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之後,改革的春風吹遍神州大地。
共和國帶著剛剛擺錮的喜悅,沐浴在新時代的輝里。
只是儘管社會大環境在持續不斷的好轉。
但也並非所有人的日子,都能於第一時間扭轉頹勢,奔向幸福的康莊大道。
因為有句話說的好,全天下幸福的人都是一樣的,而不幸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幸。
別忘了,五個手指頭還不是一邊兒長呢。
人世間總有那麼數的幾個人,是背得離譜兒的特例。
明明沒做錯什麼,他們的日子卻在酸的苦水裏越浸越深,一點兒不見好轉的跡象。
讓人無法不心生同。
可即便是這樣的可憐人,也仍舊不是最糟的況。
因為比一個可憐人還要凄涼的,是兩個這樣的可憐人到了一起。
而且在這兩個可憐人之間,還有著事關生存的本利益衝突。
說白了,就像電影《唐伯虎點秋香》裏的「比慘」段子一樣,那才造化弄人哪!
這可不是胡說八道,現實生活里,真有這樣的事兒。
別不提,就說京城煤市街扇兒衚衕2號院的一老一吧。
他們就屬於這樣狹路相逢的兩個倒霉蛋。
老的康德。
1918年生人,祖籍津門靜海。
年時逃荒來到京城,后以「打小鼓兒」為業。
由於舊時年月里,京城只有兩個行業最來財。
一個是吃瓦片的,另一個就是古玩行。
康德不但在京城娶了媳婦,還買了房子。
實際上這扇兒衚衕2號院,他就是房東。
只是時代的更迭,卻讓人生的方向很難把握。
解放以後,康德全家都回了老家。
隨後經過十幾年的滄海桑田,變得只剩下孤一人。
1979年,老家房子偏偏又因雨坍塌了,康德就又跑回京城來了。
再見面,院子裏這些老房客對康德都心生同。
因為就他那窮困潦倒的樣子,比起他當年要飯進京的形容也不差什麼。
於是在幾戶房客的說項之下,經由街道和房管部門批準。
康德就搬進了他原先住過的兩間小北房,暫且容。
由於戶口申請有個過程,康德領的糧本兒是臨時的,每月的油鹽醬醋,暫時都得靠鄰居們幫襯。
經濟來源呢,康德也只能先靠給運中改名為「京城中藥店」的同仁堂糊紙盒子聊以過活。
這樣的境,對這麼一大把歲數的人來說,可憐不可憐?
可別看他可憐,還有比他更可憐的。
說起來也邪門了,就沒有這麼巧的。
偏偏就在康老頭兒勉強安頓下來不久。
另一位同樣有權住這兩間小房的主兒,也在1979年冬天,跑回京城來了。
這就是返城知青寧衛民。
說起這小子,更是個苦孩子。
寧衛民是1961年生人,父親寧長友是大柵欄起重社的三車夫。
在他兩歲的時候,就因為煙酒無度犯了腦淤,早早過世了。
寧家實打實,沒有什麼親戚朋友。
所以這年喪父的孩子,連一天好日子都沒有過。
全是靠他那個在街道紉社上班的寡婦媽獨自拉扯大的。
至於他們娘兒倆搬到扇兒衚衕2號院來,當然是康德一家搬走之後的事兒。
主要是街道幹部們特意照顧,可憐衛民媽寡婦失業的不容易。
覺得們要是搬到這兒來,上班也就近了。
而搬到此之後,明明住得好好的,寧家娘兒倆為什麼又會讓這兩間小房空置呢?
那也只能說命運的捉弄了。
敢寧衛民初中畢業后,去京郊房山隊。
偏偏1977年,就因為去房山看他,他母親在路上出了通事故,撒手人寰。
而寧衛民沒有紉手藝去接替母親的工作,直到兩年後,才能按政策把戶口遷回來。
可寧衛民接茬又是一個沒想到。
終於回到京城的他,發現自己竟然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了。
他的家已經住進去去一個陌生的糟老頭子。
這又是何等的憋屈?
