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裡,李玄慈也曾嘗過千裡單騎、日夜不休的滋味,他練出來的私兵,也向來是揮劍河,所向克捷。
可帶上了十六這個拖油瓶,事態便不一樣了。
若是有正事時還好,心頭裡還能存著幾分事,背著小包袱便一聲不吭跟著走。
可眼下也沒什麼線索,只能是打道回府,況且回府了,除了和這閻王面面相覷,也實在沒什麼有趣的了。
十六的心思,便隨著堤上的春柳、振翅的燕子,連同那飄搖的風箏,一下子活絡起來。
倒也不搞耍賴撒潑那一套。
只是每每在客棧休息、酒樓吃飯、茶鋪歇腳時,但凡聽人閑談周遭的玩的吃的,那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就會有些可憐地向唯一能做主的那個人。
十六對外是一張八風吹不的冷臉,關起門來對師父和師兄,那可是頂能撒賣乖的。
就這麼雙眼睛滴溜溜地瞅著人,若被瞪上一眼,也會乖乖移開,但不一會兒,就又會悄悄地粘上。
本來出了師門那方小天地,十六對他人絕不會如此袒,可李玄慈……
命也綁一塊了,一同吃過飯,趕過路,歷過險,還被他救過好幾回,連春夢,咳咳,都做過幾次了。
也算是老人。
所以近日來,十六也沒意識到,自己原本的子便越發放肆起來,原本不敢做的也做了,不敢盯的也盯了,討價還價也會了。
總之,是撒賣乖一樣沒落下,偶爾還試探著耍個無賴。
這樣的形,十次裡有九次,李玄慈都是不理的,是能頂著那目,該趕路趕路,該休息休息,心無旁騖,老僧定,連句話都不帶多給的。
風箏不讓放,驢打滾不給買,小曲兒不許聽,詩會不讓去。
連金展看了都搖頭。
只有偶爾的一次,李玄慈大概是為了讓消停消停,終於點了頭。
於是,他們便在春日裡,去了途中有名的白湖。
據說從白湖上的綠橋上過時,心裡想著願,便能心想事。
但大概是十六天生點背,好容易磨來的一回放風,好死不死下了雨。
十六站在湖邊上,用手在自己頭上搭了個小篷子擋雨,傻乎乎地著天際。
怎麼就下雨了呢?
在心裡小小地歎了口氣,然後悄悄了一眼李玄慈,又不知道這人要怎麼奚落自己了。
但李玄慈著煙波縹緲的湖面,倒沒說風涼話,眼神比水還要淡泊。
他轉頭向十六,發上蒙了細細的雨霧,像是月下閃閃發亮的沙礫,順著濃的發,墜一顆飽滿的水珠,將落未落要上潔的額頭。
這讓人有些手,想將那滴水抿去,再好好一,那雙比天生地長的珠還要懵懂乾淨的眼睛。
李玄慈背在後的手指了,卻到底還是移開了眼,隻說道:“不是要去橋上嗎,愣著作甚?”
十六有些愣,結結地問:“不,不用回去嗎?”還以為這個閻羅王要發脾氣呢。
李玄慈不理,轉先走了,隻留下淡淡一句。
“下不為例。”
十六在原地呆了一下,然後眼睛笑得瞇了起來,笑得連春日裡的桃子也沒有這樣的甜。
隨即又出兩隻指頭將停不下的角按了下去,一臉正經地追了上去。
天空蒙,細蒙蒙的雨霧落了滿,蟄得人睜不開眼,白湖在這樣的天氣裡倒算溫,只在湖心中起波瀾,層層推著湧著,倒似母親眠前的呢喃。
李玄慈背走在前面,後面跟著追得有些的十六,再後面是老實的金展,三人前前後後上了橋。
李玄慈走得極快,十六在後面跟得有些吃力,今日是突然落的雨,所以湖上行人還很多。
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十六只能見到那個清俊的背影走在前面,束著黑發的紅繩在空蒙的雨裡,顯得那麼鮮亮又人。
十六不加快腳步跟了上去,穿過一個又一個的行人,去追逐那個影。
可隔著那麼多傘,還有那麼多人,那抹紅時時現,越來越淡了,十六走得更急,也不知自己在追些什麼。
總覺得,只有看到那抹紅,才安心。
在層層疊疊的油紙傘下,突然,不知是誰撞了下,十六眼看著就要從臺階下滾落。
一隻手卻扶住了,一陣幽然的暗香襲來。
十六抬頭一看,愣住了。
好的一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