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習習,遲日緩緩。大軍浩浩,在百姓的喧嘩簇擁下漸漸走遠,人散去,晏妙年探出子,愁眉苦臉的看向樓下。兩個年將軍騎著高頭大馬,一聲聲,踏著日而來。
走在前邊的楚凌云一白戰袍,劍眉星目,意氣風發,即使久戰沙場,一柄紅纓槍誅盡天下宵小,手中亡魂無數,卻依舊如春日暖,全然沒有肅殺之氣,卻保留了幾分桀驁不羈。
此時他的懷中正是一名紅子,長發梳作辮,披在后,在日下烏黑亮麗,面部廓清晰,乍一看非常消瘦,然而姿拔如松,手中銀鈴隨著嗒嗒的馬蹄晃,發出清脆的聲響,別有一番異域風味。
人群之中有人認出了二人,一位年輕郎高呼:“那是楚凌云,楚將軍!”
“那個直取敵軍大將首級的白先鋒!”隨后人再次簇擁著歡呼尖。有人竊竊私語:“他懷中的紅子是誰?看裝束不像中原人,莫不是在邊塞的紅知己,現如今帶進京城,娶作妻納作妾,也不失為一樁談。”
“可我怎麼聽說這楚將軍有一個未過門的妻子,就是那個…誰來著?”
舒想了許久才憶起紅子的姓名,“裴言昭。”
邊塞的小神醫,口不能言心能言,蘭心蕙質,懸壺濟世。
隨楚凌云后的,正是舒大兄戚蘭,晏妙年霎時間喜笑開,朝著他招手,喊道:“戚將軍,我在這!”
大兄抬頭看了上來,笑著問道:“公主殿下,舒妹妹,你們二人怎會在此?”
晏妙年拔高聲音,萬分欣喜地說:“恭送大軍凱旋呀,怎麼獨獨你們二人落在了后頭,父皇現下正在承天門設宴封賞,你快些去,莫要誤了時辰。”
戚蘭庭停下馬,與說道:“路上有人伏擊,我與凌云斷后,這才慢了些。”
舒看著馬上親無間,暗中嬉戲打鬧的二人,忽然生了一惡趣味,高聲喊道:“楚將軍,懷中人可是心上人?你可還曾記得我這個未婚妻,若是已有心悅之人,舒自當與您斷了婚約,萬萬不可擋了你二人佳偶天。”
楚凌云愣了愣,人群中傳來一陣驚呼,紛紛循著聲音看了上來,“那位便是戚家二娘子吧,聽說與楚將軍是指腹為婚的親事。”
“原來戚娘子長得這般若天仙,不過聽說脾氣很差,喜好奢華。前些日子燕國公府的殷二郎,險些命喪在手中。”
“這位紅子也生得不錯啊,看來楚將軍這是要坐齊人之福。”
“你剛沒聽到嗎,這戚娘子格潑辣,不愿與他人共夫君,這下子要有好戲看咯。”
那紅子聽得懂漢話,向舒看了過來,隨后掙楚凌云的桎梏,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扇了他一掌,一個筋斗直直從馬上翻落,穩穩立在地上,看形似乎會些功夫。
楚凌云收韁繩停了下來,開口挽留道:“唉你去哪?”
