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珂突然站起來,跑掉了。

幾分鐘后回來，整個人跑得氣吁吁，把一張盤甩到魏央面前的茶幾上：“婚禮錄像,只此一張。”

“正好游戲玩不了了。”魏央不顧孟懷遠鐵青的臉,和他勾肩搭背地坐在沙發上,很親的樣子：“我們來看錄像吧。”

燈調暗,錄像正式開始播放。

穿婚紗,頭戴花環的季唯挽著父親季識荊的手,從紅毯盡頭款款走來。與猜測的不同,的婚紗并不算多華麗,后的擺只需要一個伴娘就整理地清清楚楚。

那也是唯一的伴娘。

“新娘子沒什麼親戚朋友啊。”魏央開了瓶啤酒,邊喝邊吐槽：“客人都是你家這邊的。”

“這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閨。”孟珂低聲解釋道。

鏡頭劃過伴娘，長相材都平平無奇的年輕孩站在新娘后，哭得表崩壞，幾乎站不住,直到被一個男人拉出鏡頭外。

關于伴娘的畫面一閃而過，自然是新郎新娘同框的盛世引人注目，魏央卻懶散地吩咐孟珂：“從頭再放一遍,我沒興趣看你。”

視頻倒放，仿佛時倒流,新娘在紅毯上飛速向后退去，一步步遠離了丈夫,遠離了囚籠般的婚姻，回到紅毯的起點，挽著父親的手，后跟著最親的好姐妹，笑容天真嫣然。

再往后,回到豪華的雪白婚車上，回到從小住到大的破舊單元樓，回到父母邊，唯一應該稱為“家”的地方。

視頻退到開頭，又重新開始播放，魏央再次看著一步步走進悲哀孤絕的宿命中去。

順著播放到季識荊把季唯給孟珂的時候，魏央再次要求倒放。

如是反復，他把這一小段視頻看了足足十幾遍，直到孟珂忍無可忍：“你看夠了沒？好歹看看我吧。”

魏央白了他一眼：“看你現在不能看嗎？”

“我現在哪有那時候好看。”孟珂把畫面定在自己的面部特寫上，作夸張地邊比劃邊介紹，自地嘖嘖嘆道：“你看這標致的三庭五眼，看這滿臉的膠原蛋白，看這優越的鼻梁，看這卷翹的睫，是真的不是的哦……”

孟懷遠沉下臉：“孟珂！”

孟珂突然膝頭一，撲通一聲給魏央跪下了。

強弩之末，他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瘦削的脊背劇烈抖。

他紅著眼睛問魏央：“你想不想要我的命？想要盡管拿去，讓我去換夜來行不行？”

魏央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冷漠地說：“你讓開點，擋著我看電視了。”

那一天，孟家人在這個男人上，想起了被絕支配的恐懼。

魏央居然就真的把婚禮錄像中的這段一直看，看到天微亮，看到季唯在紅毯上反復閃現，看到孟家人從此一聽婚禮進行曲就想吐。

實際上，魏央想看的只是這十三分鐘四十五秒里，一秒鐘的畫面而已。

為了這一秒，為了不被孟家人發現他在看這一秒，他把這十三分鐘四十五秒重復放了三十幾遍。

季唯的閨哭的時候，有個男人上臺把拉走，他鏡頭角落里出現的時間，還不到一秒。

魏央看了三十幾遍，終于可以確定，那個男人是阮長風。

后來鏡頭掃過全場賓客席的時候，他又在人群中出現了不到半秒鐘，那時候已經趴在桌子上，抱著酒瓶，醉得不省人事。

魏央終于確定了阮長風的份，于是很多事就變得微妙起來。

他了下，最終決定什麼都不說，只是站起，對疲憊不堪的孟家人說：“我看好了，可以關掉了。”

錄像看完了，天也終于亮起來，魏央了個懶腰，去落地窗前面看停在草坪上的半掛大貨車，不算車頭都有十來米長。

雖說是天亮了，但天依然沉，北風在窗外呼嘯，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有雪。

由于金錢的稀缺，很多人會下意識低估人民幣的重量和積，以至于影視作品中出現一個手提箱裝走一千萬的迷人場景。

孟家的金融英用幾秒鐘時間心算了一下三十億舊鈔的重量和積后，大手一揮，來一輛荷載五十噸的重型卡車，甚至準備了兩個不同馬力的牽引車頭。因為后來百元大鈔實在湊不齊了，換五十二十的更小面額后，積重量比初始計算值又再次膨脹了。

