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晚飯中鬧了些不愉快,但晚禱是風雨無阻的，安知這次有經驗了，從房間里帶了個墊去教堂。

已經努力不要遲到,卻發現無論去得多早，蘇綾和孟珂母子都已經就位,安知悄悄綴在孟珂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

孟珂安地拍拍的膝蓋，正從袖子里拿小說,蘇綾就像背后長了眼睛似的,不疾不徐地說：“小作給我收斂一點，別以為我不知道。”

孟珂嚇得噤若寒蟬，像犯錯的小學生一樣乖馴，安知發現他的手都在哆嗦。

“平時喊你來禱告，推三阻四的不肯來,不是頭疼就是腦熱……現在安知回來了，難得看你主一點，那就好好念經,向主懺悔……”

原來孟珂看著一副老油條的樣子，之前也是不肯來的麼。可一回來,他又突然肯來了,莫不是為了陪？

安知心中一暖,看孟珂那張時常因為過于艷而難以直視的臉時,都覺得順眼耐看了不。

本來做好了今天慢慢熬時間的準備,沒想到孟珂比還耐不住，剛老實了一小會，就又窸窸窣窣地活起來。

他居然把自己的繩出來了，首尾打了個結,開始被背后翻花繩。

雙手背在后還能陪安知翻出各種花樣來，孟珂的韌可見一斑。

也因為太沒有挑戰了，孟珂很快厭倦了這個玩法，想了想，把繩子在手腕上纏了幾圈打個結，然后自己解開，最后把繩子塞給安知。

安知大概明白這是要干什麼，試著綁了一下，結果繩子太短，很難捆牢固。于是解下頭發上的帶，又續了一截長度，仔仔細細把孟珂的雙手捆在后。

掙這個還是稍微有點難度的，孟珂索了五六來分鐘，好幾次險些把活結拽死結，才終于解開了。

就來得莫名其妙，他興地眼眸明亮如星，趕把繩子遞還給安知，示意再綁一次。

安知默默換了種綁法，心想，匆匆忙忙地期待快點長大，而的父親卻活得比還像個小孩。

晚禱結束后回屋，不知不覺又到了應該睡覺的時間，安知想起功課一點沒做，心中無比惆悵。

回到臥房一看，到收拾的整整齊齊，桌面和架子都干干凈凈，以至于完全沒有居住痕跡，安知突然想起什麼，急匆匆奔到門外。

仆小柳還是向往常一樣，戴著耳機靠在躺椅上。

安知焦急地問：“你丟了嗎？”

小柳扯下一邊的耳機：“丟什麼？”

“校服啊！”安知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莫名的煩躁：“我昨天穿過來的校服！”

不是圣心玫瑰學院的制服，而是寧州大街小巷隨可見的小學生通用款公立學校校服。

穿了三年，開始變皺變形的舊校服。

小柳愣了愣，圓形鏡片后面的臉看不出表。

“你扔東西之前問問我啊！”安知氣惱地哭了出來：“我回去還要穿呢！”

“安知小姐還想回去麼？”

“廢話我當然想回去！”安知緒突然崩潰，失控地道：“這里有什麼好？我早晚是要回家去的。”

仆平靜地看著失態：“我沒有扔安知小姐的校服，已經洗干凈熨好了，就掛在中間那個櫥里。”

安知趕去看，發現舊校服不僅被熨燙得平整漂亮，百褶的褶子工整鋒利，外面還套了一層防塵袋，掛在櫥的正中間。

再回到屋檐下，小柳已經重新戴上耳機。

“小柳姐姐對不起啊，”安知趕認錯：“我剛才急昏頭了。”

仆還是那張冰山撲克臉，歪了歪腦袋，算是接了的道歉。

“那小柳姐姐聽說過小這個人嗎？”安知趁熱打鐵：“可能是我媽媽以前的仆。”

“我前年才來孟家，之前一直是園丁，”小柳說：“從沒聽說過小。”

事果然不會一帆風順啊，安知也并未太失：“小柳姐姐，幫我泡一杯濃茶吧。”

“已經這麼晚了……”

“作業還沒來及寫呢。”安知苦笑：“得熬夜了。”

“今天不是星期五嗎？”小柳疑地說。

世界上再沒有比“現在是星期五晚上”更優的話語了，安知瞬間輕松下來，沉重的心一掃而空：“哎這個我忘記了。”

回房間后，想著反正今晚不用學習了，安知打開兩天沒的舊手機，被鋪天蓋地的信息淹沒了。

大部分都是原來同學發過來的，問怎麼一聲不吭就轉學了，什麼時候能回學校看看。

高一鳴一個人就發了三百多條，安知估計他這一天都沒干什麼事，趕打了個電話過去。

小高幾乎是秒接：“喂喂喂，安知？”

原本是到不能再了，這才兩天未見，突然聽到高一鳴的聲音，安知居然覺得有點恍惚：“你在干什麼呢？”

