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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 第44章 告別

 “就是。”溫盞一下子也沒想到要怎麼形容,“好像,很多人都會覺得,做醫生太辛苦了,不適合生。”

 回憶著,模仿:“同理還有,因為生邏輯思維差,所以不適合讀理科;空間想象能力不夠好,不適合學理;數學能力普遍不強,做不了算法。”

 “說這些話的人知道,第一個發現bug的人,就是孩子嗎?”涂初初覺得說這些話的人非常可憐,“這些人做技,一輩子卡bug。”

 溫盞笑,商行舟沉默著,目越過所有人,落在上。

 源已經落到海的那一邊去了,現在在發的是

 聲音很輕:“那我們約定好,初初也要走到很遠的地方去。”

 夕最后一點余暉消失在天邊,不到盡頭的海面,一寸寸變深藍

 沙灘上木屋和酒吧亮起燈,連石橋也被映暖黃。

 舞臺附近熱鬧得像小小的集會,有人頭上頂著怪,騎著小小的車從后駛過,那一秒黃昏結束,海島仿佛一瞬墜怪陸離的世界。

 紀司宴舉起手中的汽水,玻璃瓶被燈照得亮:“兄弟們,你們有什麼愿嗎?干一杯,今晚讓海神替你們實現!”

 石一茗笑歪了:“海神有寶藏麼?我想擁有很多很多錢,多到能把我埋起來那種。”

 “滾一邊兒去你俗不俗。”

 “你懂什麼?大俠都是這樣的,等我有錢了,不僅能憂其民,還可以兼濟天下。”

 紀司宴勉強接,轉頭問裴墨:“你呢?”

 “我沒什麼很想做的事。”裴墨扯笑了下,聲線清冷,“許愿能玩一輩子擊好了。”

 涂初初放下汽水,興兮兮:“那我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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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墨幫扶正玻璃瓶,喊:“我爸是腦梗去世的,雖然他沒被搶救回來,但我以后!一定有辦法!救活別人的爸爸!”

 燒烤攤白煙散開,夜,海水拍岸,遠搖滾樂震耳聾。

 商行舟著海面,起伏的心緒忽然平靜下來。

 那些沒說出口的話,在這一刻,好像也沒這麼重要了。

 他朝后靠,許久,后頸,聲音很低地,只是說:“那我以后,做個對世界有用的人。”

 想要這個世界,未來,以后。

 真的會因為有我這個人,而有一點點不一樣。

 深夜海風吹拂,咸的氣息也被卷樂隊急促的鼓點。

 這一晚搖晃的柱,沖天的樂聲,水面升起的圓月,撞在一起的啤酒瓶——

 拼湊出二十歲出頭,這個夏季的尾

 后半夜,溫盞被音樂震得有點輕微失聰。

 骨子里躁的小分子被喚醒,了夜海灘上還有不年輕人聚集,五湖四海都是朋友,紀司宴也沒管路過的都是誰,在海邊給支了個帳篷給大家烤燒烤,幾扎冰啤酒開箱,撬開蓋子對瓶吹。

 溫盞想一個人靜靜。

 散步走出去一段距離,才發覺已經是下半夜,再回到原地,人群散去一半,剩下的已經喝趴一片。

 海面上,圓月遙遙。

 只有商行舟靠在一個馬扎上,沖鋒半敞著,修長雙微屈,半張臉側對著海面,眼中的漆黑被眼前搖曳的燈火照亮,星星一樣,點在瞳仁底部,孤單璀璨。

 溫盞披肩,走過去。

 “你早說,你要去斯坦福。”他沒抬頭,可好像很清楚來的人是誰,喝了酒,聲線低沉微啞,反而像是帶著混不吝的笑,“我就不跟你解釋那麼多了。”

 溫盞微怔了下,走過去,坐在他旁邊。

 兩人之間隔著個小幾,霜白的月,海洋平靜包容,這一刻萬籟俱靜。

 說,“你還是解釋吧,我覺得你想解釋的。”

 商行舟終于忍不住,側臉過來看,有點納罕似的,他慵懶地笑:“你這麼了解我?”

