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城遇與對視，雋黑的眼睛一眨不眨，仿若深淵般寂靜迫人：“邁克爾是肺癌晚期，醫生說至多只能再活半年，就算你現在不殺他，他也活不了多久。”

　南風和傅逸生的眉心都是一皺。

　“小洋房的炸總要有人去承擔罪責，你去？我去？不如邁克爾去，一舉兩得。”陸城遇說完便松開按在南風手臂上的手，好像已經篤定南風會聽從他的建議，不會再開槍一般。

　南風也不，不過原本凜著的眉目倒是漸漸氳去戾氣，多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的確，小洋房的炸鬧得很大，不只是黎警方，國國外，社會各界，都在關注著進展，雖然現在警方還沒有查到和陸城遇上，但再繼續深調查下去，難保不會被找到什麼蛛馬跡，以他們的份，牽扯上這種事，怎麼都會惹一腥。

　厲南衍的手微微摟的腰，有所暗示地看了一眼，心里想的應該和想的一樣。

　半響，南風沒有笑意地笑了笑，垂下手：“也好，與其讓他死得那麼痛快，倒不如讓他帶著一病痛在監獄里度過人生的最后日子。”眼角斜飛含著一嘲諷，對著陸城遇說，“我還以為你會怎麼保護他呢，原來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恩將仇報。論狠，在陸董事長面前，我甘拜下風。”

　比起一死一了百了，讓年邁病危的邁克爾去自首，承擔所有罪行，暴在底下接法律的審判和世人的唾罵，這樣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的折磨。

　陸城遇臉淡漠，不在乎說什麼。

　南風冷冷一笑，側頭對厲南衍說了聲‘我們走’，兩人便相攜往外走，邁克爾急急追了上來：“那我的兒……”

　南風將擋路的人推開：“你什麼時候進監獄，我就什麼時候放了你的……”

　話還沒說完，背后突兀地響起一道槍聲，將好不容易談判功的局面徹底毀壞。

　‘砰——’

　邁克爾眉心中槍，一槍斃命，眼睛剎那間睜到最大，直地往后倒下去。

　所有人倏地看向開槍的方向——傅逸生。

　“你們的決定，我沒有同意。”他漫不經心地放下手，“這個才是我要的結果。”

　是，從進門開始，他就說他是來要邁克爾的命。

　剛才一直沉默，并不代表他的想法和南風一樣。

　他要的就是債償，一命還一命，什麼審判什麼坐牢，他都看不上。

　也是這一槍，才人想起來這個人的份——他本就不是什麼善男信，出黑道世家，更因為行事作風肖像他那位狠辣決絕的父親，所以有了‘小爺’這個名號。他的狠在骨子里，殺人對他來說，不過扣一下扳機而已，所以他怎麼可能看著害死藍蘭的罪魁禍首再活半年？

　傅逸生將手槍隨手擱在柜子上，背對著陸城遇，淡淡道：“城遇，我爸年紀年紀大了，我那些兄弟姐妹又沒在他邊，我總要盡盡當兒子的本分，以后，我就不回陸氏了。”

　是以后不回陸氏，還是以后當沒他這個兄弟，在場眾人此刻都心知肚明。

　傅逸生說完就走，只是比起來時，他開門的作有些急，沒那麼冷靜。

　南風不知出于什麼，回頭看了一眼陸城遇，見他的目落在柜子上那把槍上，墨黑深湛的眼睛涌著深山老林里的瘴氣，濃郁而繁復。

　這把槍是傅逸生自己帶來的，雖然不太懂槍支，但赫赫有名的‘沙漠之鷹’還是認得出來的，他把這麼一把槍留下，再看陸城遇的臉……或許，這把槍是以前他送給傅逸生的？

　將視線轉回，南風改去看地上的尸上，邁克爾的眼睛還睜著，眉心的窟窿往外冒出，模糊了他整張臉。

　……無論如何，邁克爾都死了，他去給蘭姐償命了……

　南風嚨輕輕滾兩下，心里并沒有想象中的輕松。

　整棟別墅都彌漫著腥味，太容易讓人聯想起某些畫面，南風不想再待下去，看了厲南衍一眼，后者心領神會，擁著離開。

　出了別墅，厲南衍低頭去看南風的臉，抿得很，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燈的原因，的眼睛有些霧蒙蒙。