難怪人說,人要是背起來,恨不得連喝口涼水都塞牙,放屁都蹦自己腳後跟呢。
總之,兩個走投無路的人都指著這兩間小房過下半輩子呢,這事兒一下就擰了。
無論是康德還是寧衛民,誰都想讓對方走人。
為此,他們不但讓小院裏的鄰居們評理,還起了激烈的爭端,一下子鬧到了街道幹部面前。
可實打實的來說呢,面對這樣的形,街道幹部和鄰居們,也是左右為難,難以裁判啊。
無論誰,都該獲得同,獲得幫助。
無論誰,都有正當的理由為他們自己主張權力。
所以難啊!怎麼解決這個問題,真讓人為難!
別說兩個不幸的人,他們自己到煩惱、鬧心了。
甚至就連他們邊的這些人,也無不代他們搖頭嘆息,為難地嘬牙花子。
於是經過好一番合計和商議,街道幹部們最終給出的解決方式,那就只能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平分!
既然讓誰搬走也不合適。
兩間小房,就乾脆一人一間吧。
可說實話,對這種結果,無論是康老頭兒,還是寧衛民,誰心裏也舒坦不了。
因為這不是兒園小朋友們排排坐,分果果。
首先這房分裏外,那就是個問題。
這兩間小房,其實是小院正面五間北房最東邊的兩間。
等於是一個門在里,還有一個門在外的套間。
臨時破一個門當然是不現實的。
錢不錢放一邊,就是為了保暖考慮,那也得等春暖花開才好手。
那誰里誰外啊?
兩個都想住進裏頭去,都知道住外面干擾。
為這,就得先掐一架。
康老頭的倚老賣老起了作用。
他說自己歲數大了,不得風。
以此暫勝一局,搬進了裏間。
可沒兩天他就主從裏屋又換出來了。
不為別的,全因為寧為民把他父母的像掛外間西牆上了。
康老頭每天出來進去的,都得跟照片上的死人打照面。
時間一長,他不了了。
是寧可自己一把老骨頭吃風,也不願意再讓寧衛民的父母拿眼神瞪自己了。
而這才剛開始,後頭的爭執就多了去了。
比如說,寧衛民厭惡康老頭打呼嚕。
康德呢,又嫌棄寧衛民沒規矩,不懂禮貌。
再比如,寧衛民天天怪康德把外屋弄得都是紙盒子,臭漿糊味兒散都散不出去。
康老頭呢,也是堅決不讓寧衛民屋裏煙,怕他把紙盒子引著了。
而且反相譏,說他不洗腳就上床,那味兒比漿糊還大。
還有哪,寧為民沒收,可也得吃、得喝。
他毫不客氣的拿康老頭的米面、煤火來用。
康老頭又如何肯干呢?
他當然得捂著,不樂意當冤大頭。
可寧為民又說了,這屋裏的傢、爐子和鍋碗瓢盆可都是他們家的。
不給吃喝,那就別用。
就這樣,倆人直吵得驚了鄰居,才在大夥兒的勸說和見證下,又協商出一個法子。
那就是寧衛民每天得幫著糊一定數量的紙盒子,還得把副食本拿出來和康老頭公用。
這康老頭才能提供免費的吃喝煤火。
總之,這一老一,從開始面爭房,彼此就沒有過好印象。
帶著個人緒,生活習慣還這麼大的差異,自然過不到一塊去。
對他們來說,什麼事兒都能為矛盾,人腦子沒打狗腦子已經不錯了。
而這,也是給整個小院兒出了道難題。
幾家鄰居們煩的啊,一說起給這倆人勸架,個個都腦仁兒疼。
難就難在了偏著這個不行,向這那個也不行,怎麼辦都是錯啊。
可也別說,就在大家都以為康老頭和寧衛民會在弱弱相殘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除了互相傷害再也不會出現其他的可能的時候。
命運這個傢伙又安排出了另一種非常奇妙的轉折劇,一下就把局面由壞變好了。
也就是1980年春節前後吧。
這兩個堪稱是前世冤家、今世對頭的人,不但舊日的矛盾全盤化解,反倒還變得親如一家了。
要問究竟發生了什麼啊?
