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回來之後,還不等李玄慈有何作,皇宮那邊先傳來了消息。
先是本派遣在外的大皇子風塵仆仆終於趕回了京城。
而在大皇子回來後不久,皇帝的失明,居然不藥自愈了。
據傳此前太醫也束手無策,還從民間廣為搜羅名醫,連民間的偏方法子都試遍了,卻半點不奏效。
李玄慈曾在私下裡同十六玩笑說過,那位還搜羅了子進宮,怕是連子尿,都喝過不知道幾缸了。
“先帝看見江山落到這麼一個窩囊廢手裡,怕是恨不得自己提劍來砍。”
說的時候,他眉梢眼角全是諷意,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是年模樣,連顯出來的惡意,都帶著一種天真的殘忍。
然而先帝沒來,倒是不知其他哪路神仙先顯了靈。
皇上複明,這對如今波譎雲詭的京城來說,倒算得上是個好消息,畢竟天狗現世,沸沸揚揚,人心難定。
何況天狗直指帝王失德,偏偏又是在萬民面前發生的,藏都藏不住,還是盲了雙目這樣意有所指、令人心生猜忌的病癥。
只要皇帝一日不好,便一日會被所有人藏在舌子下面暗暗議論。
如今總算康復,且據說並非藥石之力,而是天降神跡。
傳聞正當闔宮都束手無策、愁雲慘淡之際,皇宮一角深夜突現異,正是皇帝寢殿,有值夜的宮人瞧見有一團霞朝寢殿撲去。
第二日,皇帝稱有鳥銜仙丹夢,服下仙藥後頓覺靈臺清明,夢醒後就能視了。
十六聽到後剛歎了聲乖乖,想卜個卦瞧瞧是哪路神仙顯靈,就被李玄慈潑了冷水。
“不用算了,皇帝眼睛且沒好呢,如今不過是能模模糊糊看點影,在眼前比劃指頭,連是一是二都分不清,和活瞎子沒什麼區別,你想要拜這路野狐禪,還不如拜拜子尿來得方便。”
十六被噎了一口,比腦子快,了腰教訓人:“你別這麼瞧不起子尿,作為嫡出親傳的正牌道士,我告訴你這可是真能派上用場的,你這是恨人有笑人無。”
十六胡說一通,倒讓李玄慈正眼瞧了,邊浮了點玩味的笑,順手提了腰上的佩劍,劍鞘抵著上的,一寸寸劃過。
“你說的用場,我確實是派不上,不過其他地方的用場,我倒能出出力。”
語罷,那劍鞘已停在了乎乎的小腹上,離恥骨不過寸余,微微陷進布裡。
那柄寶劍上嵌了珠玉,黃金箔片裝飾的劍尾在的棉布上,將金屬的微薄涼意傳到皮上。
十六隻覺得,仿佛裡尾椎骨突然生長,而他的劍就恰恰好釘在了那剛長出的、茸茸、熱乎乎的尾上。
只能有些無助地掐住李玄慈握著劍的手腕,小聲求饒道:“你厲害,你厲害,你都厲害,用大著呢。”
得了這聲求饒,加上那不長眼睛的何衝,人還未到,大嗓門已經隔著門傳了過來,李玄慈笑了下,便放過了。
何衝進門先牛飲了整整一盞茶,才抹著汗拿出從鴿子上取下來的消息。
“師父說,皇帝的眼疾確實沒有全好,不過到底能看見了,幾位皇子都在一旁日夜侍疾,師尊和各門長老也都守在宮裡。”
隨即又低聲音,悄悄道:“據說如今大皇子聖眷正濃呢。”
倒是與李玄慈消息互證,何衝又接著說道:“聖上這眼疾與天狗相關,如今有天降神跡,聖上重見明,民間都傳這是真龍天子降伏了天狗惡象,總算不用擔心天狗吃人了,還說大皇子是福星,將來準會繼承大統。”
李玄慈輕挑了下眉,輕聲道:“未必。”
好的不靈壞的靈,眾人的期盼在新的天狗吃人案中落了空。
然而這一次,卻又出現了變故。
