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從阮長風的建議,趙原就去問了。

因為醉太平歌沒有上線，所以只是發了封郵件：“老大，我是不是不應該參加團賽？”

到了晚上，醉太平歌上線，回復他：

醉太平歌：你想參加嗎？

怎麼和阮長風的問題一模一樣？他想參加就能參加咋地？

但無論如何沒辦法說“不想”。

趙原這些年來一直試著做一個對自己誠實的人。

解紅：想

醉太平歌：后天晚上八點初賽，準時上線

解紅：老大……

醉太平歌：嗯？

解紅：沒問題嗎？

醉太平歌：別擔心,沒問題的

于是初賽那天晚上，趙原就上線了。

順利傳送到長安城的征樓總部，寬敞空曠的大廳里塞滿了人，見他來了，紛紛打招呼。

和鴿子：解紅大哥，進來還順利吧？

馬甲：監事你來了我們就放心了……

用戶134178：馬上開始了，老大怎麼還沒來？

趙原看了眼在線列表,醉太平歌的名字果然灰著。

直到倒計時結束，對方幫派烏泱泱一片開始發起進攻，醉太平歌仍然沒有上線。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詢問老大怎麼沒來。

趙原強作瀟灑：“對付這種小蝦米還用得著老大出手？”

心想，今晚測試服務能,石璋大概在那邊盯著吧……

要不然，程序員表張嚴陣以待,總裁找了臺電腦開始打游戲……看上去也太別扭了。

解紅站在防守的第一線，面對看上去無窮無盡的敵人，展開了招式。

你守護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將為你守住這道門。

最后果然贏得漂亮，征樓三道山門,對方連第一道都沒有突破，就已經死傷殆盡。

而直到半決賽，征樓有時進攻有時防守，醉太平歌都沒有上線過。

解紅也沒有讓任何敵人突破第三道山門。

他好像明白了醉太平歌的意圖。

解紅：就因為我想參加，所以你就不參加了？

因為醉太平歌實力還是強于解紅的，團賽時他不上線，可以堵住悠悠眾口。

醉太平歌很久都沒有回復他，時間久到趙原快要在電腦前坐化了，這才聽到提示音。

醉太平歌：這只是一方面，我有點累了。

醉太平歌：解紅，你愿不愿意接手征樓？

無休無止的戰斗、練級、接pk，常人在游戲中發泄力，他卻要時刻維持著游戲運營商總裁的風度。

他不能罵人，不能掛機，不能耍招，一舉一都要明磊落，時刻接所有玩家的挑剔目。

他把自己變了游戲的一部分。

就再也沒有樂趣了。

趙原點開平板上的一段視頻，是石璋最近參加天際新數據中心開幕儀式的現場報道。

鋪陳了百米的紅地毯上，他一席剪裁得的黑西裝，挽著個弱柳扶風的人，在鏡頭前瀟灑自若，演講時提到天際未來十年的規劃，顯得躊躇滿志。

這樣的人，卻在最應該獲得放松的游戲里告訴自己他累了，不想玩了。

而且天際的新游戲即將上線了，是科幻背景的賽博朋克風格，長安的運營已經進平穩期，未來幾乎不會有大的增長。

從商業角度來講，再在長安里投太多力，是不明智的。

趙原覺得心里堵得慌，好像塞了一大團棉花。

每一款游戲都有壽命，沒有任何一個玩家會永遠玩下去可要是他離開了，就覺得這個游戲的靈魂沒有了。

趙原本來在對話框里輸了“征樓是醉太平歌的征樓”，但想想又刪了，這就是網絡通信的好了，你有時間深思慮。

解紅：好

為了避免引起太大的關注，這個接的過程會很緩慢，他們還有一些時間。

解紅：老大，你知道征樓不主踢人會有什麼后果吧？

醉太平歌：一潭死水。

除非天際突然把幫派員上限提高到1000人，否則這五百人占據著位置，沒有辦法引新鮮員，會把征樓變一潭死水。

而且在線人數會越來越，征樓注定失去全服第一大幫派的位置。

解紅：那樣也沒關系？

醉太平歌：我們會開會討論一下這個問題的。

此刻他二人站在太極殿上，俯瞰整個巍峨雄壯的長安城，游戲中也有四季變化，此刻春明，櫻花綻放，長安城籠罩在一片的輕云中。

解紅：老大

醉太平歌：嗯

解紅：你究竟想做什麼樣的游戲呢

醉太平歌：能給玩家帶來快樂的，真正好玩的游戲

