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底蘊深厚,家風持正，謝家主為剛正不阿，下一代的謝欽也是個端謹至極的子,因此謝家在京中的形象，頗為高高在上，在世家以外的員看來，就是太過拿著端著,有極深的隔閡。

先前謝家夫人私的傳聞,京中議論紛紛時,謝家的形象便悄然發生了些變化。待到謝家因為尹明毓第二次在京中引起討論熱,謝家的形象便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像是從月宮走凡塵,人們發現他們也會如尋常人那般鬧出些事端笑話，便了些距離。

而謝家確是只忠于皇帝,昭帝擢升其為右相，亦是君臣相得的現,但伴君如伴虎，一個完無瑕的臣子和家族，帝王任用之時，難免不如一個有些瑕疵的臣子更放心。

昭帝與謝家主君臣之間，大多只談公事,便是閑談幾句口吻也像是公事公辦。

難得昭帝出言調侃，謝家主為多年，極敏銳地發現了契機,謝家幕僚便建議，起碼在昭帝面前,老持重之中適時流出些許窘迫,以此讓謝家主有威之余更加如魚得水。

這是在為難謝家主。

可事實上,因為民間的笑談，謝家主甚至不需要多做什麼，只要某些時候更沉默一些，自然有諸多人替他的行為補充注解。

效果確實是好，但每每，謝家主也是真的無言以對。

不過借著這個時機，謝家主向昭帝請示，將謝欽外放。

昭帝神之間頗有幾分意外，但隨即便心有所，忽然提及：“朕約聽聞，景明同科的探花郎褚卿即將外放嶺南？”

謝家主見昭帝竟然會關注褚赫的去向，不聲地如實稟道：“回稟陛下，犬子與褚遙清同科進士及第，關系頗好，臣聽犬子之言，是褚學監有意外放，且恰巧吏部有空缺。”

“如何選了嶺南？確有些遠了。”

以謝家在朝中的勢力，若是有心活，定是有更好的去。

謝家主稍稍沉默。

昭帝這些日子見了幾次他這般神，頓時提起些趣味，問道：“其中可是有何緣由？”

謝家主語氣頗有幾分不贊同不理解地答道：“褚遙清秉不羈，乃是為一覽大鄴河山，方才選至南之地。”

換句話說，也就是為了游山玩水。

昭帝忽而朗聲大笑，“好一個放不羈的探花郎！”

而昭帝笑過，方打趣道：“謝卿莫要太過古板，年輕人如此，不正說明我大鄴國泰民安嗎？”

謝家主便躬附和，稱頌大鄴泰平。

至于謝欽外放一事，昭帝并未直接否決，只教謝欽不必急著回朝，養好傷為先。

這其實便是不反對謝欽外放，只是何時外放，外放至何地，尚未可知。

謝欽并不急迫，既然無需回朝，他便放緩腳步，有記憶以來難得的悠閑。

正好春闈一日日臨近，謝欽雖說知曉韓旌所畫的桃花于尹明毓沒有特殊的涵義，但對韓旌還是有些不便言說的小心眼，便教他每日來謝家“指點”。

尹明麟也是一日都逃不，每日和韓旌按時按點來謝家點卯，因著春闈尤為重要，全家都讓他注意些韓旌，還玩笑自稱是韓旌的“伴讀”。

可惜韓旌飽春闈的力和煎熬，本無心玩笑，且日漸消瘦。

尹明麟擔心韓旌在謝欽的高之下太過繃，為了幫他緩和緒，頂著謝欽冰冷的視線故意控訴他“嚴苛”，神態之夸張，十分討打。

于是謝欽便會給他留更多的功課，滿足他貪婪的訴求。

尹明麟：“……”

他分明沒有任何貪婪的訴求。

韓旌被尹明麟逗笑，但他其實極為激謝欽，于他而言，謝欽的嚴厲，反倒在埋頭苦讀中給了他指引，教他安心踏實。

尹明麟第一次聽到這些話，看著韓旌的眼神極其詭異，隔日就到謝欽面前替韓旌求更多的“指引”，他自己因為自作多遭的折磨。

韓旌：“……”

雖然高之下，兩人都進步飛速，但是……兩敗俱傷。

而謝欽作為蟾宮折桂的前輩，這時候看著兩人愁眉苦臉的樣子，竟是也能夠理解當初褚赫在國子監任學監的樂趣了。

這期間，謝欽親自送走了外放嶺南的褚赫。

當日他從城外回來，便隨口問了尹明毓對外放的看法。

尹明毓以為謝欽是因為與好友分別，才有此問，也就隨口安了一句：“嶺南是有些遠，不過總待在京城里屬實無趣，權當是游山玩水了。”