天狗重現,來勢洶洶,牽連極廣,火燒到哪家,哪家便被挖心掏肝、取顱棄,發生頻率之繁、滅門人數之多,較之此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見到的不只是天狗的影子,而是實打實的怪,著狗皮,尖牙利爪,在屋舍間幾起幾落,便四都起了火。
而且,大火之後,人們發現了留在火場的不止有,還有斷了的爪子,似犬爪,卻巨大無比,看著像金屬,但非鐵非石,堅利無比。
更可怕的是,當火燒完後有人靠近時,這殘爪忽然像活了一般,順著活人的氣息,突然暴起一把抓了過去,竟生生將一個差役的心臟在眾人面前掏了出來。
開膛破腹,腸子都流了一地,噴了六尺高,混著沫的屑濺旁邊的衙役眼睛裡,當場便又瘋了一個,剩下的人一邊驚一邊如水一般往外逃。
如此駭人景象,不到半天,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一時間恐慌達到了頂點,驚懼與憂慮凝的冷霧蔓延開來。看見希後的再次失,幾乎將人折磨瘋了,整個京城在一種失控瘋狂前的詭異平靜中。
如同一滴水珠垂在冒煙的滾油上,所有人都只能屏息看著,所有人也都知道,一旦落下,便會濺得人皮開綻。
在這種繃的緒下,城中百姓開始慢慢失控了,此前還只是殺狗宰,如今卻演變到了捕風捉影、鬥毆殺人的地步。
隨便哪家起點什麼影子,就有人疑心天狗藏了進去,夥同著街坊巷裡的混混打手,以此為由,闖家中,一人一將人活活打死,其中渾水魚劫財竊者更是數不勝數。
鬼神之說大盛,經營生產、耕作紡織全停了,日日燒香拜佛、求神問鬼,普通的桃木也被搶奪一空,招搖撞騙的人賺得盆滿缽滿,借此作威作福的不在數。
更微妙的是,不久之後,京城就不知從何開始起了流言。
“遣棖棖,取心肝,祀天狗,平上。”
此言一出,可謂誅心。
瞬間,皇帝夢迎神跡的談就煙消雲散了,被活活咬死的恐懼,讓這本是大逆不道的流言藏進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皇帝為了平息天狗降世的天譴,派出妖怪搜羅活人心肝祭祀之說,大行其道,彈都彈不住。
這日,李玄慈與十六登了城樓,在高往下看。
底下來往的人,已再不複之前繁華景象,個個眼神閃避、神警惕,如同驚弓之鳥、匆匆而過,不過夏末秋初,卻有了寒風凋敝之象。
十六歎了口氣,輕聲道:“這樣下去,一定會大的。”
李玄慈如琥珀一樣淡的眸子裡,淺淺倒映著樓下來往之人的影,如同看著泥土裡鑽營的螞蟻,淡漠而平靜。
“那便吧,與我何乾。”
十六回瞪了他一眼,手背在後,起脯,直了腰桿,瞬間那子名門正派的風骨就立了起來。
“我可是正經道士,自小師父耳提面命,降妖除魔、平止災都是我們份之事。”
“如今你同我在一起,當然要幫我,那自然也就與你有關。”
這話大義凜然,李玄慈卻輕挑了下角,撿了話中幾個字。
“同你在一起?”
十六圓溜溜的眼睛疑地看了他一下,有些遲疑地答道:“當然,咱們如今可是穿一條子的自己人。”
說得義薄雲天,李玄慈邊的笑意卻如夜風曖昧。
“當然。”
他輕點了下頭,認下了這事。
接著又開口,眼神意有所指地順著十六的裳下擺略了過去。
“下次試試。”
十六愣了下,好半天才明白過來他說的什麼,瞬間紅了耳朵,被這人的厚臉皮臊得有些說不出話,在心裡暗暗啐了一聲。
這個小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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