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靜傳來,皇帝也離開了書房,這下總算徹底寧靜下來,只有他們二人,困守在這小小天地。
雖沒了人,十六仍然低了聲音,問道:“那陛下打算怎麼辦,就這樣把這子拎到群臣面前去嗎?”
“自然是要再多賣一些關子的。”
李玄慈雖是這麼說,可過了幾日卻都沒有什麼靜時候,十六還有些納悶兒,難道皇帝是轉了心思?可想起李玄慈說的話,又覺得不會如此簡單,肯定又不知道在憋什麼壞水呢。
剛起了這個念頭,就在心中輕輕呀了一下,自己什麼時候這麼大的膽子,編排起陛下也如此理直氣壯。
一定是李玄慈把自己帶壞了,近墨者黑,近墨者黑呀!
師門中人人公認最乖的小十六,如今也變得這樣膽大包天。
不過這番話雖然大逆不道,可猜得卻是分毫不差。
這日天方了黑,玄武大道上往來的人還,忽然聽見遠傳來的轟隆之聲,還伴著一了出來。
等到那轟隆聲漸漸近了,眾人才發現,那竟然是一座活的燈樓。足有幾丈高。下面置了木,上面掛滿了燈籠,將本已漸漸變暗的夜,照得猶如白晝再臨。
因為之前的事,眾人頗有些不敢靠近,隻敢躲在一邊,想要繞道而過,偌大個玄武正道,竟然詭異地沉靜下來。
起初,除了夜風拂過,燈籠是微微搖晃之外,什麼都沒有,所以逐漸也有人大起膽子躡手躡腳地靠近了一點,打量起這的燈籠來。
可還沒等那人的手到燈籠紙,忽然整個燈籠陣火忽現,赫然呈現出一隻燃燒的天狗模樣。
不一會兒,那天狗生氣地甩了甩脖子,又一躍而起,在燈樓上跳躍著,每踏一步便是一陣火燒過。
這下瞬間炸開了鍋。
那些本就被嚇得不輕的民眾,立刻想要四散逃開,但是不知從何時起,外圍忽然守了一圈的侍衛,個個都持金刀高馬,嚴嚴實實將眾人圈在原地,彈不得。
瞬間鬼哭狼嚎,響一片,有人疾呼天狗,有人大快逃,有人甚至想往外邊侍衛的刀子上撞,也比死在天狗的口下要強得多。
人群跟沒頭的蒼蠅一樣轉,腳步紛繁踏過,踩得都見不著一兒空地,甚至還能看見有人怕得尿了子,地上嗒嗒淋了一路無頭雨,旁人也連嘲笑都顧不上。
就在此時,又忽生變故,只聽啪的一聲響,整個燈樓全部燃燒起來,天狗瞬間焚燒在火海之中,不過片刻,便全都只剩下了一地的灰燼。
眾人顯然是被這接二連三的變故給嚇著了,一個個眼睛瞪了上岸的白眼魚,納悶怎麼天狗突然自燃消失了。
這是卻聽見牆頭上傳來一聲渾厚的呼喊。
“天狗之說,本就是賊人假造,如今已在眾人面前演示,大家親眼所見,萬勿再聽信謠言,搖人心。今日之後再有胡傳胡信天狗一說者,將一律視為賊人同謀,當屬逆反大罪。”
城牆上說話者,正是之前一妻一妾鬧得沸沸揚揚的王大人。
王大人雖後院不寧,但到底為數十年,歷兩朝君主,且是清流寒門出,從來風吹不倒、基深厚。
除此之外,王大人還在京兆尹做過很長時間的,京中事務料理良久,事公正,也算得上是京城百姓的半個父母了,因此無論在儒林還是在百姓間,都頗有盛名。
挑了他來做這個傳旨的人,皇帝倒也是用心良苦。
隨即王大人拍了拍掌,一子被推了出來,他大聲喊道:“此便是以奇巧技偽造天狗傳聞之人,更與妖邪勾結,以法人神志、控人心,借機驅使妖犯下累累案。”
“此本為城中燈匠家的兒,因心懷不軌,勾連異族,在燈會上設下陷阱,損毀龍目,又在城中放火殺人,為了自己的私心,甚至不惜殺害自己全家骨親。”
王大人聲如朗鍾,將這子的由來、出、機、手段、技法,全都說得清楚明白,甚至還人抬了個複原的大燈籠來,直接給眾人演示看著如何用燈籠造影燃火。
這番作態下來,大家也都信服不。
何況,大家心中也是願意信、想信的。
畢竟,比起心懷叵測的小人,人為作出的叛逆之舉,從天而降、無可抵擋的天狗之災,總是後者更人畏懼。
如今連人都被抓住了,那還不是因為當今聖裁英明,果然是真龍天子,大家心中有了指,也就不再惶惶不可終日。
這出戲唱得熱鬧,可作為戲臺最中央的那名,卻始終如一的平靜,靜靜看著自己設計出來的燈籠。
只在眾人看著燈籠自燃而驚呼時,角溢出一點奇異而滿足的笑容。
那日過後,京城總算安定了下來。
只是眾人打馬牽驢自城底下過時,總是忍不住打個寒,膽子小的快步離開,膽子大的還會鄙夷地往牆兒啐上一口唾沫。
然而,所有這些或害怕或鄙夷或好奇的心思,都隻屬於活人。
那掛在城牆上的,臉上依然凍結著死前那刻出的笑容,瘦小的隨著烈烈北風而搖搖晃晃,逐漸變得乾枯而猙獰。
與死去的不同的是,的名字永遠活了下來,活在街頭巷尾橫飛的唾沫裡,活在茶館說書先生日日拍響的醒木裡,活在九五至尊午夜夢回的夢魘裡,活在從來隻為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留墨的汗青裡。
燈中第一絕何清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