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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 第49章 在哄

 商行舟漫不經心轉過去,猝不及防,對上的眼睛。

 黑白分明,看人時總是很專注,定定的,溫和且平靜。

 他呼吸微滯。

 今天束馬尾,穿著那件厚外套,黑的,乍一看很像他的同款,但里面打底的高領兔的,領口針掛著兩棵胡蘿卜,看起來可可

 跟他記憶中一模一樣。

 只是眼中濃烈的意消散了,他捉也捉不住。

 半晌,商行舟移開視線,腔微震,無聲地笑了一下:“我沒做壞事,溫盞。”

 他手指微屈,落在方向盤上,著遠綿延的雪山,低低地,他說:“跟你分開這些年,我一直認真的,在做好人。”

 -

 半小時后,越野在一個舊小區門口停下。

 今天天氣很不錯,如同蜂,進城后,一路上,總能看到城中居民。

 小區附近有菜市場,不老人家或者家庭主婦拎著菜籃子從那邊走過來,遇到相的鄰居,會抬手打招呼。

 商行舟開著車,在菜市場采購了點東西。

 溫盞掃一眼,包括但不限于:蛋西紅柿土豆芹菜菠菜,兩箱牛,以及各種半品菜和新鮮水果。

 都是吃的。

 認出這是上次陶也講他“上去看兒子”的那個小區,但也不知道他要干什麼,只能跟著他走。

 停車關門,商行舟長邁開,從后備箱往外拎東西:“車不進去了,里面不好停,待會兒退不出來。你搭把手?西紅柿袋子沒提手,你拿上,也不沉。”

 溫盞跟著下車,看看,他確實也沒騙

 一袋西紅柿六個,未年就出來營業了,沒拳頭大。

 把西紅柿抱在懷里,看他大袋小袋拎一堆,左右手提滿了,手指被勒得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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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不住,提議:“要不我再替你拿點。”

 商行舟一下子樂了,湊過去,熱氣直往領口里打:“心疼我啊,小同志?”

 溫盞:“……”

 溫盞冷漠:“西紅柿袋子確實不好提,你咬里叼著。”

 ……最后也沒讓他真叼著。

 兩個人并肩往前走,路過門崗。

 看門老大爺披著軍大,從小亭子里探出一個頭,樂呵呵放行:“小商,這次帶媳婦來了?”

 溫盞:“?”

 溫盞愣了下才知道在說自己,立刻長脖子解釋:“我不是他……”

 “是,是。”商行舟手里提滿東西,生生騰出一只手來,笑著過來拉,“我媳婦跟我鬧脾氣呢。”

 “吵架啦?”大爺有點耳背,“小兩口吵什麼,你們不是一直好的?”

 商行舟怪不好意思,還像模像樣,撓了撓頭:“我做錯事,惹生氣了,這不是正哄呢。”

 大爺板著臉喊:“啊?你怎麼惹人家生氣啦?那是要哄啊!媳婦就是要哄的啊!”

 ……

 溫盞走過門崗,心力瘁。

 前行一段路,到了大爺看不見的地方,用力推開商行舟牽著的手:“什麼啊就媳婦,哪來的媳婦,你要不要臉。”

 商行舟被推得后退半步,手里裝土豆的袋子不堪重負,“啪”地斷了。

 土豆一個接一個往下掉,溫盞趕去撿。

 “沒事。”商行舟將手里其他袋子放地上,,“我來。”

 他作比溫盞利索得多,連撿土豆都比快。

 一邊撿,一邊低聲說:“門口那大爺,上年紀了,耳朵背,前年確診了阿爾茨海默癥,就不太認人。我來過幾次跟他了,聽人說,他兒子在外面打工,一年到頭回不了趟家,大爺就老把過路的人認他兒子兒媳婦,看見誰都喊。”

 溫盞拿著土豆,不說話了。

 “所以吧。”說之前就覺得會信,商行舟直起腰,自然地補充道,“你別拆穿他,醫生說刺激到他就麻煩了,得順著。明白嗎同志?”

 “……”溫盞悶聲,“去哪,帶路。”

 小區主干道朝東,步行五分鐘,第14棟樓,二門棟。

 樓建得非常反人類。

 溫盞走幾步歇一歇,快到頂了,還在困:“這地方海拔這麼高,怎麼會建這樣的樓,還沒電梯?”

