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書是王妃邊的大丫鬟,協助王妃料理家事,素日里自有一份威嚴,帶著兩人徑直來到孫側妃所居的泊心院里,
倚翠是孫側妃的陪嫁丫鬟,也是院里的掌事侍,聞聲滿面笑容迎出來:“什麼風把姐姐吹來了?”
樂書笑了笑:“先不忙著寒暄。樂蕓呢?公主府中的兩位姊姊找有事。”
倚翠的神瞬間有些不自然,吞吞吐吐道:“樂蕓在后罩房里,正給娘娘補服呢。”
“那不正好,兩位姊姊也是找請教刺繡呢。側妃是在午歇吧,咱們自去后面,就不擾著側妃了。”樂書說著便抬步向后院走去。
倚翠想攔,樂書輕飄飄瞥了一眼,低低道:“別耽誤公主的事兒。”倚翠心中一凜,不由猶豫,王爺有多敬重嘉公主這位長姐,闔府是知道的。
清詞的心,咚咚跳了起來,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被華蕊不著痕跡地了手,才鎮靜下來。
樂書常來,對這里自然是悉的,可當看到后院里那獨自頂著烈日打水的青影,還是皺了眉,喚道:“樂蕓。”
京城秋日,清晨和夜晚寒涼,可中午的日頭,正是熾熱的時候。
侍從們干活的時候,都會刻意避開這個時候時段。
睿王是朝野稱誦的賢王,待府中的下人也一向寬和,何況,樂字頭的侍,都是從宮中分遣出來的,等閑王府不會派他們做這等活。
王妃這些日子病重,倒縱得府里什麼樣的面目都出來了。
樂書被打了臉,一時神有些難看。
華蕊雖聽說孫側妃子刻薄,但今日才見識到睿王府里還有敢這麼磋磨人的,也不由怔了怔。
*
樂蕓正在費力地將盛滿水的水桶拉出井沿。
因王爺已有多日未進宅,孫側妃一直心不愉,這幾日在發了不無名火,好在睿王府中不興打罵下人,孫側妃也不敢這條底線,最多就是大日頭下罰罰跪,或是連著做兩日活,還應付得了。
樂蕓苦笑:雖說是從宮里分到王府的,按慣例,怎麼也是個一等丫鬟,服侍主子的份,但孫側妃不知為何,就是看不順眼,都已經盡量在孫側妃面前招眼了,可還是一不小心了霉頭。
聽到有人喚,樂蕓用袖子拭了拭臉上的汗,轉頭了過去。
子暗黃,但細細看來,五甚是致,尤其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即便額上覆著厚厚的劉海,也掩飾不了流轉之間的靈生輝。
孟清詞熱淚盈眶,這是化灰也識得的顧紜。
此時倚翠在后面訕訕笑道:“樂蕓一向勤快,中午也不愿歇息。”
樂書用鼻子哼了一聲。
華蕊笑著岔開話題:“我這妹妹是個癡的,就迷了刺繡這一道,”又推了清詞一把,“咱們過了晌午便回府,還不趕的!去罷。”
轉頭朝倚翠道:“實不相瞞,我是看到針線就頭疼,卻是出來閑歇歇的。”倚翠不敢怠慢,陪笑道:“姐姐屋里吃茶。”忙拉著樂書和華蕊回了前院。
華蕊不著痕跡地沖清詞使了個眼,卻見清詞眼珠也不轉,只怔怔看著樂蕓,心中暗嘆一聲,卻也知是找對了人,放下心來。
*
見三人都已離開,清詞才三步并作一步,走到樂蕓面前,聲道:“紜兒......”
顧紜起先只見到那制式的侍服飾,待子抬起滿是淚水的臉龐,大吃一驚,手中的水桶咣當又掉進了井里。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的阿詞,怎麼也來了這里。
“阿詞,我不是在做夢罷。”顧紜喃喃道。
清詞猛地抱住了:“我一直在找你......”話音未落,已是哽咽難言。
顧紜的眼中也蘊了淚,回抱住清詞。
家破人亡,輾轉流離,都沒讓這堅強的子流一滴淚,久別重逢的至好友卻輕易破了的心房。
還是顧紜先鎮靜下來,輕聲道:“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隨我來。”
顧紜推開后門,帶著清詞三繞兩繞,繞到了一片竹林里,竹林里砌了白石假山,清溪上架著小橋,盡頭是一個門扉扣的小院,有小樓一角從院中探出,與面院莊嚴肅穆的風格大不相同。
“這是何?”清詞問。
“王爺在后院的書房,不許旁人踏足的,只是王爺素日里在前院理公務和讀書,這個地方一年也來不來一二次,漸漸空置了。”
“那你......”
