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京江城。
夏夜來得遲,城市里華燈初上,還能窺見遠一橘紅天。
方北夏了個懶腰,從電腦前走到窗邊,在三十層的高空俯瞰樓下的景。
“等九點呢?”
方北夏回頭,頂頭上司蔡思彬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后,似笑非笑的。
“等九點”是公司黑話,晚上九點后打卡算加班,有加班補助,打車還能報銷。不老油條下班后窩在辦公室,專門等九點打卡。
方北夏瞥了眼手機,八點四十。
在趕一個片子的后期,不小心就到了這時候。
連半個小時的加班費都要計較,方北夏在心里“嘁”了一聲。
專心剪片,本沒注意時間,現在到他里,倒像是心蹭加班費似的。
“忙完了,現在就走。”
蔡思彬本意是跟方北夏開玩笑,沒想到躲開了。
“你怎麼總覺得我是資本家心態。”蔡思彬幽幽地說,話里帶著不易察覺的委屈。
方北夏無所謂地笑笑:“你不是嗎?”
“當然不是。”蔡思彬朝會議室努了努,“要不要進去換換腦子?”
會議室里從下午開始就沒停下來過。
“什麼會?”方北夏看過去。
“網劇項目的選題會。”蔡思彬做出引過去的手勢,“來吧,隨便聊聊。”
看方北夏不,他又加了句:“九點再走吧,不差這半個小時。”
會議室里煙霧繚繞。
創作工作勞心費神,公司煙的人占了六七,不論男,好像不煙工作就沒法進行了一樣。
方北夏找了把空椅子坐下。
會議室里,大家正在自由發散,聊各自想做的題材。
天花墜聊了大半天,大家都沒了方向。
有人提議:“聊點輕松的吧,暗題材怎麼樣?學生時代純純的。”
有人懶洋洋地反駁:“暗還輕松?暗最酸了。”
又有人解圍:“一把年紀了,還搞什麼暗,打直球都被嫌棄。”
雖說上自我調侃,自從這個話題起了頭,大家都開始番憶當年。
方北夏以聽為主,沒參與討論。聽到“學生時代”,走神想起了京江一中,還有自己學生時代的幾個好友。
程七初,周婧妤,還有……
思緒被打斷。原來是話題轉了一圈,轉到了這里。
沒聽清眾人的問題,問了句:“什麼?”
“你有暗經歷嗎?”
方北夏正要開口,一個同事便搶了話頭:“我們就別自討苦吃了吧,人家這種校花級別的神,怎麼可能暗過別人,都是別人暗好不好?”
眾人紛紛附和。
什麼啊。
既不是校花,也沒被人暗過。
“北夏一句都沒說,全讓你們說了。”蔡思彬下嘰嘰喳喳的聲音,“講講吧,大家都提供素材了,你也提供提供。”
暗過別人嗎?好像沒有。
不對……強行從記憶里揪出一段場景來,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年騎車飛馳而過。歪頭想了一會,覺得這算不上暗,最多算crush,短暫而熱烈的心。
片刻后,搖了搖頭:“沒有。”
大家又嚷嚷起來,紛紛“我就說嘛”。
清了清嗓子:“不過有過一段特別的經歷,不知道有沒有用。”
聲音不大,會議室卻立馬安靜下來。八卦是人類的天,眾人目頃刻聚焦在上。
-
“高中時候,我跟一個不名的男生傳過兩年小紙條。”
傳紙條,上學時人人都玩過的把戲。
眾人疑,都傳紙條了,還能不知道是誰?
方北夏的況確實比較特殊。
“就是……”方北夏想了想該怎麼描述,“我們有個共同的地點,平時會在那里放紙條,說一些心里話。”
大家更迷了。
同事調侃:“你這不像傳紙條,倒像是傳遞/報。”
這個故事既不浪漫,也沒有波瀾,男主角甚至都沒出現過。
大家的熱消散了大半。
蔡思彬為方北夏說話:“我覺得這故事不錯,現在都用手機,本會不到那份單純的浪漫。那首詩怎麼說來著,從前書信很慢,車馬很遠,一生只一個人。”
眾人地等著后面的故事:“后來呢?”
方北夏抬眼:“什麼后來?”
“你們倆怎麼樣了,在一起沒?”
方北夏搖搖頭。
“沒,連面都沒見過。”
“就這?”
眾人燃燒的八卦魂黯淡了,搞了半天,連面都沒見過。
原來神的校園浪漫也不過如此。
這是方北夏高中時代的一個曲。高中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算快樂,但這個曲,沖淡了那些不快樂的過往。
“這故事沒有男主角,沒法拍啊……到誰了?”
方北夏的故事就這樣被略過了。
聳聳肩,無所謂的樣子。看了眼手機,起走出會議室。
蔡思彬從會議室追出來,問是不是生氣了。
方北夏亮出手機:“九點了。”
蔡思彬無奈,說太計較,又叮囑明天穿正式點,有資方代表來公司開會。
方北夏蹙眉:“資方代表來開會,跟我有關系嗎?”