解紅：長安算嗎

醉太平歌：……不算

趙原想，長安確實不算頂好玩，氪金太重影響游戲，但業界眼下還沒有比他做得更好的。

但作為天際總裁對自家孩子的認知如此清晰真的好麼。

解紅：那什麼游戲才真正好玩？

醉太平歌：我想做單機游戲

解紅：那就去做啊

醉太平歌：……3a的

解紅：確實有點難

以中國目前的游戲市場來看，開發3a單機游戲是一件找死的行為。

投資過高，盜版橫行，市場不認可，網游如此賺錢，何必去做賠本買賣。

醉太平歌：很傻？

解紅：理想萬歲

至趙原之前是沒看出來，石璋居然是個有懷的理想主義者。

明明外在表現就是個明商。

醉太平歌：那征樓就給你了

解紅：行啊

醉太平歌：隨便管管就行，別太累

解紅：征樓永遠認你是老大

醉太平歌又沒有說話，默默下線了。

一周后，春季挑戰賽總決賽。

醉太平歌的頭像仍然灰著，因為缺了老大的號召力，征樓的在線人數再創新低，只有不到三百人。

對手不出所料，果然是排行榜第二名鐵幫。

看出了對手的弱勢，鐵幫這次傾巢而出，出現在征樓山門口的挑戰者達到了恐怖的四百五十人，放眼去黑看不清id，只有一片人頭攢。

解紅仍如往常一般守在第一道門前，看到這樣的局勢，心中也略微有了張的覺。

幫派解紅：令旗那邊怎麼樣？

幫派先生的馬甲到了：已經就位

這次簽的結果是征樓守、鐵幫攻，鐵幫獲勝的要求是取得征樓的令旗，一個小時沒有攻破，則為征樓勝。

幫派解紅：做好準備，這次可能會打到令旗邊上。

幫派先生的馬甲到了：得嘞紅哥，都準備好了。

倒計時結束，趙原看著仍然靜默的醉太平歌的id，嘆了口氣，對著眼前的敵人遙遙舉起了刀。

二十二分鐘后，解紅在鐵幫幫主鐵心的絕殺下，化作白消失了。

第一道山門，破。

解紅從復活點趕回來時，第二道山門也岌岌可危。

趙原在電腦前無聲地活手指，關節噼啪作響，那雙手靈活纖長，骨節分明，隨時可以在鍵盤上演奏出激烈的樂章。

深吸一口氣，解紅在第二道山門前站定。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四十分鐘后，第二道山門，破。

征樓只剩下最后一道山門，山門之后就是正殿，里面保存著令旗。

退無可退了，他必須守住。

雙手在鍵盤和鼠標上敲擊起舞，快得幾乎出現殘影。

解紅向天空舉起了他的刀，天地元氣如履纏繞。

誓言刀意。

“咔”一聲輕響，刀柄上第二顆紅寶石碎裂，這一刀也把周圍一大圈鐵幫幫眾化作白。

解紅拄刀而立，紅短發在風中獵獵，守住這道山門，用的誓言。

直到多年后，那道影仍然印在在場征樓員的腦海中。

第五十二分鐘，征樓令旗前，彈盡糧絕，兵疲馬困。

站在復活點，等著畫面一點點從灰白變回彩。趙原雙手離開鍵盤，著手腕因為短時間高強度使用而帶來的酸無力，垂在側的指尖微微抖。

第二天他甚至拿不起筷子。

這是他最后一次復活的機會了。

令旗邊只剩下馬甲還有櫻桃甜甜在撐著。

時間卻還有八分鐘，對鐵幫而言足夠了。

恢復行自由的下一瞬間，解紅向正殿飛奔而去。

局勢果然嚴峻，馬甲被數十人圍住，朝他大喊：紅哥！快來！

眼看來不及施救，卻有一道淡青的芒突然閃現。

俊逸出塵的影擋在馬甲面前，一手長劍一手折扇，法輕靈從容。

幫派馬甲：老大！！

醉太平歌轉頭看著解紅，明明游戲人是不會有什麼表的，但趙原卻從對方的空朦的眼神中讀出了溫。

幫派醉太平歌：辛苦你了，接下來給我吧。

趙原覺得眼睛酸，視線模糊，一定是盯屏幕太久了。

原來拼這個樣子，就是在等他的這句話。

辛苦你了。

干得不錯。

接下來給我。

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他下意識去眼睛，手指卻到了的鏡片。

自從上次角炎之后，趙原就發現自己近視了，這是新去配的黑框眼鏡，戴起來還很不習慣。

戴眼鏡的不便可以忍，但以后這個游戲里沒有他了，又讓人怎麼習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