　不放心自己開車回酒，厲南衍讓坐進副駕駛座，正彎著腰幫系安全帶，手背上忽然落下一滴滾燙的水滴，他頓了頓，抬起了頭。

　南風眼睛蓄滿了淚水，牙齒咬著自己的手指忍著不哭出聲，可是不太功，低低的，像小一樣的嗚咽，還是從嚨里溢了出來。

　……在酒莊那半個月，刻意不去想，刻意不去了解，假裝忘記藍蘭已經死了的事，懦弱地逃避所有事實，直到被厲南衍帶回酒店，見到綿綿，那些自欺欺人的想法徹底破碎，能想到唯一為蘭姐做的事，就是替報仇……可現在呢？邁克爾也死了，沒有了能做的事，茫然如荒蕪籠罩著，無所適從。

　厲南衍看了一會兒，輕嘆了口氣，將整個人按進自己懷里，手在后背輕：“別忍著，想哭就哭。”

　淚水徹底蔓出眼眶，是來自心底最深沉的悲痛，南風咬住他的肩膀，哀慟地喊著：“蘭姐……蘭姐……”

　蘭姐沒了……

　的蘭姐沒了……

　*

　第二天，邁克爾亡的消息被報道了出來。

　雖然他人死了，但小洋房炸案的元兇還是歸咎到他上，據稱，邁克爾和黎本土一個黑幫因為某件事產生了矛盾，所以雙方才會在小洋房開火，而邁克爾之所以會死在自己的別墅里，也是源于黑幫尋仇。

　這樣的‘真相’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陸城遇之手，他到最后還是用邁克爾把小洋房炸的真相掩蓋過去，警方‘證據確鑿，水落石出’，不久后就宣布結案。

　但牽扯進黑幫私仇的喬森集團，卻因此不安，到外界質疑是一回事，另外還因為喬森一直以來都是邁克爾主持，現在邁克爾死了，喬森還能不能繼續像以前一樣引領行業，誰都說不準。

　就在這時候，陸氏和AS卻齊齊向喬森拋出橄欖枝，陸氏表示愿意和喬森建立新合作，而AS表示愿意和喬森再創佳績。國兩大企業同時爭奪喬森在亞洲區的唯一代理權，某種程度上，挽回了喬森一些負面影響。

　外界為此紛紛猜測喬森到底會花落誰家，當事人之一的南風卻很淡淡——喬森的總裁是丹尼，蘭姐早就把丹尼搞定，喬森怎麼可能不選AS？

　然而三天后，南風在陪綿綿玩積木時，厲南衍卻帶來一個消息：“喬森選了陸氏合作。”

　南風略顯意外地抬起頭，厲南衍讓麗莎先將綿綿抱走，自己坐到邊說：“丹尼落了不把柄在邁克爾手里，陸城遇用這些把柄繼續威脅丹尼，丹尼別無選擇。”

　原來如此。南風也不是特別在意：“不合作就不合作吧，現在的喬森也沒有以前那麼有合作價值。”

　厲南衍微笑，將從地上拉到懷里，手臂圈著的細腰，俯頭過去和鼻尖，語調溫：“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回國，還是跟我去莫斯科？”

　南風皺皺鼻子：“當然是回國，去莫斯科……呃？”對了，現在是四月十七號了……

　厲南衍眼睛里含著笑：“我的準未婚妻，你把要和我訂婚的事拋到哪里去？”

　南風捶捶額頭，有些懊惱：“對不起，我給忘了。”

　“沒關系，我記得就行。”厲南衍彎，“還有半個月，你還有適應的時間。”頓了頓，稍稍松開的腰，“如果你還放不下藍小姐的事，我可以把訂婚儀式延期。”

