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靜, 柳康笙這一回并沒有亦步亦趨跟了進來,他已經有把握到不需要再跟進來盯著王氏了。
王氏抖著手,甚至不敢拿下柳漁口中堵著的那塊布巾, 嗚嗚咽咽的哭著:“漁兒,你別怪娘,別怪娘……”
柳漁只是靜靜著,眼里的譏嘲和失未加掩飾。
心底最后一奢也被徹底碎,連清除。
是天真了,本不該再心存奢的,奢前世的王氏被蒙在鼓里, 奢王氏并不知道那是一碗被下了藥的甜湯,奢王氏為了那點子脈親,敢違逆柳康笙一回。
然而奢到底是奢……
王氏似被那目灼傷了一般, 可一雙抖著的手還是不自上柳漁腮頰。
王氏看著這張臉,有那麼一刻,是真恨啊,可那里分明又有他的影子, 王氏崩潰大哭起來:“你為什麼會生了這樣一張臉,為什麼……”
抹著一臉的淚, 極力住了哭聲:“漁兒,漁兒, 娘答應你, 只是把你送遠一些,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去大戶人家當丫鬟或是妾室, 會過上好日子的。”
站在正屋外的柳康笙一笑, 這回是徹底放了心, 踱步到院里守著。
屋里王氏低低的嗚咽聲還在持續:“原諒我,原諒我,我就想好好活著,你原諒我……”
柳康笙邊出一十二分的不屑來,又有幾分早有所料的志得意滿。
王氏懦弱無用、自私怕死,這就是他能拿王氏的命脈。
得意過后,柳康笙猛然又想到了什麼,去東屋敲了敲門。
東屋的門吱呀一聲打開,柳大郎和伍氏都在門邊。
“爹,怎麼樣了?”
柳康笙面上是一切盡在掌握的得意,柳大郎和伍氏只一看這神,就知王氏已被老頭子擺定了,夫妻倆面上皆是大喜。
柳康笙看向伍氏,低聲道:“你往柳郎中家去一趟,你三弟和三弟妹現在就在柳郎中家,你把他倆全領到鎮上益安堂去,能拖到多晚回來就多晚回來,就說是我的話,肚子里的孩子要,一定要去鎮上看看。”
伍氏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怕三房把他們賣柳漁的事撞破,讓把三房兩口子攔下。
至于柳大郎,柳康笙道:“你出去迎一迎,看到你舅兄就催著快點。”
夫妻倆當即應承了下來,悄悄地出了柳家院門。
柳大郎這一出去并沒多久,柳康笙就聽到院外傳來柳大郎和伍金的說話聲,他忙起開了院門,伍金果真從縣里賃了輛騾車,趕了進來。
柳康笙心下大喜,騾車一進,忙就關了大門。
卻說柳燕在外邊玩到別家吃午食了,不好再呆,這歸家來,正看到柳大郎和伍金趕著騾車進了自家院門,而后就見爹往外張了幾眼,一把將院門關上,快跑幾步,等走近了,輕輕一推,里面竟已落了閂。
大白天閂什麼門?
柳燕正要喊門,聽里邊柳康笙得極低的聲音:“老大,你去把那丫頭弄出來。”
要拍門的手莫名就頓住了,弄出來???
柳燕還沒意識到這話里的意思,只是直覺不對,警惕地收回手,想了想,悄聲兒趴到了門往里瞧,等看清里面場景,柳燕雙眼驀然瞪大。
看到了什麼,柳漁手被反綁,口被堵著被大哥拽了出來,推搡著讓上騾車,柳漁整個人
不知道為什麼,站都站不住,面條一樣的向下,幾乎是被大哥拖拽著塞進騾車里的,而娘王氏跟在后邊,只是哭。
柳燕才終于意識到,爹口中的那丫頭,是柳漁。
腦子嗡嗡的,他們這是把柳漁綁去哪?模模糊糊的,心里有一個答案浮了上來,柳燕面發白,整個人像被釘在了原地一般。
柳康笙當著王氏,拉了柳大郎到一邊小聲待:“要和牙婆說一聲,給阿漁找個好人家,不計是做妾還是做丫鬟都,也好讓你娘放心。”
柳大郎愣了愣,柳康笙道:“我跟你娘發過誓,一定要跟牙婆說讓把你大妹妹送到好人家做妾或是做丫鬟,不然就要斷子絕孫。”
雖發誓的時候他就耍了手段,是會跟牙婆說,而不是一定能辦到,可是提到這個應誓之詞,柳康笙還是切齒。
柳大郎也是臉一變,而后明白了過來,眼角了,才道:“那是,我一定會待的。”
轉過頭對王氏道:“娘放心。”
厚以極!