“打掃這片地方的小廝也是青州人氏,都是同鄉,便給我行了個方便。”顧紜莞爾一笑。
沒說的是,這個地方,會讓想起故里山水,想起曾經無憂無慮的歲月。雖然知道,此后的人生,已與曾經的好友天差地別。可是,在想念的時候,在支撐不住的時候,會來這里坐一坐,去獲得一些獨自前行的勇氣。
清詞欣,的紜兒,就是這般,無論是什麼樣的環境,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生存之道。
兩人隨便找了一溪前的白石坐了下來,彼此沉浸在久別重逢的喜悅中,并沒察覺坐的位置正對著小樓的窗戶。
樓上簾櫳低垂,寂無人聲。
*
孟清詞攢了一肚子的話,這會子都顧不上說,拉著顧紜的手,只覺比在閨中時糙很多,既心疼又氣憤:“紜兒,你苦了,一直這麼欺負你麼?”
這個指的是孫側妃。
顧紜卻對這些并不在意,關心的是孟清詞怎麼來到京城,來到睿王府,問:“阿詞,你怎麼來了京城?又怎麼這副裝扮?”
兩人異口同聲發問,又都停了下來,四目相似,不都笑了起來。
真好,原來舊時的默契,一直都在。
“你先說。”清詞急道,王府里干活的小廝和丫頭都去哪了,這不就是孫側妃故意折磨人嗎?
“也就這些法子了。”顧紜不想讓清詞擔心,輕描淡寫道:“側妃子說的好聽是魯直,不好聽是莽撞。但與這樣的人相,心里想什麼,你便輕易可以看得出來,是以只要小心些,也沒什麼。”
“何況,側妃有個好父親。”
孟清詞知道,孫側妃的父親這幾年運亨通,已升至湖廣總督,是皇上的心腹之臣。有些沉默,顧紜話里話外的意思是不希想法子為出頭。
“你還沒和我說呢?你怎麼來的京城?”顧紜問。
在曾經無話不談的好友面前談起這個話題,清詞微有:“紜兒,我嫁人了,夫家便是定國公府。”
顧紜一愣,當然聽說過定國公府,可并沒有敢肖想好友能夠嫁這樣顯赫的門第。
言又止:“我還以為......“
清詞明白顧紜的意思,搖頭道:“宋師兄是至誠君子,從來拿我當妹妹看的。”
顧紜垂眸,撿著地上的小小石子:“伯父......一直拿當他子婿待的。”
生離死別之后,在怎樣的困頓中,只要想到,的摯友與曾仰慕的男子在一起,想到他們彼此相伴,白頭偕老,于而言,便是艱難歲月里無聲的安和力量。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曾聽清詞讀《詩經》,彼時了耳,未心,卻不知為何,會在后來的日子里常想到這段詩,想到那個如一束般映照生命的謙謙君子。
阿詞才四溢,溫又灑,蘊之學富五車,出口章,他們兩個,才是最最匹配的一對。
清詞執了顧紜的手,低低道:“我們都從未忘記你。”
所以,我們怎麼能忘卻了那段共同度過的青春年華,心安理得的在一起。
父親不知宋師兄與紜兒早兩相悅,只是礙于年矜持未能挑明,確實過這個心思。可自從那一夜,看見被烈火焚燒后,一片狼藉的顧家前,那個沉痛而蕭瑟的男子影,便知,嫁與宋蘊之,對他們二人而言,都是最痛苦的凌遲。
況且,一直視他為兄長,知他對顧紜用至深,無論如何,不能趁虛而。
還沒待想清楚怎麼拒絕,師兄已先找到了。他消瘦了許多,縱然形仍拔如竹,掩不住面的憔悴,開口便是:“阿詞,抱歉。”
他神愧疚:“先生待我恩重如山,正因此,我不能明知心里住著一個子,還忝上門求親。”
“那樣對你,對,都不公平。”
師兄的話與所想不約而同。
如釋重負:“其實我也是不愿的,宋師兄。”
道:“我有時想,若是可以一直不嫁人就好了。我不明白,為什麼在這世上,男婚嫁就了必須。一個子若是不嫁人,周圍的人便會以怪異的眼看著,猜測著是不是有什麼疾。男子的境遇許會稍微好一些,可是除非你一走了之,否則你便逃不掉被催婚的命運。”有些苦惱。
“而且,兩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因為這個原因而必須生活在一起,真的是很匪夷所思的事。”
師兄輕輕笑了,笑容淡薄得如薄暮的夕,他道:“大昏,萬世之嗣也。這是圣人的原話,也是世人奉行的顛撲不破的真理。”
“師兄你也是這樣想的嗎?”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清詞未來的夫君,必得是我喜歡的人,也需得對我一心一意,這樣才能讓我心甘愿地嫁他。”
“我不想只做某人相敬如賓的妻子,去獲得一個賢妻良母的認可,為他打理后宅,照顧子和妾室,為他失去了自己,最后僅僅在家族牌位上留下一個名字,供后代子孫祭祀。”
的話音一落,師兄的笑容更真切了些,他了的頭,不乏欣賞:“小師妹長大了。”
他目悠遠:“愚兄懂你的意思。因我也是這般想法。”
驚訝:“可是伯母,一直盼著你家.....”
師兄邊溢出一苦笑:“我怕是只能讓母親失了。
“那師兄打算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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