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善認為孫子的不幸很大程度上是他的父母造,當然自己也有責任,這些年來,忙著治病救人,忽略了對孫子的教育,回頭想想,這孩子小時候還是很聰明的,五歲的時候就已經將店裡的草藥認識得清清楚楚,六歲就能將人奇經八脈,三百六十二個竅倒背如流。
只是上學后突然就改變了,許長善到現在都清晰記得,有一天他放學哭著回來,問自己,別人都是爸爸媽媽接送上學,為什麼他沒有?也是從那時起,就開始變得沉默寡言,越來越不和外界流。
警車在回春堂門口停下,陸奇第一時間下車,幫忙拉開車門,許老爺子巍巍走了出去,陸奇地攙扶住他的手臂。
隨後離開汽車的許純良道:「我來吧!」他主攙扶住爺爺。
陸奇看到他的舉,稍稍放下心來,一個連自己生命都不在意的人是不可能去關心別人的。種種跡象表明,許純良已經放棄了尋短見的想法。
許長善提醒孫子:「小心腳下,別扎著。」到現在許純良還赤著腳呢。
「瞧,你爺爺多關心你。」陸奇向許純良笑道。
許長善正想代孫子請陸奇進來坐坐喝杯茶,不等他開口,許純良道:「陸兄,剛才真是辛苦你了,如不嫌棄,還請移步寒舍,在下略備薄酒,與陸兄把酒言歡。」
許老爺子懵了,我孫子這是啥刺激了?過去沒見他跟人這樣說話啊。
陸奇心說到底是國醫世家,話說得跟文言文似的,這麼年輕的小夥子,跟時代節了,他笑了笑道:「改天吧,我還在執勤,門口不能停車太久,快進去吧,照顧好老爺子,以後別再讓老爺子擔驚怕了。」
許純良暗忖,真乃義士也!此人可!
向陸奇抱了抱拳,話不多說,攙扶著爺爺進了回春堂。
陸奇目送他們進門,這才驅車離開。
回春堂是一座簡陋的二層小樓,樓下是診所,樓上就是爺倆住得地方,店裡有一位姓林的中年婦,平時就是看看店打掃衛生,幫忙做飯,至於抓藥看病一樣不會。
許長善之所以雇傭就是因為不懂醫,祖傳醫豈能讓他人隨意窺探。
許長善擔心孫子再尋短見,一直跟著孫子回到房間,讓他去洗澡更。
許純良保存著完整的前世記憶,相較而言,今生的意識有些支離破碎,許純良從這些碎片中迅速汲取著有用的信息,任何時候任何環境都不可怨天尤人,自暴自棄。
赤的站在浴室鏡前,發現自己的樣貌和之前變化不多,只是白皙了一些,瘦弱了一些,頭髮也短了許多,這個世界,男人的髮型多半如此。
浴室狹小,方寸之地並無浴桶。
許純良心生詫異,不過他很快就從記憶中發現了有用的信息,頭頂這個蓮蓬狀的鐵應當就是,用手了一下,質地卻並非金屬。
小心打開閥門,百多條水線傾瀉而下。
許純良吃了一驚,向後退了一步,仍然被熱水濺到,他的反應力和移速度明顯下降。
關上閥門復又打開,水線隨之停止開啟,機關極其巧妙,很快又發現閥門可左右旋轉,左旋水流變熱,右旋變冷,端得是巧奪天工。
許純良反覆啟閉把玩,良久方才開始沐浴,洗去一的雨漬,洗去前世的腥,閉上雙目盡著溫暖水流的沖洗滌盪。
一隻寸許長度五彩斑斕的蜈蚣沿著許純良背後的牆面迅速遊走,著地面來到他的足跟,準備發攻擊之時,一隻手抓起了蜈蚣,卻是許純良及時發現了這隻小蟲。
百足蜈蚣在他的雙指之間掙扎擰,卻不敢發起攻擊,許純良盯住這蜈蚣,雙目灼灼生,張開大,一口將蜈蚣吞了進去。
許純良沐浴之時,老爺子始終在外面守候,足足等了半個小時,將自己從頭到腳洗得乾乾淨淨的許純良方才換上服走了出來。
著神清氣爽的孫子,許長善鬆了口氣,中醫的基礎就是聞問切,數十年的行醫生涯讓老爺子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經歷這場變故,寶貝孫子變得氣十足,明顯有了胎換骨的變化,不破不立,今次的挫折對他來說是一次難得的歷練,也許會幫助他重新審視這個世界。
此時林媽已經準備好了晚飯,招呼他們爺倆去吃飯。
一隻蜈蚣本滿足不了飢難耐的許純良,面對食,早已食指大,儘管如此,許純良仍然沒有忘記禮儀之道,先給爺爺盛飯,一舉一,尊足禮數。
許長善沒什麼胃口,微笑道:「我不吃,看著你吃就行。」
許純良點了點頭,又去給爺爺泡了杯茶,這才坐回飯桌前吃了起來。
許長善端著茶杯,笑瞇瞇著狼吞虎咽的孫子,心中生出些許安,塞翁失馬安知非福,純良明顯懂事了,過去別說是給我盛飯,就連話都懶得多說一句。
天下長輩誰不希自己的後輩出人頭地,可天資不同,稟賦各異,孫子不是學習的材料,也不能強迫他。只是他又不願繼承自己的缽,年紀輕輕總不能就這樣呆在家裡?豈不是和社會斷了聯絡,以後他只會變得越來越孤僻。
心念及此,許長善陷沉思之中,未曾多想,就被來訪者的聲音打斷。
「許叔在嗎?」
來人是長興醫院的副院長高新華,最近一段時間他經常來回春堂拜訪,目的不是求醫,因為長興醫院就在回春堂隔壁,醫院的二期規劃把包括回春堂在的棚戶區劃到了征遷範圍,其他的住戶基本上都同意了,可最難說服得就是回春堂,因為許長善在這一帶德高重,只要他同意,征遷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醫院方面也開出了優厚的條件,包括給予現金補償,在院以合作的方式給許長善開設一個中醫專家門診,也可以另覓新址,重開回春堂。