謝欽聞言，溫和地說：“若能一覽大鄴的風，也算是不枉此生。”

尹明毓點頭，若能游玩兒當然是好的，不過嶺南實在太遠，舟車勞頓趕去赴任，這種貪圖樂的人，敬謝不敏。

這年月車馬極慢，天各一方再見無期，只能在心里對褚赫表示祝福。

而謝欽自以為確認了的態度，頷首道：“如此，我便知道了。”

尹明毓不知道他知道什麼了，正要問，婢進來稟報，說謝夫人請。

兩人的話題便終止，尹明毓起去西院，謝欽則是思忖外放還未定下，便決定留待日后事定給一個驚喜。

謝夫人找尹明毓，有兩件事，一是二月初五柳家老夫人的壽宴，給和白知許打了新的頭面；二是為了二月十二大娘子的祭日。

二月初五當天，尹明毓和白知許戴著新頭面，隨謝夫人前往柳家。

與上一次極為不同，如今的謝家主至右相，位高于柳尚書，各家態度亦有所轉變。

而另一方面，如今的尹明毓也與上一次初嫁謝家的新婦不同，是滿城聞名的剽悍娘子，即便眉目含笑、端莊有禮，眾家眷看向的眼神皆頗為復雜。

從尹二娘子到謝夫人再到如今的“白狐俠”，給眾人帶來的觀是時時見時時新。

大家有什麼顧慮似的，見禮后便離開，離開了還時不時瞥過來。

分明是柳家的壽宴，謝家三人卻有些喧賓奪主，哪怕非們本意，亦有幾分失禮。

謝夫人不想尹明毓在邊影響際，便教帶著白知許去別，還冠冕堂皇地說：“二娘，你帶知許去認識些年輕娘子，不必陪在我邊。”

尹明毓笑容不變，仿若沒有看出謝夫人想要擺的意圖，一福后帶著白知許退開。

柳家是東道主，柳夫人按理應該打圓場或者教邊的柳二娘和柳三娘盡一盡地主之誼，但沒有不說，還讓嫡柳三娘去別招待客。

這便有些明顯了。

白知許跟在尹明毓邊，抿了抿，有些許不平道：“表嫂，們似乎都在避著你……”

尹明毓看見了，但不承認，還指鹿為馬道：“是你容貌太盛，小娘子們怕與你同行，黯然失。”

白知許見還有心玩笑，無力之下，滿眼皆是“表嫂開心便好”。

尹明毓顛倒完黑白，瞧神，也有些啼笑皆非，便握著的手笑道：“今日主要是帶你出來見見人，不必在意那些。”

白知許點頭，視線落在后，一頓，問道：“表嫂，那是與你相的人嗎？”

尹明毓回頭，便見戚大娘子和文娘子相攜過來，兩廂對視，沖們頷首示意。

戚大娘子依舊得教人倍迫，一過來就直奔主題，道：“你那事兒我聽說了，那種可恨的拐子，就該狠些教訓。”

文娘子也點頭，一臉嫉惡如仇地說：“我當日也去了燈會，可惜沒遇見二娘子，否則定要幫你一起踢那拐子幾腳才是，好教這些惡人知道，小娘子和孩子也不是能隨意拐的。”

白知許瞧著小溫的外貌，再聽反差極大的話，微微瞪大眼睛。

們正說著話，姜四娘子也帶著姜合過來。

姜四娘子大大方方，姜合則是掃了白知許一眼后，扭地了一聲“表嫂”。

而們幾人靠近尹明毓，就像是某種信號一般，很快又有其他娘子湊過來，圍著尹明毓們說話。

白知何時在這麼多娘子中間說過話，許聞著脂香，耳朵里聽著娘子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聲音，腦袋發暈。

事實上尹明毓有一句話實在沒說錯，從前在揚州，確實因為容貌和母親說話得罪人，在小娘子們中間不甚得意，這是頭一次。

以至于白知許陶然之余，越發崇拜游刃有余的表嫂。

尹明毓可不嫌吵，頗被小娘子們包圍，瞧一眼那個，再瞧一眼這個，心里一面檢討先前的小人之心，一面憾自個兒沒有三頭六臂，好不偏不倚、雨均沾。

遠，正好平南侯夫人問及白知許，謝夫人側頭看見尹明毓在一眾娘子們中間，微微一笑，隨即吩咐婢去白知許。

白知許出來，走到謝夫人邊，鼻尖還縈繞著散不去的香氣。

謝夫人笑道：“知許，這是平南侯夫人。”

