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跟我去躲雨。”

　“回答我！”南風疾聲。

　眼底浮暗，陸城遇定住腳步的同時的眼睛，對視良久，才道：“是。”

　尾音還沒有完全停下，南風揮臂快速而猛烈，甩手就是一掌。

　天際閃電霍嚓一聲，猶如撕碎宇宙洪荒。

　宋琦等無人敢上前，陸城遇也一不，眼睛聚在蒼白而憤怒的臉上，緘默。

　南風嗓音冽冽：“打從一開始，你就沒想過給我哥活路，因為他看過賬本的詳細容，知道太多不利于你的事，所以必須死對不對？”

　陸城遇的目很深，像喀喇昆侖山脈的深谷看不見底，同樣是在長久的沉默后才沉聲應：“是。”

　‘啪’的第二個掌同樣在他的應答之后落在他的臉側，南風攥了又麻又疼的掌心。

　“就算你知道他對我有多重要，就算你知道我會因為他出事而傷心絕，就算你知道你殺了他我會憎恨你一輩子，你都不曾改變過原本的想法，‘賬本必須要，俞溫必須死’，這個念頭在你心里，哪怕是一秒，都沒有改變過——對不對！”

　他在的瞳眸里看到了刀來劍往，一口濁氣在他腔兜轉一圈，被他緩緩吐出：“是。”

　是。

　是。

　是。

　三個問題的三個答案，無一例外的‘是’。

　其實是明知故問，每個問題心中早有答案，可是非要聽他親口說，也不知道是想坐實猜測，還是仍存有那麼一星半點希想幫他洗白。

　現在呢，真相昭著，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寫滿罪惡，就是個傻子，徹頭徹尾的傻子，上了他的當，中了他的溫陷阱，把哥哥都連累了。

　抬起手捂住干的眼睛，可還是有水流從指里流出來，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無法釋懷的悲嗆和瘡痍層層疊疊，哽咽地呢喃：“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南風掙開他的手，不斷地倒退，仿佛離他遠一點就能離那些謊言和算計遠一點。

　“陸城遇，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你怎麼能從頭到尾都是騙我……”

　騙的。

　騙的。

　都是騙的。

　騙的，騙的真心，時錯落之間好像又回到了那年杉磯的夏天，又聽了一遍男人含笑卻真摯的告白。

　那一字一句多麼聽，曾銘記于心舍不得忘，現在回想，竟是滿目荒唐，全是荒唐。

　南風笑了。

　笑當初的自作多看不清。

　笑現在的自食惡果太活該。

　陸城遇看見的下鮮淋漓，顯然是刀口裂開了，他眉心了，正想不管的意愿強行把抱走，遠忽然傳來托車的引擎聲，聲音震耳聾，不是一輛兩輛，而是群結隊。

　他倏地側目，就看見有十幾二十輛托車由遠至近駛來，非常明顯，對方不是尋釁滋事的地流氓，而是訓練有素的車隊，且，目標是他們。

　不，準確來說，目標是南風！

　他目一冷：“宋琦！”

　“是！”宋琦慶幸自己調了不人手過來，原本是想護衛南風在醫院休養不被人擾，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

　立即下令，路邊停了好久的四輛轎車紛紛啟，繞著南風和陸城遇轉，形保護圈。

　車隊在外圈尋找機會突破重圍，還故意發出刺耳的轟鳴聲。

　陸城遇不知道車隊到底是誰派來的，只想馬上將南風帶到他認為安全的地方。

　但是南風本不準他靠近，不斷地退，不斷地逃，際在笑，眼睛卻是通紅：“你為什麼要騙我啊……為什麼啊……明明是你親口說要一輩子對我好，要一輩子都保護我，怎麼轉頭就不作數了呢？”

　“我那麼相信你，你怎麼能騙我……”

　被敲碎的心片片掉落，已經修補不回來。

　“是你說的，是你說……等我長大你就來娶我，會一輩子對我好保護我，可是你騙我，你騙我……”

　陸城遇忽然之間渾石化定在原地。

　素來如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的人剎那間風起云涌，最后那句話從他的左耳右耳齊齊鉆，一字不落。

　而立于中間的九個字，更是如無數鋼針迸進骨頭，他生平第一次嘗到所謂痛徹心扉。

　……等我長大你就來娶我……

　……等你長大，我就來娶你……

　封存在記憶深已然覆滿塵埃的歲月開始逆流回轉，山一程水一程，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時候，那句他曾對誰許下的唯一諾言唐突出現，刺破他所有理智。

