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霞覺自己都要服了自己。

　石書記像是未曾意識到這人先前沒認出自己,看掛了電話，還沖笑：“陳霞同志，其實我這趟過來是專門向您取經的。”

　陳霞差點一。

　作為徹頭徹尾的平民老百姓,上輩子雖然也在機關干部家當過鐘點工，可沒跟縣太爺打過道啊。

　再說了,這樣的人,還請教還您啊，說的怪讓心虛的。

　陳霞趕恭敬地走過去：“您客氣了，石書記，我有什麼見識啊？需要您請教。”

　石書記正道：“我是認真的,你上次說的那個讓下崗職工買房子的方法，我們縣里頭現在不正用著，而且用的還好的。但是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還有難題。

　一個是前幾年上元確實過于狂熱,沒有正確估計市場需求,導致大量房產積。

　還有一個就是下崗職工的安置問題,現在大行不行，改革的陣痛還是很劇烈的，我們的工作也不好做。”

　他看著陳霞,頗為認真，“霞同志,你說說看，你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嗎？”

　陳霞立刻擺手：“哎喲，書記，我這人上不把門,開玩笑而已。我剛才胡說八道，您可別當真。我哪兒來的真知灼見啊？”

　石書記做了個手勢，端正：“霞同志,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的能耐，我們看在眼里。現在是上元縣發展的關鍵時期，你同意國強同志在上元縣買房，肯定也希上元好是不是？”

　陳霞尷尬地笑：“我這是看好上元的領導班子，相信書記您一定能夠帶領上云縣人民走出眼下的小困境，創造更大的輝煌。”

　平常他們家鄭國強同志寫材料的時候，果然沒白掃幾眼，說話實在正確的好方。

　然而石書記不需要正確的廢話，只著陳霞掏真貨：“霞同志，我看得出來，你是古道熱腸的人。現在這麼多人面臨著困境，我們都愁啊。他們也是為國家建設為上元發展奉獻了青春與熱，現在這麼難，真是讓人看了都于心不忍。”

　陳霞下意識地了鼻子，然后抬頭看了眼自己丈夫，支支吾吾道：“其實這個事吧，我家國強也跟我提過。不怕書記您笑話，雖然我們就是小老百姓，但我們兩口子不東家長西家短，反而就喜歡討論點事。

　像上元縣的房產問題，沒蓋好的我們實在沒辦法。講個不好聽的話，一本爛賬，也理不清楚。

　但房子蓋好了，有這麼多人，人總要住房子的，那還是有辦法解決的。”

　石書記立刻追問：“怎麼解決？目前下崗職工這一塊買房已經差不多飽和了。”

　陳霞搖頭：“我不是說這個，我講的是另外一個購房的剛需人群，剛參加工作的年輕人。”

　正道，“剛才我說福利分房不管取消沒取消，基本上都沒年輕人的事。您說是不是？”

　石書記點點頭：“這也沒辦法，僧多粥。”

　陳霞也點頭：“對，這就是現實問題。但不管什麼地方想要發展，都需要人才。年輕，有知識，有文化，對于任何單位而言，都是蓬的生命力。留住這樣的人才，對單位來講至關重要。

　人為什麼要走？基本上就是錢不到位，還有就是干得不舒心。簡單點兒講，就是沒有歸屬。那什麼地方的歸屬最強呢？肯定是家唄。這安家，可不就得需要房子？”

　石書記嘆了口氣：“這事可不容易，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們當然希給所有的年輕人都分房子。”

　陳霞驚訝：“我們不是在說買房的問題嗎？我的意思是，讓年輕人用公積金買房。我看報紙上說，去年底全國各地區基本建立了住房公積金制度，江海這種起步較早的地區住房公積金年繳存率已經達到85%以上。

　我想有這麼好的條件，鼓勵剛工作的年輕人使用公積金買房，應該不是什麼難事。首付可能有困難，畢竟是年輕人，剛工作，手上估計沒什麼積蓄。爹媽未必能夠給予支持。

　所以我就想啊，是不是可以零首付買房？”

