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昀鮮這樣疾言厲,白依依已然畏怯地跪了下去,匍匐在地上,“陛下恕罪!”
“恕罪?”唐昀冷聲,“那你可知曉自己錯在何?”
白依依不敢遲疑,“嬪妾不該攜恩求報,更不該肆意抹黑淑妃娘娘。”
“你協助丹青救三皇子在前,也算有功。淑妃為報恩,曾向朕替你求過一門好姻緣,是你不愿,怨不得旁人。至此你之前是功也好是過也罷,也一并勾銷了。今日,你冒犯淑妃,以下犯上,實為無禮不敬!責令足悔過,直至你學會宮中規矩為止。”
“足?!”白依依更慌了,“陛下不要啊,嬪妾才剛見到您啊,嬪妾不想足。”
選秀至今不過月余,新人里頭陛下還只寵幸過鄭婕妤一人。
眼下好不容易來了行宮,新人們正是趕上侍寢的好時候,要是被足了,豈非就要落后于旁人?
“大膽!陛下金口玉言,豈能容你辯駁!”吳英冷斥。
“帶下去,周司正好好管束。”
吳麻利,連忙便著使侍將架著走了。
若華殿的侍忙不迭地跟上去。
解決了這個礙眼的,兩人才算得些耳子清凈。
蓬萊湖上有一拱橋,橫連兩岸,兩人一左一右并肩漫步,后頭伺候的人隔著十幾步的距離,不不慢地跟著。
行至一,兩人駐足賞蓮。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清風拂面,只覺得格外心曠神怡,“蓬萊殿的蓮花,果真盛觀。也不知當年撒下這滿湖蓮子之人,不知是否也暢想過如今蓬萊湖的景象。”
“你可知這滿湖的蓮花,起于何時?”唐昀站在橋上,長玉立,襟隨清風翻飛,別有一番俊逸溫潤之態。微微側目看時,眼角眉梢盡染了儒雅的笑意。
顧青昭難得晃神,“據傳,蓬萊湖滿湖的蓮子,為大邕開朝之初定北王親自下江南尋來。”
他莞爾,“大邕最初定下此為行宮之時,蓬萊湖還沒有這般廣碩,太祖開山引渠,才漸規模。彼時昭華長公主將及笄,為賀長公主芳誕,定北王不遠千里采集蓮子,尋得大邕境各珍種,悉心培育多月,待要開花之時,移蓬萊湖。才有昔年一夜之間蓬萊湖滿湖荷花競相綻放之盛狀。”
“竹管樂聲里,寂靜的湖面驟然花吐蕊芳香滿溢,饒是多年前盡寵的昭華長公主,也一見誤了終。再也看不進任何湖塘的蓮花。”
顧青昭想及世人口口相傳的那位奇子,眉眼間不由添了幾分傷,問唐昀,“后來長公主真的沒有和定北王在一起?”
“有過婚約,卻未曾大婚。”總是唐昀也忍不住輕嘆,“大邕開朝之初政局不穩,長公主是和親后歸來攝政的,臣子們恐長公主下嫁后,大權盡落異姓王手中,故而長公主未曾許嫁,也再未另嫁他人。”
“定北王亦終未娶,長公主亡故后,只南下,再無行蹤。定北王一脈,再無人存世。”
湖面清風穿花葉而來,掠過耳畔,唯余一淡淡幽香。
過這滿湖清荷,顧青昭仿佛窺見昔年世中的萬般無奈與心酸。
“若只是有人終難眷屬便也罷了,后又兩相隔,何不難過呢?”
“是啊,”唐昀苦搖頭,“世,長公主要以一子軀撐起大邕,之一字,實在奢侈。”
顧青昭面稍有驚異,“昔年知曉昭華長公主后,我曾縱觀史料,卻只見只言片語,極有歌頌長公主功績之史冊。長公主之功,倒是民間廣為傳頌。”
“古來世風如此,大約都是見不得子高于男子的。”說這話時,他面上帶了若有若無的諷笑,“大邕皇室起居注里,也刻意將這一筆劃去了。”
一位風華絕代、曠古絕今之奇子,便這樣蒙塵,如今都是這樣,再往后些年歲,只怕便再沒人曉得這段史料,更無人知曉,曾幾何時,子也是走到了臺前撐起了國家脊梁的。
“可我聽說,陛下有意整理編纂長公主之生平。”揚眉。
“其實很多年前就有此舉了,不過大多史料是母后尋來的。父皇自是不會理會這種事,母后原本想著等皇兄即位了由皇兄辦,卻沒想到如今這差事到了我手里。”提及兄長,他語氣中添了許多嘆惋,“如此也好,總歸不論是誰,都是要做的。”
沉許久,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陛下不怕這段史料現世后,大邕子們不安現狀,效仿古人嗎?”
這麼些年來,昭華長公主蒙塵,一來是因為當權者維護先祖之尊,二來也是怕影響太過深遠,無法維護當權者的利益。
說白了,不是不能,只是不愿。
不愿一直由男人主導的天下多了人的聲音。
他們希人一直臣服,永遠附庸于男子。
唐昀像是早知道有此問,他臨湖而立,眸堅毅,“若是做了天子都容不下有能之士,我又談何創造基業呢?”
“倘若我朝真有此等子,我必當恭然求之,許以男子同等尊榮。”
湖面的風好似戛然而止。
彼時晨初升,普照萬,荷葉間的晨盡數生輝,仿若明珠璀璨,朗月皓然。
他沐浴在暖里,一的風華,他周邊的景象便都黯淡不見了。
顧青昭想,這大約就是帝王本該有的模樣了。
心載天下,包容萬。
不以至尊之位屈民。
無關風月,他是當之無愧的舉世無雙之人。
若是男子,定也愿意為了這樣的君王提攜玉龍征戰沙場。
正恍然間,那抹影微,不聲替擋了萬千驕,笑意卻比驕還灼人,“仲夏時節日頭毒,小廚房為你做一碗冰鎮青梅如何?”
驟然回神。
回以淺淺一笑,“好。”
他也跟著笑,“不過說好,你只許喝小半碗。”
便乖乖應聲,“嗯。”
這人啊,兼有君臨天下的凜然果敢,和承載萬民之仁厚寬容,可在私底下,他便只做個尋常人。
私語卿卿,細話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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