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照顧了俞嫣三日,顯然已經到了極限。姜峰不知何時睡著了。

　眠后，他做了一個夢。夢里天地間霧蒙蒙一片，什麼都看不清,亦聽不見。他孤一人一直往前走,可怎麼也走不出那片無聲無之地。

　清晨發自的線過窗紗照進屋，于地面照出一方影。

　枝頭嘰喳的雀鳴將姜崢吵醒。

　姜峰一下子驚醒，自責自己睡著。他立刻向俞嫣，將掌心覆在俞嫣的額頭，試溫。

　沒在發燒。

　姜崢舒了口氣。

　他起下榻,先手去被中，在俞嫣上了一下，得知裳沒弄,收回手。

　他朝窗邊走去，推開支摘窗，用支木架好。讓外面夏日晨風飄進來。昨天后半夜斷斷續續下著小雨。此時吹進來的晨風夾雜著青草的清新。

　姜崢佇立在窗前瞭著，想著俞嫣沒有發燒,顯然是好現象。半晌，姜崢收回視線。他得給俞嫣換,還有喂米湯。

　他走向一旁的櫥，拿出一套俞嫣的裳,送到床邊。他剛將服放下,還未直起,約覺得哪里不對勁。

　姜崢放下服的手頓了頓,人仍舊保持著彎腰的姿勢，慢慢抬起眼。

　俞嫣半睜著眼,安靜地著他。

　“釀釀?”姜崢小心翼翼地輕聲喚。

　片刻后，俞嫣慢慢眨了下眼睛。

　姜崢立刻直起,轉大步往外走去喊太醫，走到門口的時候，險些被門檻絆了一下。

　四五個太醫急忙趕過來，就連長公主也第一時間趕來，一下子被床榻旁圍住。

　幾個太醫番給俞嫣診治過。最基礎的診治之余，還會問俞嫣些問題。

　俞嫣一句話也沒說，甚至也不是一直睜著眼睛。只偶爾蹙一下眉、搖一下頭。

　幾位太醫心里有數了，退到外面去商量。

　長公主追出去，追問俞嫣的況。

　姜崢沒有跟出去。他一直立在一旁凝著俞嫣，待滿屋子的人都去了外間，他才走過去，在俞嫣邊坐下。

　為方便太醫診脈，俞嫣的胳膊被挪到了被子外面。姜崢擔心著涼，將的手放回被中。

　俞嫣的手小幅度地了一下。姜崢第一時間覺到，他立刻握住俞嫣的手，俯靠過去，低聲問：“釀釀，你想要什麼？”

　俞嫣沒神地半睜著眼，著他，沒有多余的反應。

　沒有回應，姜崢又問：“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俞嫣虛弱地口不能言，只是手在，似乎想抬起手。

　姜崢松開握著的手，又捧著的手，順著的力道，想看看要做什麼。

　俞嫣花了好久好久才借著姜崢捧順的力道，將手抬起來。

　長公主和資歷最高的陳太醫重新進來，看見俞嫣有了反應，都快步過來。

　俞嫣微的指尖終于到了姜崢的襟，虛弱無力地朝左側拂著、撥著、擺著。

　因為力氣實在太小，那虛弱的作看來看去才勉強分辨是撥、拂。可旁人還是沒看懂想做什麼。

　竊藍遲疑地開口：“郡主是想姑爺的服嗎？”

　沒有人接話。

　若真如此，也實在是太奇怪了。陳太醫皺著眉，仔細觀察俞嫣的反應。發燒太久最容易燒壞腦子。陳太醫是怕……

　姜崢眉心皺，盯著俞嫣的眼睛。他在遲鈍的眼神里突然捕捉到了一抹著急。

　有什麼東西在姜崢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突然用力握住俞嫣的手，沉聲：“沒有。第三箭沒有中我。”

　他掌中俞嫣的手瞬間順下去。

　姜崢閉上眼睛，藏起眼底的駭浪。

　長公主長長舒了口氣，然后把臉偏到一旁，忍下眼底的眼淚。

　陳太醫倒是很欣，他點頭道：“我給小郡主換一道方子。好好調養。”

　竊藍睜大了眼睛，盯著陳太醫，問：“我家郡主不會死了是不是？”

　醫者從不輕易斷言，可陳太醫還是笑著說：“郡主吉人自有天相。”

　退紅雙手合十，紅著眼睛連說了三遍“佛祖保佑”。

　退紅親自去熬藥，藥還沒煎好，宮婢先將米湯送來了。姜崢如前兩日那樣扶起俞嫣坐起，竊藍趕忙抱了兩個枕頭墊在俞嫣的后。

　竊藍笑著說：“小郡主是不是可以自己進食了？”

　俞嫣眼睫了，似乎想睜開眼睛，卻最后作罷。

　姜崢接過竊藍遞來的米湯，先用湯匙舀一點嘗嘗溫度，才朝俞嫣的邊遞過去。米湯著俞嫣的，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綿綿地啟了，主將米湯吃了。

　長公主在一旁瞧著，很是高興。良久，將目落在姜崢的上。眼里的高興多了一欣。都說患難見真，這幾日姜崢對俞嫣的悉心照料，長公主看在眼里，倒也不枉俞嫣翻下小舟。

　姜崢喂俞嫣吃了小半碗米湯，又喂了一些溫水。等湯藥送來了，姜崢又端來喂。

　可俞嫣卻蹙著眉，不肯吃了。

　長公主在一旁紅著眼睛笑：“這孩子，這是知道藥苦。都這樣了還使小兒呢！”

