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詞眼中便有了惱意, 也因蕭珩的這一舉有了些許不安。
不是沒有察覺到他的挽留,可是,正如所言,已到此時, 實無必要。
好在蕭珩只是把抱到床上, 并沒有下一步的親舉, 便于一息之間,恢復了他素日的沉穩冷靜,他道:“阿詞, 和離非一朝一夕之事,現下我不會同意。”
清詞目冷淡, 抱膝警惕地看著他。
蕭珩心中忽覺悲涼,他平緩了語氣道:“你放心, 蕭珩不是死纏爛打之人。原因有三,一是夫妻仳離要奏報府,亦要兩方尊長見證, 如今還在元月,府亦未開印,阿詞之去意,便是這般急切,定要在這樣的喜慶節日里, 驚兩邊老人不安嗎?”
清詞抿不語,不得不承認蕭珩所說是實, 結婚難,和離亦難, 確是一件極繁瑣的事, 細想片刻, 道:“師兄可代我見證。”
這話一出口,蕭珩的眼神又凝了冰霜,反問道:“想必你也不愿影響師兄春闈吧。”如愿讓清詞無言以對,也讓自己心中更加酸,他繼續說道:“其二,如今京中形勢并不明朗,為你安全所慮,你還不能離開國公府。”
見清詞又要張口,他不想再聽到他不想聽的話,沉聲道:“其三,便是和離了,你可想到以后?是居于京中,還是回到青州。”
“無論如何,你我夫妻一場,我總要為你做些妥善安排。是以,和離之事,莫如徐徐圖之,待到夏初,父親歸京,我以不合為由提出放歸,屆時師兄也過了春闈,你若仍想回青州,我親自將你送回岳家,對外只說是我的錯,這樣于你以后,會好一些。”
清詞默然半晌,堅信方才那一剎那,語無倫次的蕭珩只是一個錯覺,這才是悉的蕭珩,哪怕遇到再棘手的形,都能方寸不,有條不紊地應對,理永遠凌駕于之上。
但不管怎樣,這樣理智的蕭珩讓松了口氣,頓覺自己的擔心,似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清楚,自己并沒有如嘉公主那般顯貴份,是以今夜說服蕭珩,只能言辭婉轉,態度懇切,以人的同時,擺事實講道理,務必要讓蕭珩覺得對有所虧欠,才能順理章提出和離,因若蕭珩對用強,也無可奈何。只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將為數不多的心計謀劃,用在了所之人上。
想到此,便覺或許自己所言亦有偏頗,之于蕭珩,只是生命的極小一部分,,或者趙璃月,于他心湖,都不過是短暫停留的云。
總歸要舍卻這兒長,方能無堅不摧,稱之為英雄吧。
緩緩道:“世子的一番心意清詞很激,也很念您為我做出的安排,只我并不懼人言,何況,”笑容淺淺,“和離非世子一人之故,我并不希世子為此歉疚,從而來彌補什麼。”
“方才世子也說了,夫妻一場。世子應知,清詞是無論在哪里,都是會把自己的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的人呀。”
的語氣如昔日溫,眸很堅定,顯見得,對以后的生活很有信心,蕭珩卻恍惚看到那個在燈下執筆繪畫的影,風花雪月也可化為世俗經濟,原來,早已為即將到來的這一天做著準備,從未將他當做自己的依靠。
意識到這一點,他按住了心口,可能是那一新傷又在作痛了罷,他等著那痛一點一點碾過,才溫言道:“阿詞無需如此抗拒,不過三四月時間而已,還是,”他角微勾,出今晚第一個淡淡笑容,卻意味深長:“阿詞擔心自己的心思會搖?”
“自然不是。”清詞瞪了蕭珩一眼,下意識地反駁,隨之沉思一瞬,道:“我信世子風霽月,有始有終。可我也有兩個要求。”
“其一,知宜回來。”
“可。”
“其二,既已說好,那私下里你我便無需......”面微紅,停頓了一下,斟酌著怎樣說出口,蕭珩知之意,下心中痛楚,道:“元月里我住在院書房,出了元月我便搬到外書房,總要慢慢地減見面,才會漸漸淡漠。”
“委屈世子了。”激道,因蕭珩所言,甚是妥帖,想了想,又道:“待過段時間,我便找個借口搬出去,不會總讓世子為難。”
蕭珩的心沉了下去,他不怕為難,只是這般生疏客氣,才讓他難。
能與蕭珩這樣有商有量地解決這一件大事,清詞神松快了許多,想到剛才蕭珩提到京中形勢,便問:“世子所言,可與您和郡主的先后遇刺有關?說起來,不知郡主可了傷?”
提起趙璃月云淡風輕,蓋因立場轉變,若不以蕭珩妻子的份看待趙璃月,便會對這樣的子甚為欽佩,然見這般若無其事,蕭珩不由眸晦暗,沉默了一下才道:“郡主本就會武,沈大哥一武功更臻化境,郡主府中戒備森嚴,并未傷。”
“那便好。”清詞由衷道,看來蕭珩為此事日夜忙碌,不過是急關心所致,想到趙璃月那一夜崖下相救,也不知這兩人何時才能明白彼此心意。思及此又是一笑,這又與自己何干呢?忍不住捂著打了個呵欠,眼中也因困倦浮起些許淚意。
神變幻逃不開蕭珩的眼,邊若有所思的笑意更令他心中郁郁,又想到在宮中遭遇,于暗對居心叵測之人,深覺心思清淺,待人事過于天真,這樣的,如何能放心離開國公府?