 商行舟看一眼,手:“老房子,便宜。西紅柿給我吧。”

 溫盞沒給他。

 商行舟似笑非笑,打量:“可以啊小同志,等到家了,獎勵你一罐氧氣。勝利近在眼前,你馬上就能看見我兒子了。”

 溫盞被狠狠地噎了一下。

 現在幾乎能確認那不是他兒子了,親兒子的話,他絕對不是這個語氣。

 三分鐘后,溫盞和商行舟肩并肩,按門鈴。

 門遠遠應了一聲“來了”,中年婦的聲音,然后是由遠及近的拖鞋聲。

 打開門,熱氣襲面,開門的是一個穿居家服的人,個頭不高,頭發都半白了,打理得很妥帖,挽低低的發髻。

 像是沒想到來人是商行舟,對方先愣了一下,然后眼里浮現驚喜:“怎麼這時候來……哎唷怎麼來家里也不說一聲,老何,老何!”

 一邊轉頭人,一邊退后讓開,讓兩個人進來:“快進來,外面冷不冷?你來就來還提這麼多東西,你看這樓里連個電梯都沒有——”

 頓了下,顯然注意到溫盞,有點張又有點無措地,問:“小商,這是你朋友嗎?”

 “嗯。”商行舟笑了下,把手里的東西都放下,路地打開鞋柜給溫盞找一次拖鞋,輕聲,“是我很好的朋友。你穿這個。”

 溫盞手心,乖乖喊了聲:“阿姨好。”

 阿姨被喊得更加無所適從:“好,好。那個,何頌他在里面寫作業呢,我他出來。老何估計沒聽見,我去給你們切點水果,你們隨便坐,自己倒水喝啊。”

 商行舟低笑著,應了句:“沒事兒,您別忙活,我沒拿自己當外人,我要什麼我自己拿。”

 何阿姨連聲:“是,你是別跟阿姨客氣。你朋友,你朋友也別客氣。”

 還是轉去廚房切水果了。

 客廳里短暫地靜寂,溫盞目轉一圈。

 房子不算大,兩居室,坐向很好,布置得干凈溫馨。

 一間臥室關著門,門把手上掛著海賊王的風鈴,應該是這家孩子的臥室。

 的注意力被電視旁一張照片吸引。

 一家三口,夫妻倆看起來都不年輕了,孩子卻只有十來歲的樣子,穿背帶,立在兩人中間,眼中生疏。

 心里有個猜測,聽商行舟招呼:“坐吧,你要不要看電視?吃個飯再走。”

 溫盞墊腳尖看看,何阿姨估計聽不見。

 轉過來,小聲問:“這是你戰友的父母嗎?”

 商行舟靠在沙發上,從茶幾零食筐里撿了袋堅果拆開,核桃仁拋到空中,落進里。

 他聳眉:“這麼聰明?”

 溫盞抿,走過去:“你怎麼不早說。”

 后悔:“怎麼都該帶點東西吧,這怎麼能空手上門的?”

 商行舟樂了,往沙發邊上挪挪,示意坐下:“你不是帶了西紅柿麼?沒事兒,他們不介意這個的。”

 人家介不介意是一回事,你有沒有禮貌,那是另一回事啊。

 溫盞走過去踢他:“你太煩人了,商行舟。”

 沒什麼力道,商行舟笑起來,聳眉:“你招人喜歡,溫盞。”

 溫盞復讀:“你煩人。”

 商行舟吊兒郎當,跟著復讀:“你招人喜歡。”

 “你……”

 溫盞抬起眼,猝不及防,撞進他的眼睛。

 深邃的,黑的眼瞳,像黑曜石,似乎在黑暗中,也會發,尋找的方向。

 溫盞呼吸驀地一滯

 電似的,移開目

 午飯時,溫盞見到了這家的小男孩。

 跟在照片中看到的況差不多,這家父母已經年逾五十,但小男孩還在讀小學,小小只,話不多,餐桌上吃東西很安靜,不挑食,禮儀也很好。

 午餐很盛,溫盞有點不好意思:“我來之前,都沒準備什麼東西。”