紅子出手中長鞭,往馬上揮去,馬兒驚,一路向前橫沖直撞。楚凌云好不容易控制住下駿馬,卻頻頻回頭。
戚蘭替他解釋道:“舒妹妹,你誤會了。這位郎名喚裴言昭,涼州人,先前凌云傷,是救了凌云,牽著駱駝一路從大漠將他送回軍中。后來便一直跟隨大軍征西,救死扶傷,是軍中神醫。這次隨大軍京城尋親,誰料的馬匹扭傷了前蹄,這才不得不與凌云共乘一騎。
“他們之間絕對清清白白,大兄這些年都給你盯著那小子呢。”
舒沉著臉說,“是是非非還是由楚將軍親自說清楚吧,他甚至,從頭到尾未曾看過我一眼。”
晏妙年催促道:“你還墨跡什麼,趕進宮呀。”
他盈盈一笑,隨后呵斥著馬兒直直了皇城。
樓下的裴言昭一直看著舒,與對視半晌后,走酒家。只見向店小二要了兩壺酒,隨后拎著酒壺向舒走了過來。
舒有些詫異的看著 ,前世只知是楚凌云的心上人,是他在邊塞大漠一見傾心的奇子,但兩人卻從未有過集。
哪怕在酒樓聽多了故事話本,從如何救死扶傷,到與楚凌云歷經艱難險阻,越世俗種種障礙,最后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們的轟轟烈烈、氣回腸,舒無法置地的同,因為在這場游戲角逐中輸得毫無面,最終了說書人口中,被惡意揣度了無數次的丑角。
不楚凌云,但上輩子卻固執地不愿接這個結果。
如今,心中從未有過象的一位子,就這般站到了的前。只見裴言昭將手中酒蓋拔開,遞給了舒,比了個手勢,大概是讓舒喝下的意思。
舒凝著手中的一壺酒,不聲。
晏妙年卻像是見到仇家一樣,瞬間炸了,質問道:“你什麼意思,過來挑事啊?怎麼你也不打聽打聽,在京城就沒有人敢得罪我。我告訴你,別想著搶別人未婚夫,真以為自己手里有條鞭子,還會些武功就欺負人,我們可不是好惹的。”
舒抬頭,向裴言昭投去疑的目,手中又比劃了些作,什麼我呀你呀的,舒看不懂,沉默地搖了搖頭。
晏妙年氣急敗壞的說:“你說話啊,瞎比劃什麼,誰看得懂啊真是。”
指了指自己的嚨,嘗試著發出聲音,卻格外嘶啞,舒讓晏妙年安靜下來,道:“這位娘子口不能言。”
晏妙年有一瞬錯愕,瞟了眼,隨后像是做錯事一般低下頭來,道:“哦。”
舒問:“娘子可會中原字?”
點了點頭,舒吩咐道:“拿筆墨紙硯上來。”
裴言昭卻擺了擺手,隨后將酒倒碗中,沾了水漬,在桌面上寫道:“紙貴。”
隨后又橫七豎八地寫道:“你好看,請喝酒,我喜歡。”
晏妙年湊了過來,見案牘上字寫得歪歪扭扭,“這寫的啥呀,居然比我的字還要扭曲些。”
舒復問道:“你是想請我喝酒嗎?”
點了點頭。
舒將壇中酒倒杯盞之中,隨后做了個干酒的作,一飲而盡。而裴言昭卻將另一壇子酒打開,猛的一下豪飲,接連不斷,人還未來得及眨眼就滴酒不剩了。罷后還嫌棄的在案牘上寫道:“不烈。”
舒有些錯愕,未曾清楚的來意,寒暄道:“我家中倒是藏了幾壺好酒,待他日娘子在京中安定下來,我派人捎些登門拜訪。”
胡做了個生疏的、全然不樣的拜別禮,手指模仿走路的作。
舒頷首:“娘子若有事要離開,還請隨意。可這偌大的京城有千百戶人家,坊市街巷數不勝數,可需我派些奴仆帶路?”
搖了搖頭,轉過去,蹦蹦跳跳出了酒樓。
晏妙年嘖嘖道:“這人好生奇怪,莫名其妙就要上來請人喝酒,舒,方才到底什麼意思啊?”
舒搖了搖頭,“在西域長大的郎君,聽到的是一曲涼州詞,駝鈴聲不絕,看到的是平沙萬里鳥不飛,一縷孤煙落日圓。能騎駿馬,能飲烈酒,子耿直火辣,沒那麼多彎彎繞繞,自然是與京城子不同。你若想知道所為何事,恐怕真的只想請我喝酒罷了。”
大概這樣的郎,沒有人會不喜歡吧。
聽得有些迷糊,舒在眼前晃了晃,道:“公主殿下,不是說圣人設宴群臣,你還不趕回去,要我兄長如何提親啊?”