王氏死死盯著這個繼子,牙關咬,才能克制住撲上去撕了他的沖。
而騾車中的柳漁,聽到那誓詞,就知柳康笙玩的什麼機竅,看來還是怕會應誓啊,呵,斷子絕孫,柳漁眼中閃過一抹狠。
伍金沖柳大郎使了個眼,柳大郎便道:“天不早了,還要往縣里趕,爹,我先走了。”
在柳康笙點頭后,伍大郎鉆進了后車廂里盯著柳漁,伍金拉著騾子調轉車頭。
柳燕知道該走了,應該馬上轉,調頭就跑。
可被看到的一切嚇懵了,不了,一下也不了,直到柳康笙笑過來取門閂,對著那張放大了的臉,柳燕才終于魂歸七竅,白著臉抖著,以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敏捷,順著院墻沿跑走了。
青布騾車在村里左拐右拐,最后消失在柳家村出村的土路盡頭,柳燕在一棵老樹桿后出半張臉來,牙關著,鼻尖額上冷汗涔涔。
柳家村外,昨日與柳漁有約的李爺被家中老太太婚得急,今天上午在忙完家中和莊子里的事務后,于這日中午就往柳家村來了解況了,好巧不巧,到的第一個人正是驚嚇過度坐在樹底下的柳燕。
他與一個姑娘家也沒甚能打聽的,只問這柳家村可有一個柳康笙的人。
柳燕一聽柳康笙三個字,整個人就了,一句話沒說,轉頭就跑,朝田里跑,朝山里避。
李爺莫名,不過想著一個十幾歲的姑娘,恐怕是怕生,只能再往村里行去,準備不計哪家,進門討口水喝,再借機打探。
然而他不知道,等著他搭救的那人,就在方才,已經被帶出了柳家村,他便是打探到柳漁人品不錯,去繡鋪里怕是也再等不來那姑娘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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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郎中家近村口,伍氏原是等著堵柳三郎和文氏的,遠遠見大哥伍金已經駕著騾車進了村,不久又駕著騾車走了,邊的笑就半點都不住,也不理會文氏不文氏的了,徑直回柳家去。
八十兩啊,伍氏仿佛已經看到了富裕的明天在前方向招手了。
文氏算著時間,估算著夠王氏撞破,再把人救下,再飾好太平了,見柳郎中家也要開飯了,不好意思再以想歇歇的借口留在人家里,讓柳三郎去還牛車,也往柳家院子去了。
這一回家,見家里只有公爹柳康笙,婆婆王氏和大嫂伍氏,柳康笙還是往日那副板板正正的黑面皮,可眉間眼角,總能瞧出幾笑紋來;王氏紅著一雙眼;伍氏呢,喜興勁兒是拼命著的。
這三人在,而本應和伍氏一同在家的柳大郎卻不在,更是不見柳漁。
文氏心里就是一個咯噔。
與眾人招呼過,又說要去屋里休息,臨進屋前,試探著問了王氏一句:“大妹妹呢,今兒還沒回嗎?”