白知許聽著“平南侯”三字，笑容僵了一瞬才福行禮。

謝夫人注意到那一瞬間不明顯的變化，若有所思。

平南侯夫人卻是直接握住白知許的手，毫不掩飾地夸贊道：“不愧是謝家的表姑娘，模樣真是好！”

說著，直接從手腕上拔下鐲子，便要給白知許作見面禮。

白知許對的份和行為有些別扭，不愿意也不敢收，便看向謝夫人。

謝夫人教收了，恰巧瞧見另一位相的夫人，便與平南侯夫人告辭，待到走遠了，才輕聲問白知許怎麼回事兒。

白知許小聲說了。

謝夫人霎時無語，再想起平南侯夫人方才的作態，便有些膈應。

偏偏隨后姬夫人過來，也對白知許有些興趣的模樣，家那位姬三郎是什麼況，當人不知道嗎？謝夫人自然是興致缺缺，便又揮手教白知許去找尹明毓。

白知許也覺得表嫂邊兒舒服些，邁著不急不緩的步子，回去找表嫂，卻發現人都沒了。

一問方知，是去了外頭，白知許找出去，就見尹明毓和一眾娘子們正在瞧什麼熱鬧。

走到尹明毓邊兒，踮腳看出去，只見遠方柳二娘子面痛苦，而邊一位神張擔憂的俊秀郎君正扶著。

不遠，姜家姐妹正站在姜夫人后，冷眼瞧著他們。

“表嫂，這是怎麼了？”

尹明毓回頭，悄聲道：“別管，先看。”

原來白知許離開后，眾娘子們與尹明毓聊了一會兒便漸漸散去，唯有文娘子留下跟說話。

姜合則是一副想與尹明毓說話又不好意思的模樣，站在不遠。

沒多久，尹明毓便注意到柳二娘子一臉歉疚地過來找姜合說了什麼，姜合滿臉不耐煩，卻還是跟著出去了。

這場景，尹明毓當即就敏銳地察覺到鬧劇的味道，便讓人去告訴姜四娘子，然后和文娘子一起出去。

時機就是那麼恰巧，們一出去便看見，柳二娘子和姜合像是發生了什麼口角，姜合轉就走，柳二娘子忽然痛苦地跌倒在地，接著，姬三郎就出現了，馬上站在柳二娘子一邊指責姜合。

姜夫人和姜四娘子過來，也將方才的一幕看了全乎，揭穿了柳二娘子的行為，可姬三郎豬油蒙心似的認為們是一家的，自然偏心姜合。

后來更多人聽到靜過來，于是便有了白知許看見的場景。

這時，一眾夫人們從里頭走出來，姬夫人一瞧見那頭的人，臉立時便冷下來，喝道：“三郎，你還有沒有規矩？過來！”

姬三郎不放心柳二娘子，面為難。

柳夫人忽地熱一笑，挽住姬夫人的手，微微使力，提醒道：“瞧你，咱們兩家的關系，三郎就是關心二娘罷了。”

大庭廣眾之下，又有柳夫人提醒，姬夫人馬上調整好僵的神，彎起角笑點頭，聲音溫和了些，問道：“三郎，二娘怎麼了？”

姬三郎憤怒地看向姜家姐妹，正要說什麼，姜夫人忽然打斷，描述了一番方才的事兒，隨即別有意味地恭喜道：“柳夫人，你們兩家的關系，一對兒小兒郎妾意，這不是雙喜臨門，的好事嗎？早些定下，好教我們喝兩家的喜酒，也省的攀扯不相干的人。”

姜夫人說這些時，看了尹明毓一眼。

尹明毓微一挑眉，姜夫人便又收回視線，并未攀扯尹明毓出去。

姬夫人的臉十分難看，不滿意的不是柳姬兩家的婚事，不滿意的是柳二娘子，可姜夫人如此直接地捅開來，難以收場。

其他夫人們面面相覷，有一位與兩家好的夫人出面打圓場，以今日是柳老夫人壽宴為由，暫時帶過此事。

尹明毓站在人后，饒有趣味地看熱鬧，這一次，無人打擾。

壽宴結束后，謝家三人回府，尹明毓腳步頗為輕快。

但一府，便發現府中諸人的神有些不同，而后到了正院，謝老夫人面容嚴肅地說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陛下旨意，命謝欽任南越刺史。

尹明毓：“……”

好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