痛拍大,提議道:“對哦,本宮了馬車,舒也一同前去吧。”
舒搖了搖頭,“我既不是在外建功立業、守家為國的將士,也不是什麼心江山社稷的肱骨之臣,更不是哪個皇親國戚,我去作甚?”
“可你大父、阿耶、長兄、阿姊全都在場,怎麼去不得?本宮說你是我請的座上賓,又有哪個人敢說些閑言碎語?”
“罷了罷了,他們在外邊不問生死、浴戰才拼來這份榮寵,我去了是在不統。你快些去吧,我還得回醴泉坊收拾行李件,在大父趕回家中之前回戚府呢。”
晏妙年有些失的說:“好吧,那本宮先走啦。”
舒勉強一笑,點了點頭。
*
一路沉默著回到家中,素娥端來水,替洗凈疲憊,隨后問道:“娘子,現下可需奴婢替您收拾好。”
搖了搖頭,關了房門,閉上眼,強撐著傷,仿若無事一般道:“不必,昨夜未曾睡好,我休息一會兒。”
素娥只覺這一路回來有些反常,但深知,主子的事,做奴仆的就問些,做好本份事才是長久之道。
應了聲是,卻守在門外,未曾走遠。
舒癱倒在地,心枯寂而又惆悵,抱住自己,疲憊再次涌上心頭,伴著而來的,還有強烈的自卑,覺得自己……太糟糕了。
從未曾有過任何一刻,如此的否認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晏希白,想要得到他所有的肯定、所有的贊譽。
的世界只剩下他了,也只有他會在見到自己的丑陋不堪后,依舊照著的期盼,沒有任何責備,不會試圖強行迫為世俗意義上的好郎。
舒不知道為什麼晏希白會喜歡自己,就像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喜歡他一樣。這世間上的大抵就是如此奇妙,前世舒曾無比抵與晏希白獨,因為舒在他眼中,早就丟掉了所有偽裝。
他知道自己的狼狽惡毒、心如蛇蝎,他知道自己在假裝菩薩,做虛偽的事,說虛偽的話。
重活一世,舒已經徹底縱容自己,按照心意而活了。不需要再刻意掩飾自己,不需要再去討好任何人,卑微的獲得他人喜歡。
眼底下異常干涸,沒有一滴眼淚值得為自己而流,曾經控制不住的拿自己去跟旁人比較,可如今卻常常羨慕戚容音,羨慕裴言昭,羨慕們生單純善良,羨慕們永遠為他人著想。在想,到底是不是自己真的偽裝太久了,竟然習以為常追逐良善。
站起來,重重的摔在床上,斜從窗邊了進來,萬籟俱寂之下閉上雙眼。
這輩子,為自己而活,為晏希白而活。
*
醒來之后,這一瞬間還在思緒放空。門外傳來戚袖爽朗的呼喚聲,“舒,舒……”
素娥小聲的提醒道:“將軍,娘子正在歇息。”
那人低了聲音,問道:“可是那外室母欺負舒,怎就搬了出來。”
素娥搖了搖頭,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是語還休。兩人眉弄眼,眼波流轉,僵持不下。戚袖顯然是個急子,焦急地說:“你這眼神什麼意思,倒是說啊。”
舒站起來,一路走出去開了門。“阿姊,我這脾氣哪能委屈啊。想出來住幾日便出來了,沒有任何理由,與旁人也無甚干系。”
走過來抱住舒,頭笨重的抵在肩膀上,嘆氣道:“舒,怎麼能這麼任呢,你一個尚未出閣的郎,也不怕被人閑話。”
舒笑道:“若是有人敢取笑舒,阿姊一定會替我揍他的,對吧?”
無奈地替舒理了下鬢間碎發,慨道:“越長越漂亮了。”
舒見又黑了些,“邊境苦寒,阿姊這些年風吹日曬,辛苦了。”
張開雙臂,向舒轉了一圈,展示道:“是不是也更加孔武有力啦。”
說罷忽然抱起舒直直抗在了肩上,不顧的掙扎,直直走出了大門。
舒此刻到天旋地轉,萬顛倒,驚慌失措喊道:“阿姊,這是要作甚?快將我放下來啊。”
卻說,“走咯,帶我的小舒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