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詞回了安瀾院, 知宜也是一臉喜氣,見到便行禮:“恭喜夫人。”原在文暉堂,聽著王氏阮珍兩人的道賀,還能維持面上淡定, 謙虛道:“且得過了殿試才能松口氣呢。”然在知微知宜兩人面前, 忍不住笑逐開:“要把這好消息通知紜兒呢。”
提起顧紜, 知宜忙道:“今早公主府上遣人送了個匣子來,說是務必您親啟。”
清詞笑盈盈地接過,一面打開, 一面道:“我看看紜兒又出了什麼新奇的樣子。”
顧紜自知道在京城開了繡坊,時不時便會想一些新的花樣子, 送了繡品送過來,本技藝卓絕, 心思又靈巧,懷繡見過了贊不絕口,據說很歡迎, 銷路極好。清詞要分一半商,被婉言拒絕,清詞便笑:“那便留著做你的嫁妝罷。”
這本來也是的想法。
然而打開之后,最上頭是一封薄薄的信箋,下頭是一個靛藍的荷包, 看著很是眼。
清詞的心跳忽然有些急促,猶豫了片刻, 緩緩打開信箋。
信上統共沒有幾行字,是清詞再悉不過的字跡, 清秀平和, 外圓方, 然而,每一個字連起來,卻令有些恍惚。難以置信地,又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原因為宋蘊之中了會元而翹在角的笑容慢慢凝固,方才的歡喜似而去。
腦中有些暈眩,忍不住失神地呢喃道:“怎麼會這樣?”
目緩緩落在那靛藍的荷包上,仿佛證實了的猜測,一枚潔白的祥云玉佩徐徐落在的掌心。
清詞垂眸,眨下眼角一瞬的淚意,卻止不住心中驚濤駭浪。
紜兒,這一世,明明我已經那麼努力,去改變我們的命運了啊,明明上元節你見到他的時候,是那般歡喜,為什麼,你要重走一遍前世走過的路?
回想著近些日子見到顧紜的形,暗暗責備自己的疏忽大意。想了想,沉聲道:“安排車馬,去公主府。”
等不及要去見顧紜,想聽當面說。
知微和知宜眼見著清詞的臉變幻,從歡喜到沉冷,面面相覷,還是知微先打破了沉默:“我去安排。”
半個時辰后,國公府的馬車暢通無阻地進了公主府。
此時,惠風和暖,柳綻新綠,夭桃于枝頭含苞吐蕊,公主府的景致漸不勝收,然而清詞無心欣賞,只一徑來到了正堂。
許是因淳熙帝的病,或因睿王即將遠行,這些日子以來,嘉公主眉梢眼角亦顯憔悴,對孟清詞的到來并不意外,平靜道:“你晚了一步,昨日便回了王府。”
“阿詞,我很抱歉。”
抱歉沒有為你留住,因很多事我亦無能為力,且牽涉阿恂,我也有自己的一份私心。
清詞忍了半日的淚奪眶而出,說:“公主能否告訴我,紜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說與王爺早就兩心相悅,可是,分明不是的,在騙我。”
曾經深切地過一個人,每每提到他,便是那種無法掩飾的歡喜。顧紜偶爾也會說睿王,可是那平淡的語氣,便如說起一個不相干的人。
嘉公主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還記得去歲年底,樂蕓被召進宮的一事嗎?在貴妃宮中,父皇他見到了樂蕓.....有意納宮。”
淳熙帝已年近半百。
對著清詞驚駭的目,嘉公主嘆了口氣,道:“然而,阿恂對父皇說,這是他心的子。”
“父皇大怒,險些賜死樂蕓,是阿恂苦苦哀求,才把帶出了宮。不然,他日你見到的,便是父皇的寵妃了。彼時恰逢蕭世子重傷,樂蕓不你擔心,求我瞞了你。”
嘉公主拍了拍的手,安道:“我清楚樂蕓并沒有攀附皇家富貴的心思,也很欣賞這樣的子,可是,誰都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我是阿恂的嫡親姐姐,對他的子再了解不過,若是能為一個人做到如此地步,那這個人在他心中必是分量極重。”
于嘉公主本心,并不愿趙恂如此。縱然當晚未在宮中,可那一夜的事,從啟祥宮近日的沉默和宮人的諱莫如深,可想象父皇是如何的雷霆之怒。
這一場父子之爭,趙恂失去了淳熙帝對他本就為數不多的父子之,用了這許多年來母后在宮中留給他的人脈,多年心毀于一旦。若是早知會發生這樣的事,無論如何都會早早把顧紜送走,如今,說這些都沒什麼用了。
清詞手心冰涼,想到前世顧紜韶齡早逝,心中便如刀絞般痛。
睿王他真的喜歡顧紜麼?若是喜歡,怎會任由被孫側妃磋磨,怎會任鄧王妃隨意將送給公主。他的喜,不會游離于世俗的規則之外,紜兒終究要生活在后宅,和他的正妻妾室勾心斗角啊!
