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喝醉疑似要耍酒瘋的謝君辭, 是該將蘇卿容來一起應付這件事,萬一出了什麼后果也能多一個倒霉蛋、還是他一個人敦促謝君辭解毒,以免謝君辭在師弟面前萬一丟大臉, 以后對他記仇?
秦燼在這兩個選擇之中來回搖擺。
他剛準備拿出玉簡,給蘇卿容傳個消息,問他怎麼解毒快一點。就到謝君辭那雙仿佛淬著冰碴的冷眸又投了過來。
“你又怎麼了?”秦燼無奈道。
謝君辭冷玉般的面頰上著淡淡的緋紅,從臉頰一路蔓延著脖頸。他的皮偏冷白, 紅一點便極其明顯。
秦燼被他盯著,便覺得謝君辭有一種怎麼看他怎麼煩的覺。
他還以為謝君辭對自己有意見, 如今喝得酩酊大醉, 終于不設防地表了出來。
結果, 秦燼便聽到他聲音沙啞地說, “我有那樣不堪麼?”
秦燼一怔,他奇怪道,“你哪里不堪了?”
謝君辭年紀輕輕境地了得, 就連在七星閣都能發揮自己的實力, 一舉讓滄瑯宗騎在那些大仙門的頭上。有這樣的績,秦燼能保證謝君辭這家伙在黑白兩道都是叱咤風云讓人議論的存在。
他雖然經常不爽謝君辭這個年紀小的當師兄,但從沒有覺得謝君辭哪里差勁,反而是將他當做旗鼓相當的對手。
謝君辭睫輕, 他低聲道, “佛修一向保護蒼生,為民除害。可就算作為敵人,他都不屑看我一眼, 為什麼?我就這樣不了他的眼嗎?”
秦燼言又止, 他又沒兄弟姐妹, 過去也孤傲得很, 這種兄弟鬩墻他怎麼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只能盡量分析道,“可是你們昨天見面了,佛子還答應給清清用佛門福地,我覺得他沒有看不起你。”
謝君辭殺人般的目頓時瞪了過來,秦燼:“……當然我也是瞎說的,你就當我說了句廢話。”
真沒想到,謝君辭平日那就算天崩地陷也仿佛能保持永遠的死人臉,好像對什麼都沒反應。結果喝醉了脾氣竟然這麼大,哪怕是一句他不愿意聽的話,他也要惡狠狠瞪過來。
“你沒有聽過雙生子的故事嗎?”謝君辭冷聲道,“天下人都知道我們是天生的宿敵,注定要決一死戰。可是過去這些年人人都知道我恨他,我想殺了他,可是他卻從來都沒有回應——他甚至都不屑將我作為敵人對待,難道不是瞧不起我嗎?”
他又說,“百年前我渡劫進分神期,當即一路打進準提禪宗,想與他決一死戰。他仍然不愿見我,我打贏了住持,謝清韻才肯面,他只肯問一些廢話,仍然不打。不就是覺得我的分神期不配他出手?”
一說起打架的事,秦燼就來興趣了。
他問,“然后呢?你打他啊。”
謝君辭煩悶地瞪著他。
秦燼后知后覺,忽然想起來了,“原來這就是你被師尊削得養傷養了一年的那次?”
他當年和謝君辭不,只知道那時謝君辭好像做了什麼錯事,齊厭殊除了撿人基本不出門,那次破例出宗把他揪了回來。
后來一年里,秦燼每次見到謝君辭都是一副冷著臉病殃殃的樣子。那時謝君辭和齊厭殊之間的關系也一度到達冰點——雖然后面也沒好哪去。
齊厭殊那時暴戾得很,并且永遠都要站在上風。只因救命與再造之恩恩重如山,弟子們才屢屢努力自我緩解,再去給他低頭。
現在想想,當時發生的事已經恍如隔世,滄瑯宗如今哪里還有過去的影子?
秦燼想了想,他說,“也是,你想殺他,他不理你,確實有點瞧不起你的覺。”
以他常年復仇茬架的經歷,他理解謝君辭為何這麼氣了。若是他一個勁兒的想與龍域決一死戰,龍域鳥都不鳥他,他也會暴跳如雷。
秦燼說,“那佛子為何要幫清清呢?難道是用這種方式挑釁你?”