 溫盞沉默了下,轉過去,平靜地跟他對視。

 然后,忽然說:“是了解的。商行舟,我認識你,比你想象中早。”

 “這麼巧啊。”商行舟眼尾,笑意流,“我也是。”

 就這一眼,溫盞知道他喝醉了。

 他喝酒很上頭,至此前溫盞沒見過,沒細想,覺得他在說胡話。

 可反而輕松了點。

 清晨天一亮,商行舟大概就會忘記今晚所有的對話。

 他會忘記啊……

 溫盞心下微,湊過去,小鹿眼亮晶晶,小聲說:“我告訴你個。”

 商行舟聳眉:“嗯?”

 “其實我,大學時,還沒見到你,就已經很喜歡你了。”

 溫盞專注地著他的側臉,他還是他,繞一個圈,仍然只能是著。

 “高二高三,你去國外讀書,我見不到你的那兩年,看過打鐵花時,落在水面上煙花一樣的倒影;看過三月的雪掉在桃花枝頭,路燈下電影終章一樣的畫面……還有四五月的北京,天氣回暖,我一個人走魯迅故居門前那條路,桐花鋪滿街道,像雪一樣,一朵一朵掉在傘上。”

 輕聲:“那都是我喜歡你的瞬間。”

 那種持久的覺一直延續著,在,像周期的

 說不清楚喜歡一個人是什麼覺,把他和所能見到的,好的、珍貴的東西,都聯系在一起。

 商行舟眼眶忽然紅了。

 “那現在呢?”他像小,有些不解,“現在不喜歡我了嗎?”

 他這一點點脆弱,似乎只有在喝醉時才會流出來一點。

 溫盞手指蜷展,聽他聲音很低地,說:“溫盞,你是不是對我很失?你之前跟我說,你沒填過去斯坦福的申請表,我相信了。但是今天,你還是說,你要走。”

 他低聲:“你不會騙我。你是因為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所以才改了主意嗎?”

 夜明凈,空中沒有云朵,明日大概又是晴天。

 白的浪花如同推土機,不知疲倦地拍打沙灘。

 溫盞思考了很久,反問他:“你呢?你說你想等決定了再跟我說,但你有沒有預想過,如果我不同意呢?”

 商行舟微頓。

 下一秒,已經給出答案:“其實就算我不同意,你還是會走。”

 還是回到現在這個結果上來。

 溫盞很早就知道,商行舟本不是那種,會為了別人,就改變自己原定計劃的人。

 所以哪怕他媽媽早早帶他出國,他還是考回國;改了他報軍校的志愿,他繞了個圈還是去當兵;日積月累地被父親誤會、被罵沒用,他也只是不地跟家庭割席,從沒把力耗費在與父親對立。

 溫盞總是被說木訥、不懂人

 但見過很多很多人,因為高考沒考好就一蹶不振原地擺爛的;因為父母控制太強所以把失敗糟糕的生活全歸咎于父母的;因為學業力太大就染上各種惡習的。

 商行舟不一樣啊。

 他上永遠有吸引的品質,堅定,明亮,自由,從不自暴自棄。

 即使人生軌跡被短暫地更改,他也沒有怨天尤人,見過他仔細地上每一堂金融系的課,沉默認真地過每一天,盡管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那些課程與他未來的人生、將要去到的地方,毫無關系。

 可他人生的縱桿,一直握在自己手里。

 他從來是,對待過客,也很認真的人。

 所以,溫盞想。

 哪怕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的故事只能寫到今年夏天,那時候,燈璀璨的雪夜長街,他也還是會熱烈地靠近,側臉看,笑著對說:“好啊,那在一起。”

 他沒什麼錯。

 只是這跟溫盞想要的不一樣。

 他喜歡嗎?喜歡,但沒那麼喜歡。

 沒喜歡到不管不顧,可以為對方讓渡自己的人生。

 要靠什麼,才能留住這樣的商行舟。

 商行舟沉默著,,這一眼久到像是要走完地老天荒,他問:“如果你挽留了,我真的沒走?我績很不錯,也許我夏天開始考研,繼續讀金融,研究生也跟你去了一個學校。”

 溫盞笑起來,像第一次見面一樣,笑得害又溫和,臉頰一側梨渦浮現。

 說:“那你就不是商行舟了。”

 話出口時心里酸語氣很輕松地,問:“商行舟,我真的喜歡過你,你喜歡過我嗎?”