王氏失魂落魄,在文氏喚了幾聲后才神不守舍地應了聲:“是啊,還沒回。”
這個中午,沒回來的不止柳漁一個,柳燕也沒了影兒。
而中午這一頓飯,除了伍氏和柳康笙,還有一個不知的柳三郎,王氏和文氏誰都沒有胃口。
文氏以了胎氣,人不舒服為由,避在了屋里直接沒出來。
王氏則悶在正屋,不說話,不做飯,也不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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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金趕著的青布騾車上,柳大郎打量著一力氣也沒有,靠在騾車座椅上半死人一樣的柳漁,面上出一終于塵埃落定的笑意來。
騾車走了一路,柳漁始終是柳大郎把推上車時的那個姿勢,頭挨著車窗,伍金賃來的是縣里車行載客的舊車,那窗紗簾污臟,不知多久不曾洗過了,隨著騾車晃一下一下拍在柳漁臉上,也沒本事上一。車子每晃一下,柳漁的也不控的隨之晃,端得是狼狽。
這樣的狼狽,似乎頗愉悅了柳大郎,他饒有興致瞧了半天,見柳漁果然死魚一般沒有一點反抗能力,泰然的閉目養起神來。
只他不知,柳漁被縛在后的手中,握著一把小巧尖利的剪子,此時剪刀鋒利的那一面,正一下一下在腕間麻繩上反復磨割。
是有徒手解繩結的本事,上輩子往揚州去的路上習練了一路,不過這一世卻仍是用不上,握著這把小剪,柳漁眸中神一度極為復雜。
騾車搖搖晃晃行了許久,從日中到未時末,就連柳大郎這一路都幾次被晃得昏昏睡了,才終于近了安宜縣城。
柳漁兩輩子第一回 看到安宜縣城門,在騾車行進中越來越近,越靠近城門越緩,直到城門,終于停了下來。
柳大郎把柳漁扶正,給扣上一頂早就備好了的帷帽,下了騾車,和伍金一起把關引給守城兵丁看過,又有兵丁掀了騾車車簾,見人數不錯,這才放行。
柳漁知道這是怕兵丁盤查時發現是被堵著的,扯了那布巾又怕喊,早有準備了。
把這一切默默看在眼里,這時候正是柳大郎和伍金最警惕的時候,也沒準備挑這時候弄出什麼響來。
騾車進了城,柳大郎也不瞌睡了,因著城門那一關也過了,柳大郎頗是得意,看柳漁已經如同看砧板上的,看著柳漁,歪一笑:“你也別怪我,我和你大嫂原是想讓你嫁到縣城富戶為妾的,爹不同意,你娘也不愿意。”
他嘶一聲,一臉惡劣的朝柳漁心窩里扎刀:“也是奇了,那時候百般不愿意,我當多你呢,現在倒是求著我跟牙婆說句好話,讓千萬給你找個良家為妾或是做丫鬟,嘖,早干嘛去了。”
柳漁眸閃了閃。
柳大郎掀簾瞧了瞧安宜縣的富庶,心里那子怨氣就更重,原本能攀一家富親,端一只穩當飯碗,做個面人的,偏王氏不識好歹,柳大郎只想到這事,就氣得能把牙都咬崩了。
前頭車廂壁被敲了敲,柳大郎停了和柳漁的對話,湊過去把車廂前方的小窗簾兒挑起,問趕車的伍金:“大舅兄,怎麼了?”
伍金道:“你那藥還有沒有,給再用一回。”
柳大郎有些猶豫:“有是有,這藥猛的,這用不著了吧,我看指頭都彈不了一下。”
半兩銀子一小瓶,柳大郎這輩子沒買過這麼貴的藥,雖然錢是從老頭子那里拿到了,可這也是真金白銀掏換來的啊。
伍金卻堅持:“再用一回,想想能換回來的銀子,一點藥你還心疼?我賃的那小院人口雜,別回頭弄出麻煩來。”
“行吧。”柳大郎不甘不愿應了下來,一把摘了柳漁頭上剛戴上去的帷帽。
柳漁到此時才知,為什麼在柳家村能醒得那樣快,而行到半路,力氣也漸漸恢復了,由竟是柳大郎舍不得那迷藥。
也是,這下九流的藥正經醫館藥房哪里買得到,黑市里淘弄自然不便宜。
倒是慶幸柳大郎的摳,摳得可太是時候了。
心里這般想著,面上適時的顯出幾分恨意和瑟來。
柳大郎從袖管里掏出那瓷瓶,剜柳漁一眼:“半兩銀子!”
那神,恨不能從柳漁里多剜出那半兩銀錢的本兒來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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