這麼多錢，靠人力肯定是要搬很久的，所以孟家如茵的草地上在經過重型卡車的碾后，又經歷了一波叉車的摧殘，泥土全被翻了上來。因為卡車進不來，甚至還臨時砍了兩棵古樹，場面看上去非常凄慘。

叉車一批一批把錢都運上掛車后，三十億變了一個龐大的長方，上面罩著白布，細細捆了，乍看上去仿佛只是尋常的貨。

“我們數著是一分不，你要不要點點？”孟懷遠很冷幽默地問魏央。

“我相信你們比我會數數。”魏央平靜地掐了煙：“行，那我就不打擾了。”

孟懷遠輕輕“嗯”了一聲，尾調卻是上揚的：“夜來？”

“等我接上他倆就放人。”魏央說。

孟懷遠強忍著不悅：“至讓我聽聽他的聲音。”

魏央聳聳肩，覺得這個要求不算太過分，于是撥通了張承嗣的電話，直接給孟懷遠。

“小張，夜來怎麼樣了？”

張承嗣聽到他的聲音，卻一直沒回話，只是呼吸漸漸變得重。

“小張，聽見嗎？”孟懷遠努力維持語氣平靜：“三十億我湊齊了，我只想換我孫子平安回來”

張承嗣還是不說話。

“我可以對天發誓，只要你把夜來放了，我絕不追究報復，就當破財消災了。”孟懷遠真的舉起了右手：“我以前有很多對不起你們的地方，希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補償……”

張承嗣突然打斷他：“你把我老婆都炸死了，還來跟我說補償？”

孟懷遠一愣：“什麼？”

“車里的炸彈！”張承嗣暴躁地罵道：“你個老東西”

“不是我放的，”孟懷遠這才知道綁架事件還有這一層原因，急急解釋道：“我答應了魏央救你，就一定會救到底！”

“不是你還能是誰？誰最怕老子活著走出去？”張承嗣恨得咬牙切齒：“兔死狗烹啊！”

“真的不是……”孟懷遠還想解釋，張承嗣已經掛斷了電話。

“確實不是我，我沒必要把小張放出來再殺掉，”孟懷遠極力組織語言，試圖讓魏央相信：“如果我怕小張說話，在里面完全可以把他悄悄理掉……”

“這是老四的事，我不管。”

“我能安排人進去頂罪，頂死罪……你以為我安排不了殺手？”

“別說了，人都死了，也無所謂了。就這樣吧，我走了。”魏央看了看天：“馬上要下雪了，路上怕不好走。”

孟懷遠艱難地捧住心口，覺自己那顆蒼老的心臟不堪重負，勉強吐出兩個字：“不送！”

“哈娜，要下雪了臺窗戶關好了沒？”朱璇關好自己房間的窗戶，出來的時候卻看到容昭趴在臺上往下看。

也走過來，看到樓下停著一輛十幾米長的半掛貨車，魏央正抬起頭和對視。

“那車里裝的什麼？”

“錢吧。”容昭幽幽地說：“他要我跟他一起走。”

只聽“砰”地一聲，朱璇迅速把窗戶關上了：“別去。”

容昭的卷發：“我必須去。”

不是跟他走，而是留下他。

“要下雪了，這種天氣就應該好好呆在家里面才對……”朱璇執拗地拽住容昭的袖子：“哈娜，不要去。”

容昭緩慢但堅定地把自己的手出來：“別擔心，會沒事的。”

“雖然我這個人腦子一直不太好使，但我確定跟他走準沒好事哈娜你都不是警察了！這種事就別心了！”

“我這個臥底當得好失敗啊……”容昭苦笑道：“好像人人都知道我的份。”

“你救過我的命，”朱璇用力摟住：“我不能看著你去送死。”

“誰說我要去送死的，”容昭說：“我只是個無可救藥的腦，上了任務對象，決定和他亡命天涯罷了。”

“這種話也就魏央那種自死直男會信吧。”朱璇眼圈紅了：“他看上去是窮途末路了，但你不知道他手里還有多張底牌，還有陸哲，還有張承嗣……都是死忠，靠你一個人能把他們統統抓起來麼？他這樣的瘋子，急了會干出什麼事本預料不到啊！”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樓下魏央在按喇叭了，容昭離了朱璇的懷抱：“好了，這次真得走了。”

“你走了我就沒有朋友了……”

容昭張張，話到邊又咽了回去：“我本來想說等我回來繼續和你做朋友，但這種時候還是不要立flag比較好……”

朱璇到啟發，也把臉一板，恨恨罵道：“你去吧你去吧，永遠都別回來了，最好能死在魏央手里才好！”

說完之后，自己先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