　是嗎？

　竟然是？

　怎麼會是？

　他失去所有冷靜：“你說什麼？”

　“你剛才說什麼？”

　“誰告訴你那句話？”

　“誰告訴你的！”

　他寧愿那句話是別人告訴的，他寧愿那個人不是！怎麼能是！不能是！

　他不顧一切追上去，要把話說清楚，可是南風對他避如蛇蝎，兩人一追一逃，竟然都突出了汽車的保護圈，托車行靈活，瞅準時機，立即將南風單獨圍住。

　陸城遇靠近不了南風，他眼中戾氣橫生：“幾個不流的混賬都理不了，我養你們干什麼！”

　汽車上的人聞言打開車門下車，清一的黑服，手里拿著棒球，當即就和車隊干了起來。

　陸城遇這邊的人個個都是練家子，兇猛異常，將人從托車上拉下來就是一頓暴揍，但是車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直接開車撞人，從人上碾過去都毫不遲疑。

　一場混戰，每個人都豁出命似的。

　陸城遇眼中明明滅滅，直朝南風的方向而去，路上有人攔著他，他一派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手干脆利落，往往是還沒近他的被撂得倒地不起。

　其中有一個穿藍賽車服的男人和他上手，他戴著頭盔看不見臉，但是手很不錯，陸城遇瞇眸，越打越狠戾，幾個拳頭連續砸在他的腹部，他接連往后退了三五步撞上轎車，頭盔下面滴出。

　那邊，南風被人擄上托車，揚長而去！

　陸城遇隨手奪了一輛托車，加大油門追上去！

　雙方的手下隨其后。

　從市區到近郊，一路風掣電馳，眼看和前面托車的距離越來越遠，陸城遇從腰后出手槍，瞧著對方的車速降下來,就瞄準對方后胎開了一槍，對方的車子瞬間失去平衡，徹底翻車。

　南風和駕駛員都被甩下車，那一片是平坦厚實的草地，兩人在地上滾了一圈。

　暴雨中，雙方再次上手，逐漸的，陸城遇這邊的人占了上風。

　陸城遇的目標只有一個——南風！

　他撂倒兩三個人后就朝南風奔去，南風神思渙散，木頭似的杵在原地。

　就在這個時候，混的人群里，有誰的聲音突破狂風暴雨，響徹整片森林。

　“爺！關在地下室的那個男人死了！”

　南風頓時晃了晃。

　陸城遇的腳步也跟著滯了滯。

　南風猛地抬起頭，盯住了最近的男人。

　“地下室里的……男人……”喃喃地重復，“……死了？”

　陸城遇的表幾乎可以用慌來形容。

　眼前萬顛倒，南風的世界里最后一明亮終于徹底湮滅。

　暗無天日，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將吞噬，焚心蝕骨，扼住自己的嚨，終于徹底崩潰大哭出聲：“啊——！！”

　痛苦的哀驚得悶雷作響，目驚心。

　“南風！”陸城遇驟然一驚，手急急出要將抱住，然而南風轉就跑。

　已經陷魔障，不顧一切地奔跑，像是要跑回陸公館地下室，去確認的哥哥是否存活。

　你的孩子死了。

　你的哥哥也死了。

　腦海里又一次響起魔咒，南風捂住耳朵，一邊跑一邊哭喊。

　在前面跑。

　陸城遇在后面追。

　跑的方向是矮陂。

　天邊嘩嘩地響起螺旋槳的聲音，陸城遇猛地抬頭，就見半空中盤旋著一架白直升飛機，正在不斷降低飛行高度。

　他生平第一次產生了可能要永遠失去南風的危機。

　“南風！！”

　不要跑了！

　停下來！

　停下！

　南風沒有聽，跑得出奇地快。

　直升飛機降到距離地面一米多的高度，艙門忽然打開，磅礴大雨中有個人站在艙門口，半跪著，朝下出手。

　手就在南風面前。

　“給我手，我帶你走。”

　雨太大了，完全朦朧了視線，誰都看不清艙門口的人的長相。

　南風也看不清，更不知道他是誰。

　后是陸城遇的呼喊。

　仰起的臉上淚水縱橫，決然將手出去。

　雙手，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