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念,我想從我來北京的第一年說起。”尚之桃拉著欒念的手:“你別嫌我話多好嗎?我今天太想跟你聊聊天了。”
我22歲的時候來北京。我至今記得那一天,我來北京的第一天。那天北京下著雨,我拖著行李箱走出火車站,看到有麻麻的人。大家步履匆匆,沒人看我一眼。我手里拿著一張地圖,地圖上寫著幾行字,是我提前查好的問好的,從火車站到我出租屋的路。我一個人站在陌生城市的陌生火車站里,突然間特別惶恐。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麼,我有點膽怯,又很期待。
我最慶幸的是能夠住進那間屋子,因為那里,讓我認識了我的朋友們。孫雨、張雷,還有我至今不敢提起名字的孫遠翥。
那一年的那個夏天,我上班的第一天,我坐在凌的一層等待辦理職手續。你推開咖啡店的門走出來,像遠古的神明。我當時就想,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呢?可是這個男人見面的第一天就勸我辭職,最重要的是,我竟然覺得他說的對。
我從小就是對生活沒有大志向的人。可是這個狗男人卻激發了我的斗志。誒,你別我臉,我說的是真的。我當時真的覺得你是個狗男人啊。
同事們講話中英文摻雜,很多很多我都聽不懂。我愈發的恐慌,心想,如果我語言不通,早晚要被干掉的呀!還好我有lumi和tracy,們總是鼓勵我。我的朋友在他母校為我找了一個英文老師。那個英文老師有一個很霸氣的中文名字:龍震天。
龍震天教會我很多東西,我們一起在周末走遍北京大街小巷。也不是每一個周末,因為有時我要加班。第一次出差時跟你和lumi一起,還有grace,我們去廣州。后來有幾年,很巧合的是,每一年的那個時候我都會去廣州,于是廣州變了我很的城市。
那一年的我覺得工作太難了,我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所有的一切都要從頭學起。而你呢,總是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好像在說:“你怎麼這麼蠢?”
即便這樣,我仍舊上了你。凌的很多孩都喜歡你,kitty也喜歡你。有一天我跟lumi在樓下遛彎,聽到kitty跟人打電話,說:“我喜歡我的老板。”我不為這種喜歡愧,因為喜歡本是一件很棒的事。
第一年兵荒馬,我也沒有什麼見識,好多當時覺得天要塌了的大事在今天的我看來都不值一提。
那年過年的時候,我坐在冰城的老房子看著外面的萬家燈火,突然特別想你。你讓我覺得孤獨。
轉眼間就到了第二年。
第二年的日子好像好過了一點,我也好像堅強了一點。這幾年發生了幾件事讓我覺得很幸福。這一年有很多第一次。
我跟我的朋友們有了第一次旅行。我們去的是泰山。我們在半夜開始爬,爬到第二天凌晨。那天我們很幸運,看到了日出。云海縹緲,太過麗,我跟我的朋友們拍了很多照片,那些照片我至今還留著。你知道嗎?有時我翻看那些照片,再看看現在的自己,就能看到歲月留下的痕跡。那年的我們都還年輕,不需要穿很華麗的服,不需要很濃的妝,就很。我特別喜歡那趟旅行。
那一年我第一次出國,跟同事們一起,去普吉島。我在那里跟你一起看了海,日出太了,我希這輩子能跟你看無數的日出和日落。那時的我對你的心意,像從沒過的人一樣。捧出的是一顆完完整整的心。
還是這一年,我第一個老板換了工作,他想挖我一起走,你說他要挖我只是因為我便宜、聽話,這讓我難過很久很久。也在那時,我突然明白,我應該正確看待自己,也應該自己每一個決定負責。
這一年,我遭遇了黑中介。我害怕極了,甚至有那麼一點懷疑這個世界,怎麼會有這麼壞的人呢?跟室友們一起去跟黑中介打架,單純的我們本不知社會險惡。最后竟然還要你幫忙。哦對了,lumi要為了我去砸人家的店。
這一年,最值得我開心的事,是我養了盧克。是,我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我給它起名盧克,是因為我著luke,而luke是我的心頭好,沒有人能替代。盧克小時候可真可,你還記得它的樣子嗎?像一個小雪球一樣跑到你面前,蹭你的腳。它還在你家里開尿,那時你特別特別嫌棄它。可我從來沒有嫌棄盧克,我好它。它能聽得懂我講話,無論什麼時候都會陪著我,我有時會兇它,它呢?總是著舌頭對我樂。盧克是這輩子唯一一個完完全全屬于我的東西,我太它了。在你不在我邊的時候,盧克就是luke。可我也會難過。我最難過的是盧克一天天變老,我知道它活不了多久了,一想到這里,我就沒法控制自己的眼淚。
尚之桃垂首抹淚。因為經歷的事越來越多,那顆心在歲月的打磨下會有鈍。卻總有一些人一些事能讓你輕易落淚。我們把這些人這些事稱之為你我心所剩不多的“之”。
欒念遞給一張紙巾,對說:“我帶盧克檢查過,梁醫生也檢查過,說它五臟六腑好著呢,再活四五年沒問題。”
“別安我,我知道的。大型犬的壽命,我每天都會查。”
欒念不再講話,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個狗兒子。大家都很難想象他這樣的人,會那麼一條狗。可他就是很盧克。
過了很久很久,尚之桃停止哭泣。
我不是很喜歡第三年。
