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 柳晏平幾乎日日不著家,滿村子轉著和家里有織機的人家打聽往年小販來村里收生布的價錢,又開始跑安宜縣當地的小織坊看貨問價。
夏布市價五百到六百文不等, 這是染后的夏布零售價,生夏布從織坊大批量拿貨是三百到三百六十文一匹,柳晏平打聽過,春麻織出的生布,布商來村里收購價是每匹二百七十文到三百文。
農家人一年到頭沒什麼余錢,自己會織布的人家大多是用未染的生布制,所以哪家的織布手藝好與不好, 只看那家人上穿的裳就能知道一二。柳晏平幾番比較后,發現家織布中手藝好的婦人織出來的布和小織坊的布,二者在質量上其實差異并不大。
他沉著, 起了心思來。
本錢他是沒多的,找娘商量的話,應該能拿出十幾二十兩,至于柳漁那里的錢, 柳晏平沒想過要。
十幾二十兩,能收到的生布實在不多, 就算是二十兩,以三百文每匹的價格算, 也就是六十六匹布, 這里還要預留開給這六十六匹布染的錢,也就是說, 滿打滿算能弄個五十匹布去販賣。
二十兩, 按三利算, 能賺六兩。
六兩其實不, 這是他大哥柳晏清半年多的餉銀了,可正如陸承驍所說的,賺個六兩,連路資都不夠的。
雖說陸承驍說他出了路費,只請他去作個幫手,柳晏平自己也覺能增長見聞就獲益良多,然而當真的有這麼一個機會擺在眼前,又怎能不握住,且將之最大化利用呢。
柳晏平生了心思,每日里冥思苦想就是這樁事,怎麼在這趟兩浙之行中收獲更多。
白日里忙得連做飯的活計都被柳晏安給包攬了的衛氏和柳漁,在這天吃晚飯時覺察了出來,衛氏奇道:“你最近有心事?”
好似人也總往外跑,難不有心上人了?
想想二兒子也二十了,家里條件還可以的人家,二十差不多也親了,比如和柳晏平同齡的柳大田,媳婦都已經進門了。
到家這三個,一個個跟沒長這筋似的,老大頭兩年一被問起婚事,就說妹妹還沒找回,先不急,老二老三神經比老大還,有老大前頭頂著,這兩個樂得自在,難不終于有一個開竅了?
衛氏還激,也盼兒子家,家里添丁進口的,一雙眼灼灼著柳晏平。
柳晏平完全不知道他娘心里想的事,這事本就是要同家里說的,一被問起,便如實道:“是有件事,我和承驍約好,近日收一趟夏布往兩浙走一趟,販布。”
???
差點以為馬上將有媳婦茶能喝的衛氏懵了懵,然后就是小小的失。
不過前邊有個大兒子還沒議親,衛氏倒沒那麼急二兒子,很短暫的失了一瞬就撂開了,轉而問起兩人商議要去販布的事:“你給承驍做搬運,打下手跑?”
衛氏不覺得自家有能去兩浙行商的資本,沒個五百一千兩的,跑兩浙那能行商?能想到的就是兒子那一力氣和手,做個苦力和打手再順便長長見識,是最有可能的。
柳晏平失笑:“您真懂我。”
柳漁愣了愣,先時是聽陸承驍說過有外出行商的想法,不過上回見面并不曾聽他提起,柳漁以為一時沒那麼快的。
柳晏平見怔愣,就道:“最近各家還在績麻織布,布還不多,要走還沒那麼快,所以承驍應該是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他這些日子十有八九也在跑周邊幾縣的織坊。”
陸承驍和他不同,他自己村子里找兩家就能收夠布了,陸承驍要往兩浙去,作要快的話說要找兩三家織坊定貨。
更或許,還有一個可能,往兩浙販布的事陸承驍或許還沒和家里人商議過。
接了幾回,柳晏平對陸承驍多也有些了解,這人其實不說,可他會悶頭去做,先把市場看好,有把握有章程了,恐怕才會與家中商議,那日若非他找上去,陸承驍也不會與他先提起這事來。跟漁兒說這事應該也是這樣,會等陸家那邊通過了,確定了,才來柳家。
柳漁點頭:“我明白,商機不等人。”
一年三季收剝的麻中,五月收的春麻質量最佳,織出來的夏布細白,陸承驍要往兩浙販布,定然是要搶時間的,正如制,也在搶奪夏裝銷售的黃金時段,無瑕他顧。
柳漁問起柳晏平的章程,衛氏和柳晏安也興趣,都著他,柳晏平便把最近打聽到的行以及和陸承驍的約定說了,又跟衛氏商量,從那里拿二十兩銀子,他從村里購一批質量好的夏布和陸承驍的布一起走。
衛氏跟著侄制也看到了行商的好,且柳漁說得沒錯,晏清在縣衙做捕快,晏平和晏安難道要扛一輩子鋤頭嗎?
