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慈低頭看了眼十六，擁著他的袖，眼睛裡有約的熱意。

自遇見了這個風吹不散、雨潑不進、火燒不滅的小道士，他才明白什麼歎氣。

松松不得，不了，有時恨不得在掌心碎無法撥，有時又想藏進懷裡讓再不經一點波瀾，幾起幾落，其中思緒，如細線纏繞心臟。

這人了手，便抓住了虛空中那線，他從此時時刻刻多了牽絆，再也當不了那個傲世輕、扶搖青雲的玉面閻羅。

“你師父若還是不讓呢？”他輕聲問著，也不說明不讓什麼。

十六鼻子輕輕皺起來，顯見有些苦惱，說實話，李玄慈真不是一般的混帳，若師父執意不肯近墨者黑，只能、只能……

抬起頭來，著李玄慈，沒有遲疑地說道：“那我就在師父耳朵跟前說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

並不想離李玄慈遠遠的，雖然他是個舉世無雙的壞蛋，可也不想離這個壞蛋太遠。

還不待李玄慈反應，十六又補了一句，“反正他比我還懶呢，頂多聽上個十來遍，也就懶得再管我了。”

接著，便看見本來眸深沉的李玄慈，睫一閃，微微垂首，居然，居然笑了出來。

還笑得不輕，連都在了。

簡直莫名其妙，笑什麼，可是認真的，平日裡慣是一副人人都欠他兩吊錢的債主臉，如今卻笑得顧眉不顧眼的，恨不得惡從膽邊生，掄起一錘就敲他背上。

可還沒等鼓足惡膽，李玄慈先止了那抹笑，低頭看著，眼裡有細碎的，如同春日初融、普照的水面。。

“算了，早知道你是個笨的。”

十六剛要反駁，卻又聽見他低聲說道：“能說出這些，倒也不算我白費心。”

簡直氣得打跌，什麼心，這一路明明是自己能屈能、堅持不懈地化他這個活煞，要費也是費的的心。

可不待反駁，李玄慈便無地徹底走了袖子，手揪住臉頰上的，狠狠了一把。

接著便轉走了，隻留下十六在後著被痛的腮幫子，臉上紅了些，活似糯米團子上點了能吃的胭脂，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的。

了半天，又放下手來，無比輕地歎了口氣。

十六並非全然無知無覺，只是自小親緣淡薄出不明，平生最懂三個字——不求緣，他倆無論地位志趣都天差地別，不過是機緣巧合綁在一起，聚如浮萍，散若參商，何必強求。

此刻與李玄慈行在同一條路上，不想師父覺得他是壞人，這是真。

他日若際遇不同，要分道揚鑣，也會快快活活地道聲再見，收拾上路，這也是真。

畢竟下山之前，隻覺得山上的日子最好，下山之後，卻也常覺得從未有過的開心，所以往後真分開了，說不定也有別的好日子等著自己。

這念頭在心裡轉了一轉，就被丟到一邊了，有今日何必想明天，且行一日算一日唄。

這樣想著，十六出了院門，與師兄撞了個正著，何衝朝咧一笑，道：“正找你呢，你還記得師父前年從東海帶來的夜明珠收在何嗎，他自己也找不著了。”

十六仔細回想了一下，才說道：“在玄機閣最左邊的大櫃子的中橫屜裡，外面有師父親封的封條，加了印的。”

又有些好奇，問道：“師父要找那個做什麼，那東西除了名貴，沒什麼作用，當不了法的。”

何衝卻沒直接回答的問題，以“師父自有用”為由搪塞了過去，十六倒乖，也沒多追問，隻輕輕哦了一聲，轉過頭去著院子裡兩隻錯飛舞的蜻蜓，有些出神。

瞧沒多好奇，何衝拍拍口裡藏的信，心裡暗舒了口氣，瞧了眼十六，想著師父給他的信裡代的話。

師父讓他清點清點門中值錢的東西，給師妹做嫁妝，還給列了單子他自己掂量著辦。

好家夥，看了那單子，何衝真是恨不能手起刀落也去做回兒，雖然知道這都是師父自己的私藏，可要這麼痛快地給出去，還真他平白跟著疼一把。

他們一個想著明日如參商，一個想著後日嫁妹妹，一個心中惘然若失，一個肝上惴惴發疼，各想各的，啼笑皆非。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正是此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