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輩的故去讓巢區變得有些“空”。
明明南部氏族已經為了整個東非最大的斑鬣狗氏族之一, 并且還在不斷向外擴張;明明公共巢附近總有超過三十只崽在嬉戲、奔跑;明明作為王仍然從早到晚需要接臣服,但安瀾環顧四周,就是覺得了點什麼。
某天傍晚習慣地從獵場里帶回來一塊, 走到巢區才意識到已經沒有長輩需要投喂,就在那個瞬間,以往叼著走數公里都不覺得累的負重,卻好像沉得要把脖子都彎一樣。
崽們無法理解這種悵惘。
發現王陛下帶著食走到空地中央,它們也不管自己剛剛才喝過, 嘰嘰喳喳、一哄而上, 推搡著圍在的前爪邊, 眼地抬頭張。
眼看它們就差人立起來了,安瀾只好無奈地把塊往地上一丟, 然后在小鬣狗的歡呼聲里踱向了風口。那里, 諾亞正在撥弄骨棒,把幾只出低微的長崽耍得團團轉。看到走近, 他習慣地往邊上挪了挪,按住骨棒, 抬眼看來。
說實話,他的眼神多和崽們有些相像。
這天太落山前, 安瀾就坐在風口,和諾亞及長崽們沒什麼營養地玩了整整一個小時的骨棒游戲,中途圓耳朵和笨笨也過來湊熱鬧,讓一下子就想起了唯獨缺席了的, 但諾亞正好絕地嚎了一聲,思緒一頓,又給忘了。
在這不斷的別離當中,他就像是一份禮。
一個人的魂靈在飛累時總是往舊落腳, 正是因為有了這可以積蓄力量的港灣,安瀾也好,諾亞也好,才永遠不會失去擁抱每一段相遇的勇氣和力量,才能毫無保留地去,毫無保留地去付,直到多年后,還能到的澤。
母親和壞孩的教導總是在安瀾心中回響。
只可惜這份“的澤”并不能澤及所有斑鬣狗,母親還有兩三個可以說話的存在,可壞孩卻總是吝于展示自己溫的一面。
還在世時它就沒有什麼朋友,尋常時候和黑鬃王瞪瞪眼睛,和三角斑鬣狗較較勁,和母親坐著聊聊天,偶爾和后輩們單方面地練練搏斗,已經是它難得有的社場面,因此,在它離去之后,愿意緬懷的個實在寥寥。
相對年長的員始終記得被壞孩像秋風掃落葉般教訓的往事,記得它的壞脾氣,記得它兇暴的行為方式;于壯年期的員則記得自己從小到大經訓練時挨過的毒打,記得一犯錯就被撕咬后的形;而更年輕的孩子們什麼都不記得。
所有豪邁的、殘酷的、喜人的、惱人的舊事,它們都只在長輩們偶爾吐的只言片語中聽說,即使直面過壞孩在生命最后一刻發出來的偉力,也終究會跟著時間而慢慢褪。
年輕鬣狗關注著對它們來說更重要的事——
有高位者故去,就意味著有社群臺階出現空缺。
狩獵隊需要新的注,大型政治聯盟需要新的注,主戰力群需要新的注......更備壯志雄心的,還可以向上一只有真正的英和近臣才能被允許參與的巡邏隊。
為了在社群階梯上占據一席之地,為了擺母地位留下的桎梏,為了不至于面對任何存在都得低頭表示臣服,這些正于二到四歲階段的年輕斑鬣狗們抓一切時機表現著自己。
短短三周時間,超過十五顆新星在各個領域冉冉升起、嶄頭角,它們有的只是曇花一現般地過面,就如流星一樣隕落;有的卻穩扎穩打,殺出重圍,從此在核心員眼中有了姓名。
關于這一點,安瀾也很無奈——
近年來的確只關注那些跳出來的員不假。
南部氏族養大的崽已經太多太多了,多到早就喪失了給每一只崽起名的**,也記不清園區工作人員給絕大多數崽安上的各種稱呼。
另外,這個年紀的斑鬣狗才剛剛開始獨立闖,但又經歷了不部斗爭,因此總以為自己已經是個經過檢驗的、合格了的戰士,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被公牛甩下來會拍拍屁/站起,看到獅子都想上去莽一莽,實在容易夭折。
如果可以的話,安瀾也愿意它們一生都能像小時候這樣無所畏懼,不需要在經過每一個高草叢、走過每一片稀樹林時都提心吊膽,但放在強敵環伺、適者生存的草原上,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斑鬣狗葬獅口,即使像這樣對獅子已經了解到不能更了解的存在,不也曾在雄獅跟前遭到了近乎毀滅的打擊嗎?