　現在貸款買房都是個新概念，更別說什麼0首付了。

　石書記有點兒跟不上節奏：“你的意思是？”

　陳霞認真道：“就比方說上元縣目前還在銷售的，最便宜的一套房是3萬塊。這3萬塊全部走公積金貸款，相當于直接問銀行借了錢，然后每個月用公積金還貸，差額部分貸款人自己補齊。

　如此一來，年輕人沒房住的難題解決了，上元積的房產也可以銷售出去。”

　鄭國強差點兒跳起來。

　他以前從來沒聽老婆說過什麼零首付。

　之前賣太湖那邊的房子時，所謂的不花一分錢白得一套房，首付還是要有的，只不過是夫妻雙方一邊拿公積金當首付一邊還貸而已。

　這回干脆連首付都不想給了。

　鄭國強真是驚恐加，他嚴重懷疑自己，老婆就是希這樣，所以才想這種事的。

　肯定又想搞房子了。

　陳霞滿臉認真：“用公積金買房，相當于單位替年輕職工解決了住房困難問題，給了他們強烈的歸屬。這樣就是其他地方想要挖他們走，他們想到自己已經安家了，估計也得好好思量一番。”

　鄭國強下意識地搖頭：“這要走總歸會走的，現在的年輕人跟我們當年想的不一樣。”

　他們那個時候啊，進個廠子都恨不得在里面干一輩子。

　陳霞笑盈盈：“那走了也沒什麼損失呀，房子還在，每個月還的公積金就相當于他的房租了。后面房子還可以再住人啊。”

　石書記沒吭聲，直接進下一個問題：“那下崗職工呢？這麼多人總要有事做，不然一家老小可怎麼生活。”

　陳霞臉上笑容不減：“其實這個事吧，一直都有。我們小的時候，知青下放不就是因為城里沒那麼多工作崗位嗎？我們來城里打工，也是因為老家沒地方給我們掙錢。”

　石書記嘆氣：“我們也曉得要創造工作崗位，但這個事不是短時間能夠解決的呀。”

　陳霞猶豫了下，試探道：“有個想法，我不知道該講不該講。國強也教育過我，我這人說話上不把門。”

　石書記做了個邀請的姿態：“你說，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向你請教，當然是希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陳霞笑了笑：“其實這事兒可以從金錢湖那邊的別墅說起。最初馮士是想買外銷房的，但是因為在江海沒有挑到合適的，所以才退而求其次，買的金錢湖別墅。

　可實際上，對這個房子沒有那麼滿意，覺得業跟不上。”

　石書記下意識地維護：“那邊別墅的業還是可以的。”

　陳霞笑了，意味深長道：“馮士在國外，在香港都生活過一段時間。”

　石書記恍然大悟。那的確不能比，難怪人家會看不上眼。

　“我又發現個問題，就是現在上元買的商品房，基本上沒有業可言。”

　陳霞慢條斯理道，“這也難怪。以前廠里頭福利分房，房子都是歸后勤跟房管科管的，不管有什麼事，都是廠里出面。

　現在是商品房，蓋房子的人一時間想不到這麼多，也正常的。可對于住進去的人而言，這就是個大麻煩。”

　抬起眼睛，看著石書記，“所以我就琢磨過，是不是可以考慮建立一個現代化的業公司？一方面是提升整個上元縣房地產界的服務水平，另一方面就可以安排更多的人就業。下崗工人也有機會再學一門手藝，就是將來不在業公司干了，出去也能找到事做。”

　石書記沉片刻，點點頭，站起：“霞同志，我聽得出來，你跟國強同志是仔細考慮過這些問題的，想得很有深度，角度也很獨特。”

