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如死寂般沉默。

　須臾，池曜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陸律笑,自嘲的笑：“我知道。”

　池曜長眉眼：“你確定？”

　這一次換陸律沉默了。

　緩緩閉目，年輕的中將最終道：“我確定。”

　深呼吸,池曜吐出一口濁氣。

　了天。

　天地大雪，世界都變得晶瑩剔。

　他又想到了那雙眼睛，時星死前的那一面,池曜莫名地記憶深刻。

　或許是從對方臉上看出了同樣的病態。

　只不過藍星人向來弱，池曜只簡單地以為是凍著了,并沒有往其他方向引申,比如和他目前一樣……

　無它，單純的,這樣想太過刻薄了些。

　視線再度下落，看著陸律,池曜揚了揚手。

　“帶回去,調查。”

　這場因婚禮引發的鬧劇,短暫地落下了帷幕。

　晚間時分，用過晚餐,關于那個藍星人的樹巢后續理，和陸律的口供，都擺上了池曜案頭。

　唐覓遞送資料時,畢周殿下正在書房和陛下說話。

　進出時聽了一耳朵，不是別的,正是資料上的事，事關一個藍星人的。

　“畢家主家的消息就這麼多，畢舒父母已經被到了主家,連同畢舒。”

　“更多的況還在問，應該，后天我大舅能再來一趟皇宮，告知他們了解到的……”

　畢周話沒說完，被池曜打斷。

　“明天。”池曜肅聲，“明天晚餐前，我需要知道畢家能挖到的所有消息。”

　畢周愣了愣，繼而低頭，恭敬道，“是。”

　池曜忽道：“我準備明年傳位于你。”

　這話來得太快，把畢周都說懵了。

　池曜：“差不多了，你已經年兩年，政和軍務，該磨煉你的都磨煉了，我況你是知道的……最后的時間，我就不想繼續綁在這個位置上，還是想出門走走看看，不想累死在皇宮里，你覺得呢？”

　畢周說不出來話，但是眼眶已經紅了。

　“小叔，你已經……”

　池曜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有什麼沖到畢周頭上，里緒翻覆，但是他控制住了面部表。

　池曜觀察他，還是很滿意他的反應。

　欣點了點下頜，手了畢周的頭，畢周紅了鼻頭。

　等畢周緒收斂，池曜的話才緩緩轉回他想說的方向。

　“等你繼位，畢家會替代池家，在帝國變得炙手可熱，貝爾曼的分支稀，外家勢力向來是嚴格控制的，畢家政和軍務都有所涉獵，所以……”

　畢周懂了，這次事出在畢家，又是這種時刻，池曜是不可能輕放的。

　但到底礙著他的緣關系，說這番話，不外乎是要他的一個態度，要他……

　畢周從善如流道，“畢家我來理吧，千里之堤毀于蟻，畢家不會不懂這個道理的。”

　大家族枝蔓橫生，不可能每個子弟都優秀。

　生在大家族，可以中庸，卻不能糊涂。那些里潰爛了的枝丫，要及早剪除清理，才能不影響主干。

　池曜滿意畢周的態度，放他離開了。

　第二天畢家這一輩的話事人帶著一個長輩進了宮，對畢舒一家的決定在寥寥數語之間極快速達了一致。

　再一日，外派的文件下放了畢舒父母的通訊，大局已定。

　譚韶以及陸黎是在晚間得知的消息。

　陸律這兩日也不見蹤影，有拍到他們飛行進安城的畫面，但是從安城出來的，沒有。

　陸黎心中對此事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測，就是不知道最后會是個什麼結果。

　譚韶終于覺到了恐懼。

　不過并沒有恐懼太久，在聯系不上畢舒一家的次日，皇室護衛隊來到了親王府，“請”陸譽和譚韶進宮，詢問況。

　費楚領的頭，陸黎自請跟著他們一起。

　費楚目打量地覷著陸黎。

　陸黎倒是淡然，問出猜測，“小律現在是不是在皇宮里待著？”

　費楚沒回話，反問：“時星在親王府的時候，你駐守邊境線最遠，按理大爺什麼都不知道吧，跟去干嘛？”

　陸黎：“好歹是一家人，再不清楚，有些地方總是比外人知道得多。”

　“我主代，不比你們查其他人快。”

　有道理，費楚帶上了陸黎。

　上了飛船，陸律舉報一事，費楚看在陸黎還好說話的份上，也為了讓親王府心中有個底，都說了。

　聽完譚韶幾乎厥過去。

　費楚看向沉默了一路的陸譽，笑：“陸親王沒什麼想說的嗎？”