從前是沒本事,眼下晏平自己有了路子,衛氏自然是支持的,點頭道:“行,我一會兒就就把錢給你,你收布的話,可以先挑咱們自己族里人家里收。”
這時候的人宗族意識極強,哪怕柳家是這兩代才回到柳家村安家,可也頗得族人照應,是以舉凡能有可以惠及他人的事,衛氏必然是先考慮同族,柳漁要尋人制找的是同族的婦人,眼下柳晏平要收布,還是多囑咐一句,先從族人手中收。
柳晏平自然知道這個道理,族中也有織布極好的,同等質量下自然是先收族人的好,點頭道:“我省得的。”
衛氏也不多話,折就回屋給柳晏平取銀子去,倒是柳漁此時也道:“二哥,往兩浙去二十兩哪夠,我那邊最近又結了幾單的賬,總有四十五兩了,你也一并拿去。”
柳晏平哪肯要的錢,忙搖頭道:“你開鋪子的錢自己留著,我這趟去也不在賺錢,只是去趟一趟路子,長些見識。”
柳漁笑笑,糾正他道:“鋪子是咱們家的,那錢自然也是二哥的,你也看到了,現在沒開鋪子其實和開了鋪子差別也不大,一樣能賺錢,上回進的布料還剩一半,后邊拿布料的錢應該能賺到,錢周轉得過來就行,這四十五兩現留在我手上也是鎖在匣子里,沒什麼用,銀錢要用起來才是銀錢,放在那里也就是塊鐵疙瘩,二哥稍微多帶得了一點貨,走這一趟進益就能更多些,等你這一趟賺到了,說不定我開鋪子的錢或許還能早些湊夠。”
也沒容柳晏平拒絕,跟著轉回院西廂取錢去了。
柳晏平是個有野心的人,他最初想販布也確實是想替柳漁賺下去縣里開鋪子的本錢,現下聽了自然心,尤其那一句銀錢要用起來才是銀錢,柳晏平覺得極有道理。
廳里就只剩了兄弟二人,柳晏安極羨慕的問:“二哥,你真要跟陸承驍一起去兩浙了?”
柳晏平瞧他一眼:“想去?”
柳晏安連連點頭:“想。”
柳晏平笑了起來,柳晏腦袋,道:“哥這回出去是承驍出路資的,不好去那麼多人,等下回,我把路趟了,也賺到本錢,再出去行商就帶上你一起。”
“行。”得了個二哥下回會帶上他的準話,柳晏安就心滿意足了,拍拍柳晏平道:“那二哥你可千萬好好干。”
瞧著他娘和妹妹還沒出來,小聲道:“咱家的錢和漁兒開鋪子的錢可全給你了,這錢來得不易,你可千萬別……那個了。”
他瞧著自家娘和妹妹每天除了針線還是針線,都心疼倆累得慌,可惜他不會針線,只能幫著做做家里、地里的事,再幫著跑跑。
嫌賠字不吉利,柳晏安含糊帶了過去。
柳晏平也知道,點了點頭,道:“我曉得。”
他會小心再小心。
衛氏和柳漁各捧著錢匣出來,在院就上了,柳漁手中那匣子還是衛氏給的,哪里會認不出來,心一,道:“你這個也給你二哥去用,那萬一……”
“大伯娘。”柳漁打斷衛氏的話,笑著道:“我們是一家人,這些錢本來也有三位兄長的一份,我相信二哥,何況就算是有萬一也沒關系,咱們就跟現在這樣再多做幾個月裳就好。”
衛氏訥訥不能言,柳漁已經笑著挽了:“走吧,往好想,二哥要是賺了錢,我的鋪子許就能早點在縣里開起來了。”
衛氏心中得不,如今也知侄是真的把們當摯親,拿三個兒子當嫡親的兄長一般對待的,一家人也不再說兩家話,點了點頭,道:“好。”
娘兒倆一起去了正廳,兩個錢匣,有五兩一個的銀元寶,也有一二兩的散碎銀,更有連貫的銅錢。
柳漁把除了銅錢以外的四十五兩銀子全放進了衛氏那個匣子中,六十五兩銀,柳晏平還不曾捧起,便已經覺出了沉甸甸的份量來。
“從收布到染布賣布,你全都跟承驍商議過再辦,陸家到底經營了十幾二十年的布料買賣,陸老爺子聽聞當年也是布挑子起家的,這經驗是咱們買不到的,凡事多問承驍,不會吃虧。”
這是衛氏唯一一句叮囑。
柳晏平點頭,捧過那匣子,此前滿心想著能多收點布就好了,此時當真拿到了六十兩的本錢,他反倒是靜了下來,這錢,需得花得慎重再慎重。
與此同時,陸布鋪后宅正廳,一大家子也剛吃過飯,收了碗筷換了茶。
陸承驍經過一段時間的籌劃,終于在此時同陸洵和兩位兄長說起他想往兩浙販夏布的打算。
陸洵早在三月時陸承驍歸家與他說起過蘇州一行的見聞,就已經對行商了心思,一直以來,他也知道小兒子有這打算,所以從來不強拘著他跟老大老二一樣在布鋪里站柜,而是由得他自己安排,跟嚴掌柜學也好,跟他問也好,或是出去走,都由他。
如今終于聽他說要有行了,陸洵有種看著一顆棋懸著,看了許久,它終于將落定下來的覺,笑問陸承驍:“怎麼個章程都琢磨好了?”
陸承驍點頭,把近來所得與父兄一一說了,也將自己準備怎麼收布、染布又如何賣布說了個大概。
陸承宗仿佛聽故事一般,聽完腦中只一個念頭,三弟真厲害。
陸承璋緒就有些復雜了。
行商,那是他們這種做小生意的商人不敢想的,沒點家底哪敢做行商。
可他這三弟,打十幾歲起就跟他和大哥拉開了差距,明明是一樣的出,他行事總是不一樣,似他完全不敢想的事,他三弟就敢,且跟爹說起來半點不擔心爹不支持的樣子。
事實上,陸承璋看著陸洵也一點不像不支持的樣子。
實在寵得厲害。
就這一刻,陸承璋心里也有些酸了起來,見陸洵一直只問老三怎麼做這生意,卻始終沒問要多本錢,陸承璋沒忍住,道:“這往兩浙行商,本錢不小吧?三弟準備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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