“不知道。”謝君辭煩躁地說,“過去我活著的唯一目標便是殺了他,可如今卻不同了,我只想好好養大清清。他既然不屑殺我,我便隨他的愿,承他的意,帶清清去佛門福地。”
“也是個辦法。”秦燼了下,“禿驢惡心你,你也惡心禿驢,真不錯。”
只是話雖然這樣說,可秦燼能看得出來,謝君辭仍有心結,他本沒有放下這件事。
不論怎麼說,這也是謝君辭第一次對他說心里話,雖然沒解決什麼,可是述說之后,謝君辭的神終于沒有一開始那樣的憋悶煩躁了。
謝君辭捂著自己的額頭,另一只手撐著地面,起來的時候又趔趄一下,看得秦燼眼皮直跳。
“你就在這里坐著吧,別折騰了。”秦燼勸道,可對謝君辭而言本沒用,秦燼又說,“你這麼回去,吵到清清和師尊,不怕師尊揍你?”
謝君辭迷蒙地僵滯了一下,這才緩緩地坐了回來,終于安分了。
秦燼也終于有時間聯系蘇卿容,以聯絡法寶為定位,讓他趕快來。蘇卿容一聽說謝君辭喝醉了,來得比兔子還快。
蘇卿容鉆進結界里,不由得在謝君辭邊繞了好幾圈,秦燼看到他手里還拿著留影石。
秦燼頗為無語,“若是謝君辭醒后找你麻煩,可要離本座遠點,免得被你的濺在上。”
“師兄,你這就不懂了。”蘇卿容義正言辭地說,“大師兄第一次喝毒酒,不知道勁兒這麼大,才會喝。等下一次他就不會這樣了,這樣千百年難逢一次的好場面,當然需要全方位記錄,等以后慢慢品鑒欣賞。”
蘇卿容錄得盡了興,他這才拿出丹藥,給謝君辭解毒。
丹藥只能卸下一半的毒素,藥效會讓他睡一覺,等到醒了,毒便全解了。
二人將謝君辭攙回院落,謝君辭和念清住的近,怕他再耍酒瘋嚇到孩子,所以干脆放在了蘇卿容的殿里。
謝君辭睫微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自從境界變高之后,就以打坐來替代睡了。如今久違地因為丹藥進夢鄉,竟然睡得很好,和斷片了一樣失去了意識。
再次有所覺的時候,是覺到自己邊窸窸窣窣,頭發似乎像是被小貓抓住撓一般的一一。
謝君辭緩緩睜開眼睛,目的是蘇卿容的住。
在那一瞬間,忽然清醒后邊空無一人的荒涼猶如水般涌謝君辭的心臟,謝君辭一震,瞬間清醒過來。
他下意識撐起自己,頭發卻一扯——另一邊在小姑娘手里。
原來是看到他一直睡覺,念清便守在他邊玩玩,玩了到下午他還沒醒,便開始給他編辮子了。
“你終于醒啦。”小姑娘湊過去,說,“我都想你了。”
謝君辭的心臟猶如擂鼓般跳著,他手將抱在懷里,他的手臂不自覺的用力,小姑娘悶悶地唔了一聲,謝君辭才想起來松些力氣。
在睜開眼的時候,謝君辭那瞬間的晃神,就好像過去幾年發生的事都是他的幻覺。
孤獨了兩百年,這幾年的時間像是一場會醒來的短暫夢境。直到他的手指在著懷里小孩的后背,失而復得的真實才逐漸讓他安心。
睜開眼的第一瞬間就看到了,這樣的安全讓謝君辭逐漸平復下來。
虞念清的小手在他的后背拍拍,安地說,“是不是做噩夢啦,不怕不怕。”
謝君辭垂下頭,他的額頭埋在孩瘦小單薄的肩膀上,在后的手指逐漸握拳。
-
師兄妹二人獨自在蘇卿容的殿里呆了一會兒,等到謝君辭收斂好緒,又恢復了平日的死人臉,念清憾地給他拆了辮子,握著他的手蹦蹦跳跳地離開了屋里。
原本在門派里的時候,師徒每人一座山,哪怕都是修士,可仍然有一種翻山越嶺的距離,如今卻不同了。
滄瑯宗五人在還沒有主峰峰頂大小的院子里住著,距離拉近很多,師徒都會在林子中的涼亭里喝喝茶,聊些什麼。
