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孟家沒有人能夠睡著,蘇綾包扎傷口后繼續回去守著剛剛離危險的孟夜來,孟懷遠工作上又出了些急況需要他回去理,安知今天犯下無數過錯,疚地到無法眠,最后還是披起,走出了臥室。
不怕已經被用鐵鏈子拴了起來,還戴了個狗口罩,看到走過來,悄悄往狗屋里面了。
安知摘下不怕的口罩,給它喂了點狗糧和水。
“不怕,如果你回家和爺爺一起生活的話,能不能照顧好自己?爺爺可能沒有那麼多力每天陪你玩……不過其實我也沒辦法每天陪你。”
只能每天早上陪它在花園里跑一圈罷了。.七
不怕自然聽不懂這麼復雜的話,低頭大口喝水,安知它的頭,重新綁好口罩。
雖然已經很晚了,但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繼續往別走,不知不覺還是走到了西北方向的小樓前。
自從阮長風待過之后,再沒來過這附近,正準備路過,看到小樓的門被打開了,里面走出來一個男人。
安知心中一,借著月看清那人是司機王邵兵,他的步伐有些不穩,走了幾步之后,就在門口的臺階上頹然坐倒,然后把頭埋在膝蓋上。
許久后,安知聽到他的肩膀微微,然后發出一聲低啞的嘶:“姐姐……”
其實完全不了解王邵兵這個人,大概知道他以前當過兵,在孟家做了十來年的司機,以前救過孟夜來一命……但大多數時候他就是個平平無奇的中年人,沉默寡言,煙癮很重,車技很好。
但此刻,在母親曾經住過的小樓前,看著這個在深夜里悄悄慟哭的男人,季安知突然就明白了眾生皆苦。
當然,安知沒有驚沉浸在悲傷中的男人,而是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打開屜,翻出了一罐不怕最喜歡吃的罐頭,打開,擺在不怕面前,親眼看著它一點點吃完。
接著安知在不怕邊坐下,胳膊環住小狗的脖子,然后收,再收,用力,再用力。
“不怕,不怕……”咬牙關,睜大空的雙眼,使出全的力量,勒,勒。
碾碎一條親手養大的生命,也同時碾碎心里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
寧州的夜晚如此寂靜,不知有多人徹夜難眠。
這天晚上安知始終蓋著被子抖,直到第二天清晨,所有人都起來了,才終于能歇斯底里地尖出來。
完全不需要用任何演技,在全家人的圍觀下,抱著不怕早已冰涼的尸,哭得肝腸寸斷。
當著孩子和下人們的面,孟懷遠只是很溫耐心地安安知,仍然沒有對蘇綾說一句重話,但看妻子的眼神冰冷刺骨。
“阿遠你聽我說……”蘇綾焦躁地試圖解釋。
“你最近不要和我說話。”
聽到這句話后,安知心滿意足地哭暈過去了。
那天之后安知也病了一場,病好之后再回到學校,再次找到芭蕾舞劇團的老師,后者正因為路遙兮的突然轉學而焦頭爛額,安知主向老師討要了主的角,不費吹灰之力就要到了——自然,了劇團里最不歡迎的人。
李娉婷轉學,孟夜來也很久沒有來上學,班上原本針對安知的霸凌戛然而止,再也沒有人敢明著和作對,而是迅速轉為孤立和漠視。
可安知已經過了那一條線,這些人際往中的苦惱,再也無法困擾半分。
每天只是專注地跳舞,把全心都投進去,把吃飯睡覺上課之外所有的時間都投進去,進步反而比過往幾年都大很多。
畢竟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轉眼到了七月,四龍寨的拆遷工程就像寧州的天氣一樣如火如荼,阮長風也終于被房東掃地出門,不得不繼續尋找新的住。
“您上次不是說至還要撐三個月麼?”阮長風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問房東:“怎麼這就簽約啦?”
“嗨,開發商松口說給賠四套房,我和家里那口子一合計,孟家這個條件也夠意思了,干脆就簽了吧。”
“不要補償款了?還是現錢拿在手里比較放心吧?”
“肯定要房子劃算啊,以四龍寨的地段,房子以后一準還能升值,阮先生你說是吧。”
“前提是孟家能撐到把新房子蓋起來的那天……”阮長風小聲嘀咕。
“你說啥呢?”
“我說孟家快沒錢了。”阮長風從窗子里往外看去,整個四龍寨已經為一個大工地,挖掘機進進出出,遍地的殘垣斷壁。
“孟家的價不是漲了好幾倍麼?怎麼會沒錢?”