“你剛那點子不錯,明天在會上聊聊。”
方北夏盯著蔡思彬,終于明白他是在套路自己。
幾年前,方北夏的短片在業一個放映機構放映。方北夏的大學專業跟影視不搭邊,寫劇本和拍片純屬好,自學的努力有一些,但天賦占比也不小。
蔡思彬看完片子,驚嘆于這孩的靈氣,隨即向出了橄欖枝。
那時方北夏剛大學畢業不久,對未來的發展舉棋不定,看蔡思彬遞過來的名片,是業小有名氣的影視團隊,便答應了。
方北夏是以剪輯師的份進公司的,蔡思彬覺得方北夏有才氣有能力,一直想拉做網劇項目,卻因為各種原因沒行。
蔡思彬比方北夏大三歲,負責公司不重點項目。蔡思彬對有點意思,但沒有正經表白過。
方北夏跟他只談工作,其他的,一概不接招。
蔡思彬聽出方北夏不悅,耐心解釋道:“他們覺得咱們前段時間制作的那部劇不錯,想來挖點子和新銳導演。多好的機會,你當然要參加。”
不想要蔡思彬開綠燈給的特權,并不想參會。
“抱歉,我沒法參加。”
“為什麼不?你有這個實力。”
“我明天早上有拍攝,來不了。”方北夏把包甩上肩。
“會在下午。”蔡思彬趕忙說,“別忘了!”
-
方北夏并沒有把蔡思彬的話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出外拍,中午回到公司,蔡思彬看到上的男款短袖時,手在臉上用力了——他是真拿方北夏沒辦法。
這是方北夏的習慣,外拍炎熱,的裝束以舒適實用為主,寬松的男款T恤搭配冰袖運鞋就足夠。
服雖寬松,卻仍能顯出清瘦的骨骼線條。只化了淡妝,皮被曬得白里,黑發挽了個丸子頭,幾碎發沾了些薄汗,落在白凈的頸間。
方北夏不僅沒把蔡思彬的話放在心上,連他這個人也不放在眼里。路過他邊,眼神都沒。
“方北夏!”
方北夏停下腳步,若無其事道:“有事?”
“下午兩點,大會議室。”蔡思彬用通知的口吻說,說完走了兩步,又退回來,上下打量,“開會時候別穿冰袖。”
下午兩點,會議室稀稀拉拉坐了十來個人。方北夏不了蔡思彬的信息轟炸,無奈也加其中。
其他人面前都放著電腦,方北夏只帶了個紙質的筆記本,挑了個離所有人都有距離的位置。
所謂的資方代表沒在約定時間出現。
蔡思彬在會議室外打了幾個電話,表逐漸嚴肅。
幾分鐘后,他推開會議室的門:“再檢查一下投影儀,一會有大佬要來。”
“聽說是朗悅重金挖來的高管,正好在附近開會,順道過來。”
從前沒有高管在選題會上面,有同事臉上流出張的緒。
方北夏心卻松了口氣。
有大佬來,就不關什麼事了。在座的大多都有口碑作品加持,不到說話。
過了會,會議室外突然一陣。
“來了。”
下一秒,玻璃門被推開。
方北夏跟隨大家的目,盯著會議室的門。
先進來的是一個年輕人,一職業套裝,打扮利落。來過公司很多次,方北夏認得。
隨后,兩個高大的影閃進來。
后者對接待的行政小姑娘低聲說了句“謝謝”,行政小姑娘紅著臉關上門,逃開了。
進來的兩個男人,不僅高大,而且英俊。
眼神落到第二個人臉上,方北夏愣住了。
男人西裝革履,高長,材優勢盡顯。
頭發不算長,細碎的劉海遮住一半眉,往下是深邃而漆黑的眼。
“抱歉,讓各位久等了。”職業裝人出職業化的微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朗悅影視的創始人之一錢朗先生,這位是副總裁江越先生。”
“錢總,江總,歡迎。”蔡思彬起跟錢朗和江越握手,“江總很面。”
江越禮節握手,禮貌而疏離。
職業裝人接話:“江總之前是TS影業的影視運營中心總監,不久前剛加朗悅影視。”
蔡思彬點點頭:“難怪。”
會議室里早就留好了他們的位置,江越和錢朗依次就坐。
資方參會,講究效率,像前一天那樣的發散式討論自然行不通。同事匯總了大家的想法,在PPT上一一展示,重點放在了暗題材上。
跟江越在對角線上,從的位置看過去,正對著江越棱角分明的側臉,他拔的鼻梁最為出眾。
江越穿著白襯和西,裁剪合,質地不菲,領口的扣子隨意地松開一顆,冷峻氣質盡顯。
怎麼會是他?
方北夏揣著詫異,心里默默計算他們有幾年沒見了,順便多看了幾眼。
不料,這幾眼恰好落在江越邊的錢朗眼中。錢朗是個人,神立刻變得玩味起來。
PPT里并沒有收錄方北夏的想法,同事匯報完,大家都把目落在江越上。
江越盯著投影幕布,臉上仍舊看不出表。
大家公認好點子都拋出來了,卻好像都沒有他的眼。
察覺到靜默,他才不不慢地抬起眼皮,問了句:“還有麼?”
同事們面面相覷。
錢朗松了松表,打破冷場:“大家怎麼都這麼張?就當是頭腦風暴,暢所言。”
過了會,有人方北夏的名字。抬眼,蔡思彬示意講講前一天部會上,那個有關傳紙條的故事。
忽然趕鴨子上架點到自己,方北夏有一慌。
著頭皮站起來,沒看到蔡思彬鼓勵的眼神,卻正好撞進江越漆黑的眼里。
方北夏微啟,愣了一瞬。
江越的眼神沒有任何波瀾,如同看一個陌生人。他移開視線,淡淡說道:“嗯,開始吧。”
他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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