因為第三年出現了一個特別特別惡心的人,我現在想起他還覺得惡心。我看到kitty進他房間,他卻發消息給我,他還要去欺負別的同事,他太惡心了。都的同事說起他會害怕的抖。那一年我經常做噩夢,夢里是他那張丑陋的臉。朋友們教我怎麼收集證據,并鼓勵我告發他。我這樣做了,我不后悔。
你知道嗎欒念,我一點都不后悔。我非常慶幸在這一年發現自己或許能為一個勇敢的人。一個勇敢的敢于與權威對抗的人。
那天你走進他辦公室,勒著他脖子的時候,我的心都要碎了。真奇怪,我心疼自己,也心疼你。我知道你的難過是真的。欒念,我從那時開始肯定,你一定有一顆特別的心。只是這顆心上包裹著堅的殼,別人看不到,你自己也會忽略。
還有,我特別特別喜歡你為我調的那杯“勇敢的心”。真的,那是我這一生喝到的最好喝的尾酒。
第四年,我終于去到企劃部,師從grace。grace那時是很好的人,只是我當時低估了人的復雜。這一年我又像第一年一樣,不停的學習。我對這一年的記憶不多,我記得我在五臺山上給你打了一個電話,很認真的問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我們開始一場平常的。
而你,拒絕了我。
我還記得維多利亞港的夜景,真的。
到了第五年,我去了西北。我以為我去那里,就很難再見到你了。可你幾乎有時間就會來。縣城很小,我們都怕出門遇到人,于是窩在我的出租屋里,一待就是一兩天。西北的風真的大,縣城里打車真的便宜,西北人可真好。我在西北做那個項目,做的稱心如意。
“你為什麼每周都來?”尚之桃突然問他。
“因為我們說過要一起冒險,我說話算話。”
他們面對面躺著,已經聊了很久很久。尚之桃卻不覺得困,還有好多話沒有講。
“第五年,我們一起去了西藏。”欒念說。
“是。”
我喜歡西藏。
拉薩的真好,街上的人們笑容溫暖,茶香醇,那家照相館的老板,拍照技真好。
我真的喜歡那次旅行,我甚至以為在那次旅行后,我們會迎來天長地久。
尚之桃咬住。
第六年最痛苦。如果說這一生有哪一年無法逾越,那就是第六年。競聘失敗沒有那麼痛苦,那只是自尊心的一次崩裂。最痛苦的是那天云霞那麼,我卻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欒念握住的手。
他們在昏暗之中有長久的沉默。這沉默也是一味藥,去療愈心中斑駁的傷口。起初傷口很深,后來結痂,掉痂,由深變淺,幾乎看不見。但你的手上去,卻還是能察覺那與周圍的不一樣。那里一定經歷過一場巨痛。
尚之桃的淚落在欒念掌心:“那一年,我離開了你。”
我很慶幸我真正的離開了你。即便那樣的痛苦我不想再經歷第二次。我回去的時候是冬天,冰城下了很大很大的雪,我的心里空落落的,總是填不滿。每天晚上,我都會出門踩著雪走很遠的路,耳機里放著七八糟的歌曲。有一天我在我家附近的酒店大堂看到一個男人,穿著一件黑羊絨大,姿態清高,背影疏離,我以為那是你,差一點崩潰。
“是我。”欒念輕輕說了這樣一句。
可我當時不敢求證,我怕我所有的努力前功盡棄。
我從第七年開始創業。
創業真的太難了。熬夜、應酬、巨大的力,有一段時間我的出了問題。我的大姨媽要麼不來,要麼一來半個月。有一天我走進公司,付棟看到我嚇了一跳。他對我說:“老大,那天的你看起來沒有一點生氣。”
我脾氣變得很差,也會的哭。
好在生意一點一點變好,我也終于放下你,開始全新的人生。
我給爸媽開的那家餐館,做的每一道菜都是我喜歡吃的,從小吃到大。我喜歡帶我的朋友們去老酒館吃飯,那時怕大家找不到,我在酒館門口掛了燈籠。那燈籠在冰城的雪里看起來可真喜慶,孫雨和lumi第一次見的時候對我說:“這真是一個雪里人間。”
我喜歡雪里人間這個詞,這個詞讓我覺得所有的快樂和痛苦都是生活本的一個部分,而痛苦是雪里的燈籠,能將眼前的路照的紅彤彤一片。
第十年,我又遇到了你。
“后面的故事我知道了。”欒念撥開臉頰的發:“后來你的每一天我都參與其中了。”
“謝謝你善待我。”
“也謝謝你,肯這麼一個我。”
這是我的十余年歲月。我流過無數的淚,每一滴淚水都是生活賜予我的勛章,我不曾后悔過。今天剪彩的時候你對我說:“尚之桃,歡迎你殺回北京。”這麼多年歲月一下涌我的腦海,我帶著夢想來到北京,心碎時離開北京,我以為我再也不會回來了。即便來,也只是這個城市的過客,不會長久停留。可是,我還是回來了。我永遠記得我第一天來北京的樣子,盡管狼狽,卻是我一生之中最好的時。
如果讓我重新選一次,我還會走這條路,這條路真的太了。我只是偶爾會憾,倏忽而過,邊旅人匆匆,我們總是要告別。
“欒念你是不是困了?對不起我今天講了太多話了,如果你困了,我們就睡吧。”尚之桃對他說。
“我不困。天還沒亮呢。”欒念說。尚之桃枕著他的胳膊,念桃在嬰兒床里睡,盧克趴在門口,月頭進一縷,多好的時。
“那我也跟你聊聊我吧。”欒念說。
“聊什麼?”
“聊一個混蛋的自我修養。”
“好啊。我們可以聊到天亮,甚至可以到下一個天亮。我覺得這個混蛋有時也不是那麼混蛋,這個混蛋是一個披著混蛋外的老派紳士,有老派的溫。我真的死這個混蛋了,我愿意一直跟這個混蛋糾纏下去,糾纏到死。”
那就再聊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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