絕大多數斑鬣狗無法從獅吼聲中分辨出進攻信號,更罔論憑借經驗推斷獅群的活軌跡,存心發襲擊的獅子對它們來說就和恐怖游戲關卡里準備靠近的BOSS相差無幾——
遇難者眾,逃生者寥寥。
事實也的確如此。
在年輕一輩開始積極參與各種活之后,安瀾很快就聽到了牽涉到傷亡的壞消息,并且在短短一段時間里習慣了伴隨著壞消息睡。
首先遇難的是三只剛剛年不久的雌。
它們三個都是零散高位者的后裔,論出和當年的橡樹子沒有差別,而橡樹子因為早早開始輔佐壯壯,數年來一直盡心竭力,且自能力突出,現在已經為了核心員之一。
眼前擺著的可以說是一條被走通過的康莊大道,年輕雌們本無法抵擋住這種,又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壯壯喜歡往東部邊界跑,就計劃多在那里發育、臉,好被王室小團注意到,順順利利地謀得一個席位。
這個邏輯其實不能算錯。
即使安瀾也只能在事后復盤時慨三個孩子運氣不好,本來想在東部獵場好好練習狩獵,想著最大的問題不過就是在狩獵中點傷,或者被競爭者搶搶食,結果就是有那麼倒霉,奔跑著,奔跑著,就到了在那里活的地主雄獅。
橫河新地主本來就喜歡對斑鬣狗發攻擊,還曾經有帶領獅群一路打到巢區附近、并重創了王的壯舉,恰巧那天,它們跑去和盤踞在東方的獅群板未果,正是因為失利而脾氣暴躁的時候,于是甫一照面,就對年輕斑鬣狗們下了死手。
兩只雌當場被殺害,最后一只勉強逃。
它一路狂奔回到巢區時渾上下都覆蓋著重疊的跡,從脊背到側腹有一大塊皮被生生地掀開了,隨著跑巍巍地掛著,底下的管和筋骨都清晰可見。
到了那樣的重創,幾乎不可能存活下來。
安瀾知道指救護是在給自己畫餅,只能抱著一線希親自過去給它清理了一會兒傷口,整個過程中這只雌都在凄厲地嚎哭著,接下來三天,一直到它死去,天天如此,那哭聲能讓任何一個有耳朵的野覺到驚懼和恐怖。
有一說一,那時滿心以為這慘狀可以震住其他后輩,讓它們在野外活時牢牢記住提醒自己要警惕獅子、警惕獅子、警惕獅子,可事實證明,刀不砍到上,有時候還真不知道有多鋒利。
因為南部氏族規模龐大,員數量眾多,死去幾只鬣狗就好像往水塘里投進了一顆石子那樣,當時會有些,但不出很長時間就會平息下來。
這次襲擊才過去六天,又有一支狩獵隊和橫河新地主狹路相逢,遭到殺害的兩只年輕鬣狗不是沒有看到獅子的到來,而是因為想護食猶豫了幾秒鐘,再想逃跑時已經來不及了。
又過了五天,類似的事在中部獵場再次上演。
眼見每次出擊都能有所斬獲,地主雄獅越發勤快地組織掃,好幾次都把正在分食的狩獵隊堵個正著,還有幾次甚至抓住了落單員,襲擊范圍也漸漸擴大到了年長的鬣狗上。
三月上旬,諾亞的同胞不幸殞命,同時死去的還有當時正想逃跑,卻因為有些暈頭轉向、不知怎麼卻把自己反手送進另一頭雄獅口中的萬人迷。
雄斑鬣狗的逝去其實很能夠激起水花,以往這種事發生時,往往只有它們的母親、同胞和同伴才會真心實意地到傷懷,絕大多數雌并不關心,但這次的兩只雄卻有些不同——
萬人迷是箭標三個繁衍季的伴,在氏族中后代眾多,因為它個溫順、很歡迎,即使是不曾和它有過親關系的雌也都聽說過它的存在,難免為它說了幾句可惜的話。
另一只雄在歡迎這方面也不逞多讓,而且還是數名王室員的擇偶對象,可以說是游者中混得最不錯的那部分員,但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它還有一個曾經做過人類的兄弟。
現在到諾亞承失去了。
王和伴相互著傷口,回憶著往昔,也正因為這樣,反倒沒有注意到氏族當中還有另外一只雌斑鬣狗深深地到了這件事的影響。
這個被影響的員就是帕維卡。
帕維卡和其他斑鬣狗一樣,對“父親”這個存在沒有太多的實,也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但在聽說父親喪生獅口時,打擊是沉重的,沉重到帕維卡一時間竟然沒有力氣去繼續自己的傲慢,而是到了一深深的惶然和悲涼——母親本來就不親近它,現在父親也消失了,那是不是意味著在活著的所有長輩眼中它都不如帕莫嘉了呢?
不,不對,還有一個例外:王。
帕莫嘉是絕對不會像在其他長輩面前撒那樣對鬣狗王撒的,以往只要王一牙刀,一吊眼睛,帕莫嘉就好像看到風暴來臨一樣,不停地往后,怕得瑟瑟發抖。
只有在這里,它才能覺到自己的存在。
于是,在這次襲擊發生后,獨立多年的帕維卡忽然又回到了安瀾的“懷抱”當中,歪纏著尋求支持和肯定,甚至不惜對平時總是繞著走的、地位更高必須要行禮的壯壯低下頭顱。
多年以來第一次,帕維卡以平和的態度在近距離看到了壯壯的行事準則,并發自心地看到了自己欠缺之,停留著,停留著,它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該往哪里走,也不知道自己徘徊的意義。
有趣的是,帕莫嘉并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崛起。
它的左右逢源在氏族里其實很吃得開,但總是缺某些一錘定音的東西,以至于這種社天賦在表現出來時就變了簡單暴的拉幫結伙,而且還是容易喪失主導權的拉幫結伙。
就拿它和小落葉的松散聯盟來舉例吧。
小落葉之所以愿意帶著金卷云和金羽“追隨”帕莫嘉,并不是因為它真的認為帕莫嘉就比自己出,也不是因為它真的只滿足于為近臣或者盟臣,當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而是因為它判斷形勢要求它這樣做。
在這一輩長起來的時候,安瀾對氏族的掌控空前強大,再加上箭標不愿意挑戰王權,甚至還會為小落葉謀求王冠路上的阻礙,所以它必須給自己找到一個合理的借口和幌子。
帕莫嘉就是這麼一個完的幌子——
有繼承權,有地位,有社會關系,而且弱。
在安瀾傷,箭標因為三角斑鬣狗的離去而消沉,后來又發生了安瀾給壞孩讓開位置這件事之后,小落葉似乎認為自己看到了王“退讓”的可能,嗅到了王的“頹勢”,于是更加努力地推聯盟壯大,越發把帕莫嘉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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