　姜崢嘗了一口，說：“是苦的。”

　不愿意喝藥也沒什麼，反正這三日都是姜崢一口一口強喂下去的。

　姜崢含了一口藥，手掌撐著俞嫣的后頸仰起的臉，喂給。

　俞嫣瞬間被苦灌了滿口，小眉頭立刻擰起來。

　迷迷糊糊、稀里糊涂，只約知道邊好多人，不僅有婢，還有公主娘呢！姜崢怎麼能親呢？

　這也太混賬了！

　俞嫣想罵人。可是的頭好疼，腦袋沉沉，在一口又一口的苦里，稀里糊涂地睡著了。

　俞嫣這一覺睡得很沉，是這三日里最不難的一回。

　俞嫣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姜崢剛給完，正在給穿裳。綿綿地趴在姜崢的懷里，睜開眼，視線被姜崢的手臂遮了大半。

　俞嫣被遮了大半的視線里，出現了姜崢的手。悄悄地打量著。他素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被修剪得整齊，有小小的白月牙。

　——像是一雙干凈的手。

　俞嫣“咦”了一聲，怎麼夢見嫁給姜崢的那一天了呢？夢見坐在婚輿上，姜崢正將繡著大幅雙雁圖的喜毯搭在的上……

　“釀釀？”姜崢抬起俞嫣的臉。

　猛地對上姜崢的視線，俞嫣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哦，不是做夢。

　姜崢突然就笑了一下。他慢慢靠近，將一個淺淺的吻落在俞嫣的頭頂，溫聲懇語：“謝謝你。”

　俞嫣安安靜靜地偎在姜崢的懷里，十分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接著，又皺起眉。有很多話想說，可是怎麼說不出來呢？

　姜崢溫和的聲線適時在耳畔響起。他溫說：“釀釀的只是還太累了，好好睡一覺，等睡足了，就好了。”

　哦，原來是這樣。

　俞嫣像個反應遲鈍的孩，聽了姜崢的話，才放心去睡。

　天逐漸暗下去，從窗紗照進來的由暖白轉昏黃，又一天過去了。

　姜崢坐在床榻上，長久地抱著俞嫣。待再也沒有從窗紗進來，在一片黑暗里，他直接合抱著俞嫣躺下，抱著眠。

　兩個人一夜長眠，且長眠無夢。

　第二天一早，到懷里俞嫣了，姜崢立刻睜開眼睛。他著俞嫣的眼睛，見眼中已沒了昨日的呆滯遲鈍。

　他像以前在家中的每一個清晨一樣，用最尋常的語氣與說話：“釀釀醒了。”

　俞嫣看了姜崢好一會兒，微微張開。

　姜崢的視線落在俞嫣的上，擔心還是沒力氣說話。他湊過去，輕輕一下的，寵溺地低語：“釀釀小笨蛋，不會說話了。”

　俞嫣的眉頭立刻擰起來，不高興地看著姜崢。微張的使勁兒抿了一下，再張開，然后緩慢地、羸弱地、沙啞地說話：“有個壞人咒我……”

　“誰？咒你什麼？”姜崢溫地拂去俞嫣臉頰上的一縷碎發。雖然沒聽懂俞嫣的話，可是以他對俞嫣的了解，知道說的壞人一定就是他。

　俞嫣安靜地算了一會兒，才算出來十七加上三十九等于多。

　低聲弱語：“我要長命百歲，才、才……不止活到五十六歲……”

　姜崢一下子笑了。

　“好。釀釀能活到一百歲。”他捧著俞嫣的手，放到邊反復地吻了吻，重復：“長命百歲。”

　俞嫣的視線越過姜崢，向窗下桌上的幾束鮮花。

　姜崢順著的視線了一眼，溫聲道：“時辰還早，再睡一會兒。”

　俞嫣確實還虛弱，依言閉上眼睛。

　可是不多時，俞嫣又哼哼唧唧起來。

　“哪里疼？是口又疼了嗎？”姜崢問。

　俞嫣搖頭。

　姜崢手進錦被中順著俞嫣的腹部往下，在再下面一點的地方摁了摁，問：“是想小解嗎？”

　俞嫣驚訝地睜開眼睛，眸仁晃地著姜崢。雖然嗓子很疼，還是虛弱問出來：“這幾天是退紅還是竊藍照顧我？還是誰……”

　的聲音低下去。

　姜崢知道要問什麼，他輕笑，聲道：“既然醒了，我抱你去凈室，也不用幫你洗了。”

　俞嫣張了張，突然紅著眼睛將臉偏到一邊，嗚嗚哭起來。

　想捂臉哭的，可是沒力氣抬手。

　姜崢抱坐起，俞嫣就將好不容易攢出的一點力氣沒用在捂臉上，而是用來拍打姜崢。

　姜崢將圈在懷里，慢慢收手臂用力抱著，說：“快些痊愈，我可太喜歡釀釀打我了。”

　一個會哼他會打他、一個活生生的，此時此刻就在他的懷里。

　這樣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