答案其實很簡單,就五個字兒而已,患難見真!
這種轉變的起因發生在臘月二十八那天。
老人覺,就起得早。
那天康德一起床,就發現屋裏煤火味兒不對。
披著件服,他尋著味兒就找到了寧衛民的門前。
跟著一通拍門人,屋裏沒丁點兒反應。
老頭兒登時急了,知道不妙。
果斷拿凳子把屋窗戶給砸碎了,這才救了寧衛民的小命。
偏偏等到過了年之後,又到康德出事了。
一個工作日的中午,寧衛民從外頭趕回來吃飯。
沒見著吃食,倒是發現老爺子手裏拿著紙盒子,閉著眼趴桌子上了。
怎麼都不醒。
再一,腦門滾燙。
得了,寧衛民也不含糊,趕背上康德。
又招呼了旁邊在家的鄰居——退休的邊大爺,和居委會主任邊大媽老兩口。
幾個人一起給老爺子送友誼醫院去了。
沒想到況不甚樂觀,不得打點滴,人還得住院觀察兩天。
問題是康德看病必須自費,這錢誰來掏啊?
就在邊大媽跟醫院磨皮子,問能不能讓居委會作個保的時候。
誰都沒想到,這寧衛民出去了一會兒。
半個多小時后回來了,就跟變戲法似的,當場拍出了六十塊錢。
更讓人沒想到的是,急赤白臉完了錢。
都沒容邊大媽和邊大爺過問呢,寧衛民就一頭栽倒在地了。
現場登時大啊。
邊家老兩口也嚇壞了,趕招呼路過的醫生給看看怎麼回事。
隨後謎底才徹底揭開。
這錢到底是哪兒來的啊?
敢寧衛民急中生智,他剛才去室獻去了。
兜里的單子寫得清楚著呢。
從他上了,換來了這筆救命錢。
還有,可別忘了,這都什麼時候了?
寧衛民直到此時,都沒吃飯呢。
他背著人到了醫院,著肚子完,心裏又有火,連水都沒喝一口,又怎麼能不暈呢?
那想想吧,當康德被救回來,知道了事的經過,心裏又會是什麼滋味啊?
人心可都是長的,哪怕日常生活里,有著再多的齟齬,也抵不上過命的不是?
說起來,這一老一誰都沒想到,真遇到關鍵時刻,對方會這麼干。
所以經過這番折騰,他們都覺著對方是可以共患難的依靠。
彼此念著對方的好,自然而然就和睦起來了。
再往後,那肯定不一樣了。
弱弱相殘變了同病相憐,寧衛民敬老,康德。
倆人即便再有什麼矛盾,互相也能包容了。
他們說話再沒過肝火,倒是經常笑呵呵的聊天逗悶子呢。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爺兒倆,原本就是一家子呢。
就這樣,街道幹部們總算放寬心了,甚至有心想把這一老一並戶,促使他們真為一家人。
而扇兒衚衕的街坊鄰居們呢,也都喜笑開,把此事當了「人間自有真在」的典範,津津樂道個沒完。
但在這裏,有句話還是得先說明白了。
這看似已經圓滿的結果,卻並不是故事的結束,僅僅是故事的開始。
因為命運玩兒得這一把花活,其匪夷所思的程度,遠超人們所能想像的範疇。
就沒有一個人能夠覺察到,他們眼裏的寧衛民,其實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寧衛民了。
這小子的里,已經換了一個全新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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