　陸譽沉著臉，半晌，輕聲道：“家事讓上將見笑了，是我約束不力。”

　費楚無意為難誰，“孰是孰非，進了宮，陛下自有裁斷。”

　陸律的口供，畢家挖出來的消息，以及再次調查，又挖出了不東西。

　進了宮，池曜沒見陸家人，而是先給他們看了資料。

　譚韶心浮氣躁之下，嚷嚷著要見陸律，請示過池曜，池曜同意了。

　但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陸律不同意，拒絕見譚韶。

　譚韶懵了，“為什麼？為什麼，他說這些把我們都弄進宮來還不夠，還……”

　費楚：“王妃慎言，請您進宮并不是因著陸律說了什麼，而是您做了什麼……當然，這些事還在核實中，不過您可以放心，帝國律法健全，不是您的過失，絕對不會賴到您頭上，但如果查出來有問題，您也會到應有的懲罰。”

　譚韶失語。

　譚韶要求再次見陸律。

　再次得到否定的回答。

　陸律是關在一宮殿，譚韶氣不過，跟著侍，想強行過去，譚韶份在那兒，跑得快，一時間竟然大家都沒攔住，護衛看見了，認出來了是親王妃，忐忑中又不知道能不能攔，就這樣，譚韶還真到了陸律目前住的外面。

　但還是沒見到陸律。

　陸律打開了屏障，死活不見。

　這個消息隨后傳到了池曜耳朵里，費楚擔憂道，“我看譚韶不像是個腦子清醒的，要詢問嗎？”

　費楚：“表哥，醫生說你得保持心愉悅，最好……”池曜倒是無所謂，“那就換個腦子清醒的來，譚家還沒死絕吧？”

　費楚愣了愣，繼而道，“譚夫人尚且神矍鑠。”

　“我記得，曾經是在最高法任職的？”

　費楚：“是，大法，上一代的。”

　“那就有請二老來皇宮吧。”

　“陸家那邊你先過一遍，三個人，你覺得誰合適，帶過來就行。”

　最終只有陸黎被領到了池曜面前。

　三個人進宮，這一天出宮，只剩了兩個，陸黎和陸譽，譚韶被扣在了宮殿之中。

　而放他們走也不是放過的意思，最后的追查下來，除去在偏遠關卡鎮守的陸曼，和當時在邊境線最遠的陸黎，簽署了監護人議定協議的陸譽和譚韶，是不了干系的。

　帝國有關藍星人的保護條例相當，以合約為準，一旦出了事，凡是簽過字的都不可能逃離審查。

　陸律的住，每天都會有人進出。

　反倒是譚韶油鹽不進，除去第一天詢問過外，后續的住只有侍進出。

　怕譚韶在皇宮里鬧出點什麼惹人非議，許今還會著人關注房間的況，務必要讓在皇宮的時候完完整整的。

　池曜和譚夫人的談話從清早開始，直到日落才結束。

　談話之際，所有證據已經搜集完畢，口供所有人也都簽字留了指紋。

　時星的事，除去陸律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外，樁樁件件都指向了譚韶。

　譚夫人筆的背脊，在離開書房時，唐覓覺得塌了下去。

　嚴長岳領著譚夫人去見譚韶，離開前，看見譚夫人給了譚韶一個耳。

　見此嚴長岳垂目，頭也不回地離開。

　“媽，你打我？”譚韶不可置信。

　譚夫人恨鐵不鋼：“糊涂啊！”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麼？”

　譚韶不服，見著沒外人，終于說了真話，將聲音到了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大小，咬著牙道，“藍星都消失了，和帝國只是有合約而已，但一紙空文，我不信真的能把我怎麼樣！”

　譚夫人聽完，只到一陣頭暈目眩。

　也確實往后倒了，外間的侍看見，閃進房間，在譚韶之前，扶住了譚夫人。

　又是端椅子又是遞水，譚夫人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看著譚韶一臉堅決的模樣，頭又突突地疼起來，向侍道過謝，請求對方給和譚韶空間流，等腳步聲走遠后，譚夫人才再度開口。

　“我和你爸在法院這麼多年，你又是我們最小的兒，是疏于對你的管教了。”

　“你有沒有想過，譽的軍功，和小律的前途，全都被你搭進去了啊！”

　譚夫人搖頭，重重搖頭，“我當初就不該聽你爸的話，早知道，還是該把你送進軍校去磨一磨子，也比現在鬧這樣強。”

　譚韶不懂，但不等開口，譚夫人給了答案。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既然藍星肯把母樹移栽過來，你以為，他們就沒準備后手嗎？”