蕭珩不愿再談論這個話題,沉聲道:“不早了,安歇吧。”不待清詞再說,他道:“我去書房。”
羅帳垂下,燃了半夜的燭火也隨之熄滅,蕭珩似是停留了片刻,便轉離去。聽到他拿起架子上的服,聽到他的腳步漸消失于門邊,聽到外面屋子的門被輕輕闔上,周遭的一切重新歸于深海般的寂靜,自鳴鐘嘀嗒作響的聲音便格外清晰。全的氣力頓時如被卸下,自言自語道:“孟清詞,這不是你一直所希的麼?”
雙方都理智又不失溫地保留了這婚姻的最后一面,甚好甚好。
可是,為什麼?這淚水它就那麼不控制地往下淌呢?
好在,夜即將過去,與過往做一個切結,待睜開眼,又是新的一天。
*
今夜對蕭珩而言,亦是注定無眠。
隨著門被闔上,雖仍同在一院,從此卻是兩個世界,的心門,不會再為他敞開。蕭珩知妻子極為溫,但若一旦決定了事,便不會更改,
他驀然轉,思緒如夜風紛飛。
屋燈燭已熄,寂然無聲。廊下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搖晃晃,映得蕭珩臉上半明半暗,眸愈發幽深。
這大半夜一場夫妻對峙,他回過神來,才發覺心思簡單的小妻子,竟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
阿詞應是也讀過兵書罷,從未在他面前提過對璃月的在意,便是為了在最后這一刻,以有心對無心,了他的心神,令他心懷愧疚,從而對退步。
可誰讓這是他的疏忽呢?是他刻意瞞了過往,他應該在趙璃月回京那日,就把這些向說清楚的。然歸究底,還是他對不夠在意,夫妻二人從未心,他將的好視為理所當然,卻從未想過有一日會離開。
往事如泛黃畫卷,一幕幕一幀幀,從眼前掠過,但時已再不能回溯。為什麼,人總是要在無可挽回之時,才會后悔?
可是,即便這樣,阿詞,我仍不會放你離開,哪怕你恨我,怨我,前生今世,你也只能在我的邊。
阿詞,你可知兵法上另有一策,名喚緩兵之計?
方才從屋中出來時,他隨手拿走了桌上的和離書,因放在那里,便無比刺眼,此刻,這封和離書在他手中碎了齏,簌簌而下。
蕭珩一生,幾乎從未有任何事離過自己的掌控,這樣的人,往往對自己也極度自信。可此時的他并未想過,世事翻覆無常,竟有一日,自己會心甘愿送遠走。
他這麼怔怔在院中站了半夜,直到曙初現,守夜的婆子打著呵欠從倒座房出來,見到院中高大人影,嚇了一大跳,正要驚出聲,蕭珩冷淡的眼神已掃了過來:“葛媽媽,早。”
“世子爺起得這般早?”在蕭珩的氣之下,婆子低了聲音,訕訕打了招呼。
“練武。”蕭珩言簡意賅道。
世子爺練武的時間越發早了,婆子忍不住瞥了一眼只了一線亮的天,嘆世子爺整日忙于公事,還這般勤勉,無怪年紀輕輕便居于高位,回家可得與被放了良籍,剛剛進學的小孫孫說,世子爺這般尊貴,還日日勤學苦練不綴,你小小人兒,若是有主子半分心氣兒,老葛家也有出頭之日了。
*
翌日,知宜被送了回來。
知微見了,喜極而泣,因兩人之中,拿主意的多為知宜,知宜這幾日不在,便如失了主心骨一般。知宜子斂,見如此也有些傷,拍了拍知微的手:“好了,你的心意我知道啦。”
待到清詞面前,清詞也含了淚,先打量了一番,才道:“是我連累了你。”
知宜搖頭:“夫人這樣說,奴婢倒無了。沒能勸阻夫人,是奴婢的錯,奴婢甘愿領罰。再說,世子爺雖將奴婢送到莊子上,卻沒苛待奴婢。”
“只是,夫人您還好嗎?”知宜清楚,自己能回來,定是因為清詞的堅持。擔心的是,蕭珩會如何對待清詞?
清詞用力了下的額頭,恨恨道:“原先我以為知微是個傻的,卻不知你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什麼樣的事,你也敢攬在自己上!”
知宜著額頭嘆了口氣,便聽清詞道:“姐姐無需再為此事費心了,世子已同意和離,夫妻緣淺,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姐姐,待師兄春闈之后,我們便回青州吧。”
知宜的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如何便到了這一步?
素日觀世子舉止,并非對夫人全無意,如何能這般痛快地答應?莫非真是因避子藥一事惱了夫人?
知宜滿心困,直覺事沒那麼簡單,但看清詞神,對蕭珩所說的話倒是深信不疑,只得默默咽下口中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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