聲譽，你二叔容你，我不容你。”

他輕笑，“比如呢？出黑狗，對沈楨故技重施喬函潤的悲劇，是父親應該做的嗎？”

陳政神驟沉，瞇起眼。

“我不是陳淵，當年迫不得已在人與利益之間百般權衡，一念之差，錯失拯救喬函潤的良機。而我肆意妄為慣了，既要富誠名下所屬我的那部分資產，也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父親殘暴的伎倆。倘若您派出黑狗對付沈楨，我不保證我會如何解決他。三叔萬一手，攀著黑狗這藤蔓，到您頭上，他是包庇呢，或者大義滅親呢？我相信三叔的品一定是后者。”

陳崇州笑了一聲，“父親還要固執己見嗎。”

“安橋竟然敢背叛我。”陳政氣場駭人，像冰封的海面皸裂開孔，渦洶涌直沖。

“父親眼中敦厚謙和的長子，也曾招安為己所用，反制您。”

他扼住煙袋柄，手背的淤斑與管縱凸起。

陳崇州了結這一局，又徐徐引出正題，“大哥為何擔任集團的董事。”

陳政了他一眼，“陳淵有能力。”

“是嗎。”他噙一笑，“僅此而已？”

陳政是極為聰明的老狐貍，聽出弦外之音，“當然，你們不分伯仲。”

陳崇州挑選果籃里的水果，“大哥有功于家族，對嗎？”

“你提這件事，那他確實有功。08年金融危機，晟和剛建立最初的殼子，急需回，可在危機中，的企業尚且風雨飄搖，何況一棵苗。晟和已經走完流程，只等宣破產，是你大哥臨危命，力戰六所集團，在不景氣的商場打了漂亮的一仗，他又是長子，董事局認可他勝過你。”

他不以為意，“經濟問題畢竟有補救的措施，假如門面崩塌，票暴跌，才是無解的死局。”

陳政嗅到不對勁的意味，“什麼死局。”

“母親與程世巒的私維持長達數年，導致珠胎暗結，這樁聞曝，即使十個陳淵，有辦法力挽狂瀾嗎？”

一劑霹雷劃過長空，灼白的閃電照在陳政的面容，他并不驚訝，似乎提前察覺了玄機，只打量陳崇州。

從容，沉穩，狡猾。

他深藏不的段位，漸漸顯出。

陳崇州拾起桌上的水果刀，慢條斯理削果皮，“抹平父親的難堪與屈辱，只有我。”

“你為什麼揭發。”陳政審視他，“我的確惜你母親，可犯我的底線，你也能預料的下場。不彩，同樣會連累你。”

陳崇州一直懷疑，陳政不至于被二房耍得團團轉，關乎陳家的脈，他肯定慎之又慎，親子鑒定那次，他雖然表面罷休，背地里絕對會重查。

他積攢了四十年的渠道和人脈，陳崇州妄想飾太平，掩蓋真相，太。

其實，陳崇州收買鑒定機構的目的，也并非保何佩瑜，早在得知懷上程世洵的種，他便決定棄母自保。

他之所以費盡心機，除了請君甕，試探陳淵有幾分道行，順勢清陳政的司機張理和長房究竟有無勾結，更為掌握陳政的態度，會否點破何佩瑜的丑事。

拖了一個月的時間，陳家仍舊風平浪靜。

證明陳政對二房留了一線生機，起碼，他要兒子。

陳崇州打開方帕，漫不經心手，“將母親逐出陳家，以突發舊疾搶救無效對外報喪，從此上流圈沒有何佩瑜這個人。母親懷孕的往昔也石沉大海，我會通知鄭野，封口他識的各大商業報刊，周全您的面，唯一的兒子親口認同已故，外人又怎會質疑呢？”

陳政挲著煙桿尾部裝飾的流蘇穗，兀自發呆。

他需要一個雷霆之勢、鐵腕凌厲的接班人，更需要一個沒有同心和慈悲心、忠于他，忠于陳家的繼承人。

可是當全部符合的陳崇州出現他面前，他不由泛起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