　譚韶隨母姓，譚家兩夫妻，事實上當年也是譚夫人的職位更高，家勢更大。

　看著小兒的臉，譚夫人輕聲道破皇室辛道，“合約和皇室神海有千萬縷的關系，你覺得，出了事，皇室是先考慮犯事的帝國人，還是他們的神海？”

　譚韶驟然變。

　但晚了。

　譚夫人：“我和陛下已經商議好了，該怎麼理就怎麼理，如果要判刑，那麼看在譚家的面子上，會給你選個偏僻服刑的地方，等你出來，在帝都還是一樣的。”

　譚韶驚了，“我為什麼要獄，回來怎麼可能是一樣的……”

　譚夫人抹了把臉，卻不想理會譚韶，起喊侍要求離開了。

　譚夫人：“你為什麼會獄，那要問你都做了些什麼。”

　當年反復調查了好幾個月的案件，這一次推進得格外迅速。

　出結論也快。

　當年邊境線一事沒什麼問題，哪怕中間有些需要反復琢磨的地方，結果卻不是因為某個人某個隊伍不肯出力，別有用心導致的。

　但是事前事后，從陸律過早地帶時星去邊境線，乃至脅迫離婚，簽了合約的三人，陸譽、譚韶、陸律都負有不可卸的責任。

　陸律降了軍銜，記了分，被帝國調去了聯盟，大好前途戛然而止。

　陸譽記了分，降了軍銜，但是公布與否，長老會和參議院一直在爭論，出結果恐怕需要一段時間，然而哪怕不公布，事發生后，很多關注的人也于第一時間知道了。

　譚韶在其中，節最嚴重，質最惡劣，判了刑。

　但池曜會賣譚夫人一個面子，不讓在帝都服刑。

　至于陸家的長子和次，陸黎和陸曼，他們未簽署過相關協議，且事發生時，兩人皆已年，相對于親王府是單獨的個，不在追責范圍，原則上也不對時星負有任何責任。

　故而在條款清晰的法律下，兩人不牽涉其中。

　譚韶的理出來后，一直沒歸家的陸曼發來了請求，說駐守偏僻，可以把譚韶放過去服刑，也能看著，譚夫人和陸譽都覺得不錯，譚韶卻是崩潰的。

　但讓譚韶更崩潰的，是直到離開帝都前，陸律也沒有答應見一面。

　譚韶不安，覺得自己好似永遠地失去了這個孩子。

　的覺沒錯，事實上，出獄之后，陸律也再沒有回過帝國，不過那就是后話了。

　一切在池曜蓋章時，塵埃落定。

　理完這件他腦中記了太久的案子，池曜關上文件夾，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出現在自己眼前太久的案件號，將它給了文書長。

　以后這個編號再也不會出現在他視線了。

　“雙星出來了。”看著窗外盛大的日，池曜道。

　在許今的詢問下，池曜同意出去逛逛。

　到了院子里，池曜發現，雪停了。

　冬天要過去了。

　時星翻了個，著眼睛坐起來，睡得太沉，日曬了屁他都沒醒。

　但關鍵是……

　“殿下你又不讓人醒我嗎？”

　被時星回了房間，池曜進門就聽到這麼一句嘟囔。

　“又沒什麼事，想睡就睡唄，怎麼了？”

　時星：“我下午還說要理長老會的事，您這樣，任會長會念叨的。”

　池曜無所畏懼：“讓他說，反正也快退休了，許覓上來了就好了。”

　時星：“……”

　時星：“您別讓任會長聽到，多寒人心。”

　池曜有理有據，“所以我當著你的面說，而不是他的。”

　“起來洗漱？”

　“睡過頭了，沒力氣。”時星聲音也是趴趴的。

　最終被池曜一把抱了起來，往浴室帶，路上頭耷拉靠在池曜肩膀，時星打哈欠。

　“怎麼看你沒睡好的樣子？”池曜奇怪。

　“做了一個夢，不是夢。”

　“夢見了什麼？”

　把時星放到洗漱臺上坐著，池曜放水，給時星擰巾。

　“夢見……你說要傳位給畢周……”

　池曜輕笑一聲，“政都理起來都要死不活的，真把擔子丟給他，那畢周不得哭天搶地，把寢居給哭崩了？”

　時星被逗笑。

　池曜：“抬頭。”

　見時星還是睡不醒的模樣，要給時星臉。

　著熱巾在臉上滾過的舒適，時星閉著眼道，“是啊，哭了。”

　池曜：“我就知道。”

　時星笑容擴大，剩下的不愉快部分不準備再講了。

　很好，他的生活也很好，今天無風無浪，又是平靜安寧，了殿下伺候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