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
翠微宮的靈堂里,一眾誥命夫人跪著,不時用染了姜的帕子拭一下眼睛。不費什麼力氣,淚水就滾滾而落,且眼睛通紅,看著傷心悲戚至極。
田淑太妃在宮里活了大半輩子,靈堂里跪靈的誥命夫人幾乎都沒見過田淑太妃。不用這樣的法子,哪能哭得出來?
大馮氏也在其中。
沈茂位不高,這個千戶夫人勉強有資格進宮跪靈而已。這兩日,都跪在角落里。快被出靈堂了。
忍一忍,再熬個四天就行了。大馮氏在心里暗暗安自己,用帕子一下眼,熱辣辣的淚水流了出來。
眾誥命都在裝模作樣地哭靈,一時無人留意,一個穿著素服的侍悄然進了靈堂。
這個侍,看著二十多歲,容貌清秀,眼角微微揚著,看著就是一副趾高氣昂不好招惹的模樣。
大馮氏一抬頭,見了這個侍,不由得一怔,口而出道:“馮公公!”
沒錯,這個侍,正是數年未曾面的馮公公。
想當年,馮公公和沈祐頗有私,也曾隨沈祐去過數回沈府。沈祐孤僻沉,朋友之又。也因此,大馮氏對馮公公的印象十分深刻。隔了數年沒見,一眼還是認了出來。
馮公公目中飛快地閃過一笑意,走到大馮氏邊,低聲道:“咱家有些話和夫人說,請夫人隨咱家移步。”
大馮氏略一點頭,起隨馮公公出了靈堂。
這一幕,引來了一些好奇的目,很快又各自收了回去。大馮氏丈夫職低,卻生了個好兒子養了個好侄兒。沈祐沈嘉兄弟都曾在宮中當差數年,圣眷濃厚。這個侍,說不定是宮中貴人特意打發過來,引著大馮氏去休息哪!
馮公公確實將大馮氏引進了一間廂房里。
關上門后,馮公公拱手行了一禮:“咱家見過夫人。”
大馮氏頗有些寵若驚,忙道:“這如何使得,馮公公快些請起。”
馮公公卻道:“咱家和沈祐沈將軍私甚佳,昔日也曾隨他過嬸娘。咱家幾年沒見嬸娘,行個晚輩禮是應該的。嬸娘可別和咱家外道。”
大馮氏聽得心里熱乎乎的,忍不住笑了起來:“一別幾年沒見,馮公公還是這麼會說話。”
馮公公最擅長打蛇隨上,立刻笑道:“嬸娘還像以前那樣,我三兒就行了。”
大馮氏不是忸怩之人,很快換了稱呼:“那我就厚喊一聲三兒。這幾年,你都在哪兒?一直在宮里當差嗎?”
馮公公嘆道:“這倒不是。當日沈祐他們去了邊軍,咱家也奉皇命出宮辦差,直至幾日前才回宮。”
大馮氏自然不能追問馮公公都去了哪兒辦了什麼差事,張口安道:“回宮了就好。說起來,三郎四郎都離京五六年了。我心里一直惦記他們。只是邊關遙遠,行路艱難,我想去也去不。”
這年月,出一趟遠門不是易事。從京城到邊城,一來一回要一個多月。許氏是隨著崔元瀚一同去的邊城。大馮氏一個宅婦人,沒有丈夫兒子相伴,本無法出遠門。偏偏沈茂日日在軍營,次子也在宮里當差。都沒時間陪大馮氏出行。
馮公公輕聲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好在沈祐兄弟兩個在邊軍如魚得水,屢立戰功,嬸娘也該寬踏實了。”
大馮氏卻又是一聲長嘆:“不瞞你說,每次邊軍打仗,我都替他們戰戰兢兢提心吊膽。我不求他們立什麼天大的戰功,只盼著他們平平安安。”
打仗總有死傷。當年一同隨沈祐去邊軍的天子親衛,已經折損了五個。
每每想及這些,大馮氏就心驚膽戰。
馮公公見狀,笑著安道:“嬸娘不必憂心。他們兄弟都是有福之人,自有上蒼庇佑,一定能平安無事。”
這話大馮氏最聽,頓時舒展眉頭,樂呵呵地笑了起來:“承你吉言了。”
“嬸娘可還好?”
“好的很,胃口比年輕人還好,現在比以前胖多了……”
馮公公也沒說什麼要事,就這麼陪著大馮氏家長里短地閑話了許久。
坐在這兒說話,可比跪在靈堂里強多了。大馮氏興致,不停絮叨。約莫大半個時辰,才意猶未盡地停下:“我出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
馮公公目中閃過依依不舍,拱手做別。
大馮氏出門之際,還不忘囑咐一句:“以后得了閑空出宮,就來沈府里轉轉。”
馮公公含笑應了,送大馮氏回靈堂。
大馮氏目送馮公公影遠去,心里竟有些悵然不舍。
……
田淑太妃停靈七日,棺木被送去皇陵里安葬。趙王父子親自扶棺。
喪事結束后,瘦了一圈形容頹唐的趙王再次進宮面圣,自請就藩:“母妃走了,臣弟心中再無牽掛,只想去藩地就藩,過些平靜安逸的日子。懇請皇上恩準。”
說完,趙王跪了下來,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慶安帝似有些容,長嘆一聲道:“朕只有你這一個兄弟在邊。現在,你也要離朕而去了嗎?”
秦王死在皇陵里,漢王重傷被圈,三年前也閉目西去了。天子嫡親的手足,可不就只剩趙王了?
事實上,這也是慶安帝屢次“挽留”趙王的理由。
這一次,慶安帝剛一張口,趙王就痛哭起來:“臣弟求求皇兄,皇兄就讓臣弟走吧!放臣弟一條生路。”
早知今日,悔不當初啊!
他為替兒子出一口悶氣,為了給慶安帝添堵,揭開了沈祐世,著天子打發沈祐離開京城。一時的暢快,換來的卻是幾年的痛苦煎熬。被生生困在京城,想就藩不行,想接親娘出宮而不得,時時被苦差折騰,有苦難言。
真是悔恨斷腸啊!
換在平日,以趙王的城府和忍,勉強忍得住。田淑太妃一死,徹底突破了趙王承的極限,連放條生路之類的話都說出來了。
在太和殿里的王公公邵公公以及天子親衛們,心里都是一震。一個個忙垂下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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