涼亭很好,這個環境也很好。似乎抹去了原本門派里過于明顯的師徒階級劃分,沒了主峰沒了主殿,而更像是一家人了。
謝君辭出來的時候,齊厭殊、秦燼和蘇卿容便坐在涼亭里喝茶。
喝醉酒的事,若是放在秦燼和蘇卿容上,二人免不得會傲或者惱怒,但以謝君辭的子,只要他清醒過來,便似乎沒什麼事能讓他放在心上。
師兄妹也來到涼亭里,謝君辭低聲道,“師尊。”
他離開蘇卿容的住,才發現自己這一覺竟然睡到下午才醒,錯過了今日大半天的時間。
“嗯。”齊厭殊說,“坐。”
念清輕快地坐下了,謝君辭也緩緩落座。他其實緒還有些低迷,低垂著頭,便聽到傳來倒水的聲音,然后一杯茶遞了過來——竟然是齊厭殊親自給他沏的。
謝君辭睜大眼睛,他寵若驚地抬起頭,慌道,“師尊,這……”
“行了。”齊厭殊蹙眉道,“喝了茶清醒清醒,多大點事兒,不要愁眉苦臉。”
謝君辭如今知道齊厭殊是在關心他,他沉默地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齊厭殊又看向秦燼和蘇卿容,挑眉道,“你們兩個今天怎麼也這樣安靜,啞了?”
師兄弟二人其實也是有些心虛。
毒酒是蘇卿容做的,是秦燼送給謝君辭喝的。把人喝的這麼郁悶,他們在師尊面前也有點愧。
“師尊。”謝君辭開口道,將齊厭殊的目重新引了回來。他沉聲道,“弟子已經想好,帶清清去禪宗福地。這樣送上門的好機緣,不要白不要。”
齊厭殊沉默著。謝君辭將目投向秦燼,秦燼也有點郁悶,他賠了酒還不說,看到謝君辭昏睡了一天,他竟然心中莫名還有些愧疚。
如今看到謝君辭有意要他說話,他便開口道,“是啊,師尊。既然佛子主搭橋,那這個便宜我們就占了吧。”
“對對。”蘇卿容也說,“如果我們門派想和佛門關系融洽,那這次必去不可。如果我們想和佛門惡,這次更要去——這麼好惡心他們的機會,多好啊。”
“我不想去。”
齊厭殊還沒說話,小姑娘的聲音卻響了起來,師兄們頓時都看向。
“清清,你說什麼?”蘇卿容問。
“我說我不想去嘛。”小姑娘低著頭,嘟囔道,“我為什麼要去那里呀。”
秦燼無奈道,“清清,你還想不想繼續練劍了?如果你喜歡練劍,就要去學心法,去修煉。去佛門是為了你好……”
“可是我不想學心法。”念清揪著自己的角,低聲道。
“清清,你之前不是還很想學嗎?”蘇卿容疑道,“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對你有益的。”
“我現在不想學,就是不想學了!”小姑娘忽然抬高聲音道。
推開椅子,從涼亭中跑著離開了。
師兄們面面相覷,他們都有點吃驚。他們的這個小師妹,從小到大都聽話的很,更是從來沒有發過脾氣,怎麼會忽然生氣了呢?
謝君辭沉聲道,“我去看看。”
他穿過林子,走過小院,來到他和虞念清住的兩間房子外,主屋的門虛掩著。
“清清。”
謝君辭輕輕地推開門,走房間,就看到小姑娘蜷在床與墻的角落,抱著膝蓋。
這個樣子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剛將救回來的時候,害怕或者難過,都會蜷在角落里。
謝君辭來到床邊坐下,他緩聲開口,“清清,為什麼不開心?”
小孩環著膝蓋,抿了抿,然后小聲說,“大家是因為我才吵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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