“準備睡覺來著。”

安知點點頭：“我這邊也準備睡了，要不就……”

“安知別掛！”高一鳴急忙道：“你家里人，他們對你好嗎？”

安知迷茫地想了想：“應該是很好的吧，這邊吃的用的都比以前好很多……房子和花園都特別大。”

“你爸爸呢？他人好不好？”

“也好的，很可。”安知頓了頓：“小高，幫我個忙吧。”

“你說。”

“幫我去看看爺爺。”安知覺得眼睛有點疼：“有時間多陪陪他。”

“我知道了，明天就去。”高一鳴滿口應允：“等你安頓下來了我能來找你玩嗎？”

安知毫不猶豫地說：“不行。”

“啊……”

“小高，我很害怕……”安知抖了抖被子把自己藏進去，只出半個頭在被子外面，好像不勝其寒：“這個家里的每個人，好像都有很多。”

不遠的一間暗室中，阿澤摘下耳機，深吸一口氣，了突突跳的太。

害怕？有什麼好害怕的！這里是寧州最安全的地方，這些人都是的家人！為了幫盡快適應，他辦法都想盡了！

表現得太從容自然了，甚至已經開始追查母親當年的往事，他以為已經適應了新生活，可還是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對那個青梅竹馬的小屁孩說，、很、害、怕。

這太不公平了，明明我比他更早地認識你，知你。

他的視線在后的墻壁上逡巡，如果有人看到這面墻，大概會非常害怕，因為偌大的墻上滿了照片，一顰一笑，全是季安知，從牙牙學語的到垂髫，幾乎每一天都未曾。

阿澤把今天的照片洗出來上去，是坐在新教室里看書，明顯是看不懂，表惆悵迷茫。

阿澤的拳頭用力，最后還是頹然地松開了。

還需要更多的時間。

和高一鳴胡聊完，安知在被子里刷手機的消息，眼前掠過一條匿名短信，因為太像湯短信了，安知差點劃走，但又鬼使神差地點開了。

只有短短的三行字：

認真生活，珍惜緣分

春夏之，小心冒

祝永遠清澈明朗

清澈明朗麼……安知悄悄把手機近心口的位置，多好的詞，多悉的語氣。

有沒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是阮長風發給的？

第二天安知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可能起得太早了，整個孟家都靜悄悄的，小柳都還沒起，只有不怕醒了，眼從狗屋里朝張。

因為害怕小狗沖撞到長輩，所以這兩天狗都是拴著的，不怕大概也憋壞了，咬著鏈子原地轉圈。

“好啦好啦，”安知趕跑過去把它解開：“不怕，我帶你出去玩吧。”

不怕興地嗷嗷，安知輕輕住它的：“別吵，悄悄的，別讓人發現啦。”

結果安知剛一松手，不怕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地竄了出去，安知趕追上去拽住遛狗繩，仍然差點被拽得趔趄：“不怕，要乖哦。”

不怕停下來，懵懂地看著搖尾。

“要不我帶你去花園吧。”安知想了想：“那里地方夠大。”

不怕好像比還清楚花園怎麼走，興地拽著沖了出去。

由于時辰尚早，偌大的花園里自然一個人影都沒有，晨在樹葉的隙間下，清脆的鳥鳴聲在樹影間回響，繽紛的花瓣上沾著水，是在別罕見的絕景。

安知走到被一圈樹木環繞的草坪上，解開了狗繩，讓不怕可以盡撒丫子跑。

安知在草坪上坐著發了會呆，一扭頭發現不怕又找不到了，站起來順著草地倒伏的痕跡一路找過去，在林中一棵櫻花樹下找到了它。

現下正是櫻花開到荼蘼的時節，花瓣紛紛揚揚落了不怕一，它抖了抖，繼續低頭啃蛋糕。

安知趕把狗抱起來：“不怕你是狗狗，不能吃蛋糕哦。”

看到樹下被啃到有點狼藉的油蛋糕，安知才想起來這里自己也是來過的，去年孟夜來生日那天，迷路后誤闖此地，吃了一塊黑森林蛋糕，然后在這棵樹下遇到了孟懷遠。

這棵樹底下是會長出來蛋糕麼，安知一邊拭不怕邊的油，一邊產生了這個無厘頭的想法。

不過新環境畢竟是不，安知再不敢讓不怕自己跑了，接下來再散步都把狗繩牢牢拽在手里。

從樹林里走出來，安知不知不覺間又走到了西北角，面前孤零零地站著那棟白的小樓。

母親以前就住在這里麼？

安知把不怕拴在旁邊的樹干上，悄悄靠近了小樓的白木門。

雖然已經十多年沒有人住，但因為養護得當，審出眾，這座小樓看上去并不顯得落伍森，看了只覺得安寧平靜。

安知正要手推門，吱呀一聲輕響，門卻從里面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