　南風眼神一暗，垂下眸卻是搖頭：“不用延期，蘭姐一直很希我能幸福，如果能看到我嫁給你，應該會很放心。”

　蘭姐不止一次對說，要找一個的，被比人輕松，也很滿意厲南衍，當初知道他們要訂婚，還說要當他們的伴娘。

　現在還沒有走遠，一定能看到風出嫁。

　厲南衍在的額頭落下一吻：“我不會讓失。”

　南風彎彎角笑笑，但眉眼卻沒有多笑意。

　厲南衍以為是因為藍蘭的事，便只安靜地抱著，讓依靠在他懷里，過了陣，懷里的人卻發出聲音：“南衍，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嗯？”

　南風在他懷里抬起頭：“以前我問過你，你和蕭晨是什麼關系？你告訴我，蕭晨知道陸城遇在找我哥，繼而通過某些渠道得知我哥是你庇護，所以主找上你，開給你很優渥的條件，希你把我哥給他，他想利用我哥去對付陸城遇？”這是厲南衍的原話，完全像蕭晨會做的事，所以南風不曾懷疑過。

　厲南衍應：“是。”

　“你拒絕了他？”

　“是。”

　手指微微攥，南風抿，再開口：“那后來呢？我哥被陸城遇抓住后，你和蕭晨有沒有什麼合作？”

　厲南衍的眉心明顯一皺。

　南風屏住呼吸，盯了他的眼睛，不錯過他任何表變化，緩慢的，一字一字地說：

　“比如，蕭晨引我去地下室見我哥，給我哥告訴我賬本下落的機會，再由你把我帶走，我哥于你有恩，你于我哥也有恩，這樣的份加持下，我很容易相信上你，等我徹底對你放下戒備，我就會告訴你賬本的下落，蕭晨就會用賬本，甚至用我，去對付陸城遇。”

　陸城遇說，蕭晨故意引去地下室，是想激化和他的矛盾。

　這些天南風深思慮，卻想出了另一個可能——故意引去地下室，也可能是為了給哥機會，讓哥告訴賬本的下落。

　陸城遇能想到哥會最后關頭把賬本給，那蕭晨會不會也想到了？所以他創造了這麼一個機會？

　如果只是蕭晨，就算知道賬本下落，也會和哥一樣抵死不出來，但如果是厲南衍就不一定，是最好的腐蝕劑，無條件相信厲南衍后，他問什麼，都會告訴他。

　那麼，他們兩人有沒有可能，達了這樣合作？

　南風認真地看著厲南衍，清晰地看到，他在聽聽到的問句后，瞳孔有明顯的放大，那是錯愕，是訝異，是難以置信，是覺得荒唐的可笑。

　“你的意思是，這三年，我都是在你面前演戲？用最卑劣的伎倆，騙取你的信任？為的是得到那本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什麼作用都沒有的破賬本？”厲南衍的手一下從腰上放開，在面前一貫溫和的男人，這一刻失去所有表，冷得像塊冰。

　“thia，在你心里，我是這樣的人？”

　南風被他的反問問得愣住，突然間意識到那句話有多過分，完全是不加掩飾，沒有任何迂回地質疑他的，質疑他的人品。

　厲南衍倏地站起，不等回答，更沒有再說什麼，直接往外走。

　他是生氣了。

　南風連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袖子，另一只手扶住腦袋，歉意道：“對不起，我最近……可能太累了，總是胡思想。”

　“不是你胡思想，這些話是陸城遇告訴你的吧？你相信他的話，所以來質問我？”厲南衍冷笑，“thia，既然在你心里我是這麼卑鄙的人，那你何必答應嫁給我？”

　說完他打開門就要走，不顧南風還攔著他，南風也只是自己那樣問的確太過，連忙追出去：“南衍！”

　從背后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背脊：“對不起，我只是有些地方想不明白，我……”

　“你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隨便問我，但是你不該是聽信陸城遇的話才來質問我，thia，你不能這麼過分，他曾把你傷得那麼深，讓你變行尸走，是我讓你重新活過來，但是你現在因為他來質疑我，你會讓我覺得我之前做的事，都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