是因為那幅“瑞鶴圖”,才讓林貴妃念,冥冥之中,是害了顧紜吧。
清詞怔怔的神看在嘉公主眼里,淡淡地笑了一聲:“阿詞,你實無需為此自責。其實,這于樂蕓,也是一個極好的歸宿了。”
“一個有絕貌,卻沒有任何依靠的子,縱然有絕妙的技藝,若是落到了市井之中,也很難安然地度過這一生。”
“而你,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夠護住一生一世。”嘉公主抿了口茶,份使然,其實不能理解孟清詞的緒,因在看來,對樂蕓而言,嫁給一個平庸男子,莫如做阿恂的妾室呢。
清詞腦中混一團,忽然有些茫然,果真是這樣嗎?
所以為的好,其實對顧紜來說,并不算做真正的為著想。顧紜這樣的品貌,若是連皇帝都惦記了,宋蘊之還能護住嗎?
說不清道不明,可又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心緒凌地離了公主府,在馬車上猶自咬思索,跟著來的知宜忍不住勸道:“夫人,奴婢覺得公主說的有道理。”
“對紜姑娘,您記掛了這麼些年,為了各種籌謀,也是盡了自己的心。知己好友能做到這個份上,這世上也實是沒幾個了。如今,事已至此,且紜姑娘自己也樂意,您也做不了什麼了。”
“畢竟,日子都是個人過的,以紜姑娘的聰慧,又跟著睿王去西北,有了這份同甘共苦的分,若是將來.....”知宜含糊了一句。
“可是,師兄怎麼辦?他等了紜兒這麼多年。”清詞自語道,想到宋蘊之更忍不住要嘆氣了,他用如此之深,又明明鴛在,卻轉瞬間勞燕分飛,他可能接這樣的結局?
知宜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兩人目相,清詞輕聲道:“殿試在即,還是先瞞著師兄吧。也與知微叮囑一番,別說了。"
"奴婢知道。”知宜應了一聲,想到那個如玉如圭的男子,心下也不由替他難過。
*
楊柳青青,楊花漫漫,通往宮城的街之上,紛飛的柳絮如煙如霧,拂過紅墻碧瓦,燕子樓頭,將大好春渲染到了十分。
睿王府這些日子門庭冷落,是以,所謂離別,不過是睿王一早到宮中辭行,父子二人抱頭痛哭一場,再與府中的眷孩子拜別。
因了嘉公主的陳,睿王府中的眷可以不用跟著睿王去那風沙漫天之地,然而,顧紜自是要隨行的,別無選擇,也是心甘愿。
苦笑了一聲,宮中消息封鎖嚴,若是這群子知道是因,睿王府才落到了如此地步,們,約是恨的罷。
可,亦是不由已,縱然已經夠了這種不能掌控自己命運的覺,可,卻無法反抗。
鄧王妃自是知道一些事的幕的,雖對顧紜無好,然自教養和為正妃的氣度使然,也只是和聲叮囑顧紜要好好照顧睿王,別無話。至于孫側妃,那如刀子般的眼神在顧紜上刮來刮去,又忍不住幸災樂禍。曲如煙則是一雙眸子含淚凝視著睿王,纖纖素手放在凸起的小腹上,依依不舍。
顧紜冷眼看這眾生相,無悲無喜,唯有在掠過景然那依然有幾分懵懂的眼神時——他尚不知父王此一去無歸期,心中不免歉疚。
待到兩人終于上了馬車,靠在睿王懷里,目落在兩雙握的手上,忽然問:“王爺,值得嗎?”
“值得。”這素昔溫和的男子如此道。他從容一笑,是從未見過的另一面:“紜兒,于我而言,遠離京都,退居燕北,未嘗不是一種機會。”
他目穿過車窗,落在遙遠的天邊:“而你,我錯過了,就錯過了。”
馬車駛過市井人家,駛過鱗次鬧市,駛過金水河畔,那漫天煙花,終將為記憶中的過往。雖然,從未奢過這份,可此時,仍不免心中悵然。更何況,阿詞,我又一次失去了你,我不敢想,你接到那封信的時候,該有多傷心難過。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卻只能辜負你的心意。
或許,我的人生,便是不得不接一次一次短暫的重逢,再接著失去,自始至終的循環,終是一無所有。
阿詞,愿你此生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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