阮長風沒有心思跟他解釋價的起伏是多麼虛無縹緲的東西,默默扯過來一個鐵桶,把厚厚幾大捆研究資料都丟進去燒了。
“哎,你這些票的資料別燒啊,給我拿回去看看唄……我知道你這幾個月都在研究這個。”房東不好意思地說:“我其實也跟著買了不孟家的票。”
“很多人買?”
“基本上家家戶戶都買了,阮先生你不是也買了多麼?”
“哦,我已經全部賣掉了。”
“你傻啊,”房東扼腕嘆息:“都說大漲還在后面呢。”
“嗯,難得相識一場,我勸你一句,”阮長風雙手合十:“快跑。”
“為什麼啊。”
阮長風把手中的最后一張紅頭文件丟進火里,看著火苗吞噬紙上的字:“因為風向要變了。”
風向真正改變的開始,在外界眼中只是零零星星發生幾件毫不相關的事。比如城建部門的某某大老虎突然被調查,牽扯出從上到下的一大串人,比如孟懷遠連續工作二十多個小時后因為高發作而暈倒,比如某個新版的房屋征收補償實施條例低調地出現在門戶網站上,宣布了一些看上去無關要的新規,發布24小時后,收獲了431個閱讀量,并很快淹沒在了浩如煙海的公文中,幾乎沒有被任何人注意。
“……市、縣級人民政|府負責本行政區域的房屋征收與補償工作……開發商原則上不得承擔拆遷補償工作……房屋征收部門可以委托房屋征收實施單位承擔房屋補償的工作,房屋征收實施單位不得以營利為目的……”
表面上看,一切風平浪靜。
孟家的拆遷工作已經進尾聲,價更是一路高歌猛進,主管部門的后續招標計劃也如期發布,拆的部分即將完,接下來就是建了,任誰都知道招標只是走個過場,這個項目幾乎非孟家莫屬。
一切都是板上釘釘,幾乎無法想象會發生任何變故。
纖細的發卡在鎖孔里旋轉,孟珂拿著發卡小心撥弄,凝神聽著機簧的每一點的細微聲響,終于啪嗒一聲,繁雜的門鎖應聲開啟。
孟珂還來不及高興,就發現門外站著徐莫野,一臉無奈地看著他。
“十六個小時,”徐莫野無奈地看了看手表:“賣防盜門的向我保證這是最新款的高科技智能門鎖,跟瑞士銀行金庫大門上裝的是同款,結果在你手底下就堅持了十六個小時。”
“嘿嘿,能生巧。”孟珂隨手把發卡別到頭上,完全看不出逃跑計劃被抓包后的尷尬:“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我再不回來,你真跑了怎麼辦?”徐莫野若有若無地瞥了眼天花板角落的攝像頭,已經被孟珂用膠帶嚴嚴實實住了。
“我想出去玩嘛。”孟珂抱著他的胳膊撒:“你整天這麼忙,都沒空陪我。”
“可以啊,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我想自己一個人出去轉轉。”
“不可以。”徐莫野微笑著說:“外面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孟珂自暴自棄地往地上一坐:“這比我在家待著更沒勁。”
“小珂,再堅持最多三個月,以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徐莫野環視這片錦繡樊籠,神頹廢的孟珂坐在墻邊,像一只折翼的金雀。
“你應該知道我爸高發作暈倒了吧?”
徐莫野毫無同心地說:“蒼天有眼。”
孟珂疲倦地眉心:“然后我兒把我兒子反鎖在冷庫里面,差點就凍死了。”
“嗯。”
“我家都這樣了,你還把我關在這里。”孟珂已經鬧不了,無奈地說:“徐莫野你有沒有心啊。”
“我沒有把你關起來啊,”徐莫野說:“我只是拜托你,想去哪里的時候帶上我。”
“我們這樣互相折磨有意思麼,”孟珂的眉擰一個糾結的疙瘩。
“不是互相折磨,現在的況就是我在單方面地折磨你而已。”徐莫野坦誠地說:“我很抱歉。”
“居然大言不慚地承認了啊!”
“小珂,你應該知道我在對付孟家吧?”徐莫野慢條斯理地說:“我總覺得,有你在我手里面……孟懷遠還擊的時候,多多會有點投鼠忌吧。”
孟珂斜瞅了他一眼,語氣憐憫:“等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小孩,就會知道你現在做的事是有多殘忍。”
“我不會有小孩的,我這輩子有你就夠了。”徐莫野用力摟住孟珂。
當時的徐莫野,對于這件事,就是如此篤定地、堅信著,就像他相信太會從東邊升起來。
“明天學校組織校慶演出,我兒要上臺跳芭蕾……”孟珂深吸了一口氣,小聲說:“可能很快就要去俄羅斯了,你讓我去見見吧。”
徐莫野著懷里人一把嶙峋的骨頭,暗嘆孟珂什麼時候變這麼瘦了,憐惜地說:“好,我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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