 商行舟心頭微震,抬頭對上的眼睛,在這一刻,忽然什麼氣都消了。

 面對溫盞,他在心里演算解釋的話,頹然時,有很多惡毒的話想說。

 想告訴,世界上沒有“面的告別”這種東西,真的喜歡過一個人,怎麼可能心平氣和。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是嗎?那我們分手之后,你也別想跟別人在一起。

 但真走到這一步,他心里剩下的,竟然只有祝福。

 他專注地看著,黎明到來前的夜,溫得像一聲嘆息。

 只是低聲說:“好姑娘,你往前走,往前看吧。”

 溫盞又想哭,但這回忍住了。

 還有很多話想說,可天已經快要亮了。

 二十歲的年紀,人生剛過四分之一,要怎麼去說,喜歡一個人喜歡到骨子里。

 但就是喜歡,毫無道理的喜歡。

 因為喜歡,天涯海角,想付出一切,但不希對方真的讓步自己的人生。

 “小時候,我跟親戚家好幾個小孩,一起被養在家。”有點沒頭沒腦地,忽然垂下眼,“說,不會哄大人高興的小朋友就沒有吃的,我不擅長這個,學了,學不會。我做什麼,都不高興,我努力了,還是不行。”

 “后來不跟住在一起了,我還是不敢吃東西。我媽媽說,不讓我吃東西,是因為不喜歡我,跟我沒有關系。我聽不懂,我媽就不解釋了,只說,可以吃。這個我聽懂了,我就一直吃。”

 說,“長大之后我才明白,誰喜歡我,本不是我能決定的。所以你當時說喜歡我,我很珍惜,一直記得。但我直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對我究竟是真包容,還是不在乎。”

 “盞盞……”商行舟張了張,千百句話想說,最后,也只是啞聲問,“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東方泛起魚肚白,溫盞笑笑:“商行舟,生日快樂。”

 準備的禮,放在北京,以后都沒機會送了。

 “不管我們以后還能不能見面,我們都不要再見面了。”

 再見面,還是會喜歡他。

 分手的場景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樣,最想說的話,到最后,沒機會說出來。

 喜歡的,現在還是喜歡啊。

 走到沒辦法繼續走下去了,也不討厭他。

 喜歡甜食,但不喜歡那麼甜的甜甜圈,因為是他給的,所以還是吃了。

 這些年來,筆記本怕被人看見,漫畫里藏滿他說過的話。

 升旗時總是在人群里找他,連余都能看清他的影子。

 他靠近時手心都了臉上還要假裝冷靜,被他點贊過的朋友圈,刪也舍不得刪。

 是過去,這些肩而過的,無數個瞬間,拼湊了現在的溫盞。

 把時間向前溯回十年,還是想再遇見這個人一次。

 所以,所以。

 “商行舟。”

 為什麼要問我喜不喜歡你呢?

 全世界的人都會喜歡你的,過去,現在,未來,遙遠的以后。

 “你要明亮,燦爛,聲名滿。”

 商行舟靠著帳篷,聽到濤聲擊打巖石。

 很莫名地,想起高中時,老師在大課上講《赤壁賦》。

 他太討厭語文課了,可每次溫盞都聽得好專心啊,連五子棋都不下了。

 見那麼專注,他著迷似的,也跟著聽。

 老師讀:“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與我皆無盡也。”

 他混在人群中,跟著哼:“客喜而笑,洗盞更酌。肴核既盡,杯盤狼籍。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后來那些瑯瑯的書聲,跟隨著青春年的時,一起遠去了。

 他總是忘不了最后一句話,老師那麼解釋:蘇軾與同伴在船里互相枕著睡去,不知不覺,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

 他睜開眼,溫盞不在。

 但天亮了。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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