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盡力往回趕了,但病如山倒，他們還是遲了一步，以至于未能見上最后一面。

“安知,”醫院走廊上,阮長風用盡可能輕的聲音對說：“要不要看一眼？”

“我們昨天晚上還打了視頻。”安知迷惘地說：“明明還好好的。”

阮長風啞口無言：“安知,生命是很無常的。”

安知從凳子上慢慢站起來：“我應該怎麼安爺爺？”

阮長風被小孩子的話驚到：“什麼？”

“爺爺肯定很難過吧？我該怎麼讓他好一點？”

阮長風搖搖頭：“孩子,你不需要這樣懂事。”

“那我現在該做什麼呢？”

他想了想：“哭吧，不用憋著,傷心是不能忍的。”

像是得到了某種許可似的，安知走進病房，看到被白床單罩著的單薄人影,終于在季識荊的懷里痛哭出聲。

的去世是安知人生中很重要的事件，因為它帶來了難以預測的長久影響,這也是記憶中最后一次酣暢淋漓的痛哭，在即將回去的那個地方，雖然名義上可以被稱為“家”,卻是個無論多傷心都要忍著的地方，也再不會有個懷抱讓想哭就哭了。

去世了,的夏天結束了。

“長風那邊到寧州了嗎？”吃完晚飯回酒店的路上，花皎想起來問馮凱：“他到現在還沒回我。”

“老人病危這種事肯定很忙,估計來不及看手機吧。”馮凱嘆道：“幸好安知的戲份拍完了。”

“你說這劇組怎麼多事啊,”花皎又喝了不酒，語氣頗為不耐：“能早點拍完就好了。”

“除了正常的生老病死以外……”馮凱沒說下去,他覺大部分爭端都起源于花皎和盧藝晨掐尖。

“是因為總是有人來找花皎姐的麻煩！”坐在后座的路易迅速接了話。

因為不敢見阮長風和容昭，所以這陣子他在劇組里謹小慎微極其低調,直到今天長風帶安知走了,他才敢出來繼續蹭吃蹭喝。

“我可太喜歡路易這孩子了！”花皎醉醺醺地說：“這麼小,演技這麼好，說話又好聽，天生就是吃這口飯的——有沒有興趣當練習生出道啊弟弟。”

“有這個愿，沒找到門路呢。”路易輕聲細氣地說：“花皎姐肯提攜一把就太好了。”

“這個好說……我認識那個誰……”

馮凱打斷的豪言壯語：“你別聽酒喝多了瞎講，練習生最后能出道的有幾個，出道了能火的又有幾個，你這個年紀，考個正正經經的科班出比什麼都重要，以后路會寬很多。”

“你才瞎講……”花皎邊打酒嗝邊拍他：“我沒讀大學，現在不也混得好好的。”

馮凱沒理發酒瘋，問路易：“我在哪把你放下來？”

路易指了指前方的老舊小區：“就在這里吧，我走回家就好了。”

“去吧，回去早點睡，明天的戲別遲到了。”

路易下了車，門路地走進單元樓一樓，曾經的攝影工作室，因為攝影師夫婦雙雙獄而空置下來，他自然不會放著便宜不占，鳩占鵲巢地住下了。

他吹著口哨，從兜里掏出鑰匙甩了甩，正要把鑰匙鎖孔，卻發現門是掩上的。

路易慢慢推開門，屋里沒有開燈，維持了攝影師夫婦倆被匆忙帶走時的凌，路易的隨品極，也實在沒什麼值得的，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走的時候忘了鎖門。

然后他打開燈，看到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那是個看上去不比他大多的年，條得瘦削細長，有蒼白的臉和極深的眼。

“你是誰？”

“我孟澤。”年平靜地說：“有人讓我教訓你一頓。”

路易這才看清那年手上套著的指虎，手悄悄向袋里防的小刀。

“如果我是你，不會掏那把小刀，”阿澤指了指旁的茶幾，那上面整齊地擺著一把□□、一把手|槍、兩盒子彈，四把短匕首，一把西瓜刀，還有一把窄長的日式武士刀，甚至還有一條鋼鞭。

“你到我這來開武展來了？”如果只有一兩樣，路易大概會有些害怕，但現在一口氣擺了這麼多出來，反而產生了一種啼笑皆非的覺。

“因為我很害怕被你反殺，所以多做了點準備。”阿澤慢條斯理地說：“多準備一點，總是不會錯的。”

“你既然膽子這麼小，就不要隨便接尋仇的任務嘛。”路易此刻心中已經斷定對方是個菜鳥，也大大方方的找了把椅子坐下：“誰派你來的，老卡？波？江叔？住全鴻花園六棟的那家？”

阿澤了把臉上的汗：“你到底結了多仇家。”

“人在江湖行走，難免的。”路易甚至點了煙，出一種江湖老炮的唏噓表：“你能找到這里來，看來也是做了不功課的，聽我一句勸，這里面水太深，你把握不住，趁早帶著你這些玩吧。”

阿澤坐在沙發上一不：“我不是為這些人來的。”

“人？”