 何叔叔本職是老師,穿著打扮相當斯文,聞言推推眼鏡,趕說:“可別這麼講,你瞧小商每次路過都來看我們,一次也不拎東西,我們才不好意思。”

 “是啊,小商管我們干爹干媽,但他從沒往這兒帶過孩。”何阿姨溫和又熱,給溫盞夾菜,“你是第一個,你才是稀客呢,要給阿姨面子,多吃一點。”

 溫盞臉都憋紅了,腦子一口而出:“他沒往這兒帶過人……是、是他可帶的人太多了,帶不過來吧。”

 何家夫婦一聽這話都愣了,商行舟頭上結結實實彈出一個問號。

 雖然這個鍋屬于無妄之災,但他也沒生氣,似笑非笑,看一眼:“行,你給我臉,也算變相承認我有魅力?”

 溫盞埋頭吃

 吃完飯,商行舟在房間里,陪何頌玩了會兒。

 溫盞洗手路過,聽見兩個人對話。

 何頌喊他:“哥哥,我們什麼時候一起去踢球?”

 商行舟漫不經心:“你我什麼?”

 何頌輕聲:“哥哥。”

 商行舟按著小孩的頭,一字一頓:“咱倆這年齡,你我哥哥就差輩了,知道嗎?”

 何頌茫然:“那我你什麼?”

 商行舟笑笑:“喊爸爸。”

 溫盞:“……”

 溫盞面無表地離開。

 真的。

 商行舟未來的兒子,一定會為有他這個爹而恥,不幸。

 何頌不太說話,溫盞下午還有別的事兒,掐著點差不多該走了,來喊商行舟。

 商行舟去跟何叔叔和阿姨告別:“你坐著,等我會兒。”

 溫盞換了鞋,立在門口。

 何頌趴在門上出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盯著看啊看,好半天,湊過來:“姐姐。”

 溫盞抬頭見是他,蹲下跟他平視,拍拍他腦袋:“怎麼?”

 何頌沒頭沒腦,冒出句:“我見過你。”

 溫盞驚訝:“我嗎?我沒來過你家啊。”

 “商行舟以前的錢包里,放著一張證件照。”這小孩糾結了半天到底“哥哥”還是“爸爸”,想來想去,覺得全名總沒錯,很篤定道,“是你的。”

 溫盞愣了下,下意識:“你看錯了吧。”

 證件照這種特殊的東西,溫盞從沒給過商行舟。

 就算他真的發大瘋,至今留著的照片,也不可能是證件照。

 何頌堅持:“我肯定沒看錯……”

 他話沒說完,商行舟跟何叔叔何阿姨從屋里走了出來,見倆人湊在一起,商行舟角一勾,過去小孩的頭:“說什麼呢,給哥哥也聽聽?”

 何頌立刻閉,不說了。

 溫盞站起,跟何叔叔和何阿姨告別。

 兩個人原路返回,步行下樓,溫盞心里有點困,但很快自己想通了。

 這年頭支付碼普及,商行舟兒不用錢包,就算真放著照片,也無從證實。

 何況都不一定是的照片。

 很快把這事兒拋之腦后。

 商行舟去開車,溫盞站在小區門口等,神乎其技,他變戲法似的,又從后備箱拎出一箱牛

 這回是給看門大爺。

 正午紫外線巨強,溫盞出門時涂了防曬沒帶傘,手擋在眼睛前方,瞇眼看商行舟。

 黑沖鋒,軍靴,湊過去跟老大爺說話時臉上總帶著點笑,他很有耐心,姿拔,如同白楊。

 本來覺得,阿爾茨海默癥是假的。

 但在這一秒,又覺得,可能是真的。

 站著,商行舟的越野停在面前。

 溫盞上車,聽見他扣安全帶的“啪嗒”聲。

 車窗降下一半,他了半支煙掐滅,語氣輕松:“你現在高興點兒沒?”

 溫盞愣了下:“啊?”

 “那不是我兒子。”商行舟轉過來看,邀功似的,“你看見了,人家有正經爸媽——行吧,也不算正經爹媽。但好歹是有正經收養手續的,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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