可老爺子認了死理,說什麼都不肯搬,還拿出非質文化產的招牌,放言除非他死,任何人都休想讓回春堂搬家。
因為父親和許長善是至好友,高新華還算說得上話,說服許長善的任務就落在了他的上,為了這件事他從年初跑到了年中,從冬天跑到了夏天,可許老爺子的態度仍然沒有半點轉移。
高新華今天之所以過來,是因為他聽說了許純良投江未遂的事,信息社會沒有什麼可守。
許長善看到是他,馬上把面孔板了起來:「我都跟你說多次了,拆遷的事免談。」
高新華滿臉堆笑道:「叔,我今兒來不是為了公事,就是順道過來看看您,看看小聰。」說話的時候向許純良看了一眼。
許純良埋頭正對付那一碗紅燒,真香!太了,哪還顧得上什麼禮數。
許長善不想讓孫子聽到他們的對話,起向外走去,高新華還沒來得及坐又屁顛屁顛跟了出去,來到門口忙不迭的掏出香煙,恭敬遞了過去。
許長善接過香煙,高新華又恭敬幫他點上,自己這才點了一支,兩人誰都沒說話,了幾口煙,高新華著人來人往的馬路道:「市政規劃,明年這裡就修路了。」
許長善用力了口煙,斜了他一眼道:「有話直說,別跟我拐彎抹角。」
「叔,那我就直說,這裡要修地鐵,您也應該知道,按照規劃,沒有三五年肯定不會完工。」
「地鐵又不打回春堂經過。」
「可影響您生意啊,只要開工,門口就是圍擋,搞不好道路從北路口就封閉,什麼生意得起這麼久的折騰。」
「高院長,說完了?」許長善已經不耐煩了,指了指門口的馬路,示意高新華說完就走人。
高新華哈哈笑道:「您別急嘛,今天我在手機上刷到許聰了,高考績出來了?考得怎麼樣啊?」
許長善將半截煙扔到了地上,穿著圓口布鞋的腳狠狠踏了上去,不怒自威的眼神看得高新華從心底哆嗦。
「你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呢?不如你家閨,水木高材生,讓你見笑了。」
「叔,我不是這個意思,您跟我爸什麼關係,我看誰笑話也不敢看您笑話,我今兒來是想幫忙。」
「謝了,用不著!」
高新華雖然了釘子仍然笑容可掬:「叔,咱們是自己人,我肯定向著您對不?」
「高院長,沒看出來。」
「叔,別人不知道您還能不知道,我是個副職,負責後勤,在長興醫院連前五都排不進去,我今兒來啊的確是為了小聰,網上的視頻都刷了,您先別急,我絕沒有看你們家笑話的意思,別說小聰高考失利,就算他考個普通一本,畢業后也很難就業,現在醫務界的就業形勢非常嚴峻,拿我們長興醫院來說,普通的本科生來求職,人事部門都不帶正眼瞧的,碩士畢業想進臨床也得關係過。」
許長善聽出了高新華這番話背後的意思,出手。
高新華領會了神,馬上出一支煙遞了過去,再次恭敬幫他點上,他是退伍軍人,能從醫院保衛科混到現在的位子,靠的就是察言觀的能力。
醫院部給他下了死命令,年說什麼都要把回春堂拆遷的事解決,他也是想盡了辦法,可始終徒勞無功,今天偶然在手機上看到警方解救許聰的視頻,高新華霍然開朗,任何人都有短板,許長善也不例外。
從許老爺子煙的節奏上,高新華判斷出他的緒已經平復,給老爺子半支煙的時間考慮,然後才開口道:「如果您現在提出讓醫院解決您孫子的就業問題,我想院方肯定會答應下來。」
許長善了口煙,抬頭看了看仍然雲布的天空:「你還真是不擇手段。」
「叔,我可全都是為您考慮啊,這事兒不管您答不答應,一定別對外人說,不然醫院得認為我吃力外。」
兩人目相遇,同時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笑容,高新華心忐忑,目前還不知道老爺子的明確態度,醫院二期擴建計劃迫在眉睫,院長給他下達了死命令,他力很大。
許長善回頭看了看裡面,終於下定了決心:「上次的條件不變,再給純良安排一份正式工作。」
「沒問題!」高新華說完又意識到自己答應得太痛快。
「別忙,咱們把話說清楚,我要得是正式工作,正式編製,跟你一樣,五險一金一樣不能。」
高新華皺了皺眉頭,許老爺子是真敢要啊,五險一金還好說,正式編製?許聰只是一個高中畢業,你咋不要個院長噹噹?可看了看回春堂的金字招牌,再看了看不遠已經落後於時代的病房大樓,高新華馬上就權衡出孰輕孰重。
「許叔,我儘快將您的訴求向院領導反映。」
許長善搖了搖頭:「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跟你們合作?我最討厭就是機關拖沓繁冗的辦事風格,現在就打,你說了不算就找說了算的做決定,我給你半個小時,答應!明兒簽合同,我明天就搬,不答應,我就把回春堂傳給我孫子,你們長興休想再打這裡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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