　鄭國強下意識地想撇清。

　他從來就沒想過這些事，要不是為了工作，他本就不愿意再跟他老婆談房子。

　但凡一涉及到房子，他老婆立刻就跟打了一樣。

　石書記言辭懇切：“我真高興，時代就需要你們這樣的年輕人，勤于思考，善于思考，腳踏實地的解決問題。”

　鄭國強趕強調：“哪里哪里。”

　陳霞也在旁邊笑：“其實上元縣人杰地靈，改革春風吹起來的時候，上元的企業就辦的有聲有，最早上元不就是鄉鎮企業的示范點嚒。我們夫妻都看好上元的發展，有信心看著上元在您的領導下，更上一層樓。”

　石書記連連擺手：“那也是上元父老鄉親打下的江山。接過這副擔子，我的力很大，就怕耽誤了上元的發展。”

　陳霞笑容滿面：“書記，您真是太謙虛了。像您這樣銳意進取富有創新意識的好領導，是上元百姓之福。我們都相信，在您的帶領下，上元肯定能夠蒸蒸日上，人民安居樂業，人人幸福滿。”

　鄭國強在心里頭嘀咕了一句，他老婆到底天除了看新聞還看些什麼呀？都幸福滿上了。

　他哪知道陳霞前頭拉著苗姐走工會的路子賣房，幸福滿當然是往聯誼的方向靠。

　石書記只是笑著擺手，沒有再說什麼。

　他一口氣喝完了面前的玉米，抬頭看墻上的鐘，趕起：“哎喲，都這個時間了，實在不好意思打擾了。我該回去了，對了，剛才那位同志呢，一塊兒走吧。”

　陳霞趕上前道謝：“那就麻煩書記您了。”心念一轉又加了一句，“月仙住在前進村，離縣城不遠的。”

　石書記轉過頭看司機：“你知道路吧。”

　司機連連點頭：“我去過那邊，就在黃石路邊上。”

　陳霞懸著的心終于落回了腔子，開口招呼胡月仙：“月仙姐別忙了。走吧。”

　特地強調前進村，其實心里頭存的小算盤。就是讓縣委書記的車送著胡月仙回家。

　扯虎皮做大旗也好，裝模作樣也罷。反正要讓人知道胡月仙背后也是有人的，輕易得罪不起。

　省得黃大發那條狗東西會狗急跳墻，對胡月仙下死手。

　外頭胡月仙忙著幫三嫂賣東西，還沒應聲。門里就先飄進了另一個聲音。

　陳文斌一邊笑一邊往里頭走：“哎呀，月仙姐也來了，給我外甥兒過生日啊。”

　那語氣親熱的，好像胡月仙跟他有多似的。

　實際上胡月仙不認識這號人。

　陳文斌一路打招呼走到堂屋門前，才出驚訝的神：“哎喲，石書記您也在呀，真是太巧了。”

　陳霞瞧見他就想瞪眼睛，巧個屁，這人湊上來干什麼？

　陳文斌臉上全是團團的笑，表乖巧又無辜：“哎，姐，實在不好意思，我這大哥大突然間就沒電了。我在外頭也找不到電話亭，就只好過來。沒想到這麼巧啊，石書記您居然在。”

　陳霞在心里頭狠狠啐了口，呸!信了他的邪，剛好湊巧？

　狗屁吧。

　肯定是剛才自己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從話筒里頭聽到了石書記跟國強說話的聲音。

　這人的耳朵可真夠尖的，那邊音樂聲吵得驚天地，自己說話都要靠吼了，他居然還能辨認出石書記的嗓音。

　可見為了鉆營，陳文斌真是什麼能耐都能使出來。

　陳霞生怕這人打蛇隨上，趕攔著他跟石書記寒暄：“佳佳已經睡了，你就別再折騰孩子，明天早上再過來接去上學吧。你也早點回去，桂芳懷著孕呢，你這個當人丈夫的，要好好照應。”

　陳文斌卻笑容滿面：“姐，你說的沒錯。石書記，那我送您回去吧，這麼晚了，路上不好打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