阿澤點點頭。

路易看上去更放松了，擺擺手：“你告訴吳曉倩，我不會回去的。”

“不是吳曉倩。”

“那就孫琳，”路易不耐煩地說：“借我的錢我都花了，現在沒錢還給。”

阿澤繼續搖頭：“也不是孫琳。”

“王玉瑩？”

“不是。”

“李夢琪？”

“也不是。”

“那到底是誰啊你給個痛快話吧！”路易雙手一拍。

就在他緒最放松的那一刻，阿澤突然從茶幾上舉起□□，毫不遲疑地開槍了。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路易捂著肩膀撕心裂肺地慘出聲，這麼大靜下，他居然還聽到了阿澤輕輕說的名字。

季安知。

真是……完全沒想到呢。

但從此以后，這個名字會永遠和“恐懼”的緒綁定。

“我就知道我槍法很爛。”阿澤嫌棄地說：“不過那麼多鋼珠嵌在里還是很疼吧？”

路易倒在地上，疼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斷斷續續地對阿澤那位可憐可悲英年早逝的母親致意親切問候。

“你們那個地下室我看了。”阿澤甩了甩被□□震得發麻的手臂：“拍了不片子吧？”

路易咬牙道：“我……沒有對做什麼。”

“如果你真的對做了什麼，那來的就不是我了——也不可能讓你逍遙到現在。”

開槍前后，他的語氣居然一模一樣沒有起伏，路易在這個十六七歲的年上到近乎森然的恐懼。

“……是阮長風找你來的？”

“如果是他應該會親自手修理你吧。”阿澤問到飄過來的腥氣，皺了皺鼻子：“公主殿下初社會就被毒打一頓，總歸是要有人心疼的。”

路易嗤笑：“要真是什麼公主，也不至于不小心砸人家一下就嚇得要死……可別是個冒牌貨。”

孟澤沉默了片刻：“你在試圖激怒我。”

路易指了指自己模糊的半邊子：“打這樣，當不了明星了，還不如早點死。”

還能折磨。

孟澤：“在你這拍的錄像帶和照片，哪怕是頭發出鏡了也算，在哪里。”

“都讓容昭沒收了，一點沒留下。”

阿澤在茶幾上挑挑揀揀：“這些東西是我老板讓我帶的，他的要求是對你都用一遍——我很怕你撐不到那個時候。”

他剛把刀握在手里，路易已經尖出聲：“在更室里還有一個針孔探頭我沒說求你了給我個痛快吧！”

阿澤沉下臉來，起去那間狹小的更室里，不費勁就找到了藏在座后面的攝像頭，用小刀把它撬了下來。

容昭已經仔細地里里外外搜查過，但還是低估了人的卑劣。

“就這個？”他拔下儲存卡，進隨的播放設備中，很快看到了一個多月以前的畫面。

模糊的鏡頭下，安知局促地拿著要換的走進更室，仔細地鎖上門，然后開始一顆一顆解紐扣……

阿澤迅速把儲存卡拔了出來：“這些你看過了嗎？”

路易從他臉上不太自在的表中找到了正確答案，一口咬定：“沒看過，不喜歡。”

“真沒看過？”

“只有痿和變態才喜歡平蘿莉，”路易滿臉不屑地說：“我喜歡發育的大姐姐。”

本來打算把視頻揣回去悄悄欣賞的阿澤，立刻以一種同樣不屑至極的表掰斷了儲存卡。

“你的手機。”

路易乖乖遞上。

“等我回去檢查完有沒有備份之后，會還給你。”阿澤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他隨帶著個黑的行李箱，可以把這些沉重的家伙什輕松拖走。

“不殺我？”

“老板只讓我給你點教訓，任務的重點是回收視頻和照片。”阿澤站起來，又問了一遍：“還有嗎。”

“沒了，絕對沒有了。”路易知道這條命算是保住了，苦不迭：“我留著那禍害做什麼！”

“如果你真的在什麼地方還有備份，我建議你留著自己悄悄欣賞——”阿澤輕聲說：“當然最好還是刪掉，真的，別傳出去。”

他的語氣中并未帶什麼威脅之意，但路易已經被嚇破了膽，磕磕絆絆地點頭稱是。

“手機我帶走了，等我走了你自己想辦法打120……”阿澤歪著頭想了想：“不過像你這樣沒有份的人，應該也不敢去醫院吧？”

“我有認識的私人醫生……”

“要我幫忙打電話嗎？”

“拜托了……”路易失過多，只能強撐著不讓自己失去意識：“電話號碼是……”

“我不會幫忙哦。”阿澤微笑著說：“畢竟我也很小氣。”

說完這句，他拖著行李箱走了出去，甚至把門從外面反鎖上了，徹底隔絕了路易虛弱的求救聲。

阿澤走后，不知過了多久，趴在地上的路易終于了，勉強爬了幾步，抬起手，撕下在凳子底面的一個老式手機。

開機，他撥通一個電話。

“菲菲，幫我找王醫生……還有，你電腦里面的回收站這幾天別清，我有個重要的文件不小心手刪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