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順著哨聲找了過去。

房間裡已著了火，門雖早被他劈開，可卻斜倒了木柱下來，擋住了去路，沒了立柱支撐，裡面倒得七七八八，大概也是因為如此，十六才逃不出去的。

李玄慈提劍從下擺撕了布下來，三兩下纏在手上，又抬起倒在地上的門扉為屏障，隔著門扉將燒著了的木柱推開，他不能太過用力，這屋子本來就沒了立柱，若是作太大，頃刻塌了也有可能，縱使他妙計萬千，善用機巧，此刻也只能用凡胎一點點挪開。

灼燒過木頭和布條傳到掌心裡，李玄慈卻不以為意，劍是不會說話的，而他就如契進這火場的劍，定要在這吃人岸裡破開一線生機。

終於，伴著無數塵埃在火中的飛揚，沉重的立柱總算倒了下來，清開了一條道路。

李玄慈立刻從空出的隙裡往裡去，方才起的煙霧塵埃遮住了眼，他只能伏低了索著四周，好容易才瞧見有一異樣。

那是張頗為厚實的黃花梨木畫桌，斜斜倚著牆角呈三角狀，桌碩結實，且畫桌寬大，因此隔開了一片不小的空間，將不斷落下的火苗隔絕在外。

李玄慈將那畫桌移開些許，總算在裡面發現了人影。

十六半靠在牆角，整個人幾乎已經昏過去，被煙熏得幾乎看不清面目，頭上還流著，淋淋漓漓灑了半張臉，在這火場裡看著像從無間地獄掙扎著爬上來的淒鬼，手上還可憐兮兮地牢牢抓著小小的鴿哨。

可李玄慈隻覺得激。

他從未生出過類似的緒，這世間的一切，於他不過電朝，即便激起他的興趣，也只是一時的夢幻泡影，他握得住的，就留在手心，握不住的，就如沙灑去。

但此刻，他突然生了激，激這世間還存著一個人，牽扯著他，勾纏著他，甚至他覺得即便握不住，只要這世上還有，便是好的。

李玄慈咽下這刺突肆行的緒，將懷中浸了水的布覆在十六臉上，就要抱著出去。

可這一，才發現，左手竟抓著一個人。

那人被燒著落下的什砸壞了腳，也昏了過去，之前被畫桌遮住加上濃煙，所以沒被看見。

不知為何一止不住的怒氣如滾油潑濺出來，李玄慈眼神寒了下來，掰開十六的手就要抱了走。

這下卻讓十六從半昏中驚醒過來，勉強想睜開眼，隻開了一條，就又被煙刺痛得閉上了。

可單憑氣息，便認出了抱著自己的人。

在一片的黑暗中，除了烤人的灼熱，便只有他的懷抱隔出的一點溫。

在這把一切燒乾的火場裡，一滴水從眼角溢了出來，還來不及被捕捉，便掉落到焦地上消失不見。

“你……才來……”

一開口，十六的嗓子已經被煙嗆得了破鑼，可從這破鑼裡，李玄慈還是能聽出一點委屈。

十六看上去從來和，在師父和師兄面前雖有懶怠卻十分懂事，從不求不該之事，從不越分寸之外。若今日來的是師父，是師兄，是其他任何一個人，心中只會有激和慶幸。

隻對著這個人，偏偏是這個人，反而得寸進尺、心生委屈。

以往也曾被困火中，可那時隻想著如何逃，分不出心神來想別人，也想不起別人，李玄慈來救了，心裡激，卻也只是激。

而這次起火，想跑，前面的柱子又塌了，邊還掛了個半廢的累贅，最後自己也被塌落下來的什砸破了腦袋，被困在火場裡彈不得。

越困多一時，心中就多一分委屈，越難一分，就越想著那個人。

從頭到尾，都隻盼著那個人早些來。

從下山歷險開始，無論怎樣艱難險阻，旁總是有同伴，有師兄，有他在。而如今一人困在這火場裡彈不得、被煙嗆得看也看不見，都不了，到這般絕境，十六才不得不承認，在心裡，李玄慈與旁人就是不同的，哪怕與最親的師父和師兄，都是不同的。

上天地，也只有一個李玄慈，牽扯著，勾纏著，放不下、忘不掉，掛在口中，藏在心裡。

當吹起那聲鴿哨時，心中默念的，只有一個人的名字。

李玄慈沒辯解半句，隻更地抱了抱，乾脆利落地說：“我的錯。”

接著就抱了要出去，十六回神過來，連忙抓了抓左手，想要抓住那人，卻被李玄慈捉了回去。

十六遇險，將他這陣子藏起來的戾氣都激了出來，他本就是冷無、死生無論的人，旁人死活在他看來都是天定命數，與他何乾，可懷裡這人都陷落到如此地步，竟還不忘管他人死活。

可卻掙扎著說道：“有……詐，活口！”

艱難說完這幾個字，那嗓子就徹底發不出形的音了，李玄慈膛起伏，最終還是按捺下了緒，單手抱著十六，另一隻手毫不留地拽住那人手臂，也不管他被砸傷的，任由著在地上被拖拽往前。

那人就這麼活活從火點上拖了過去，好在還未到門口，暗衛總算清理了路趕了上來，將人接了過去，又在前面開道，一行人總算有驚無險出了火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