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大夫從房里出來, 執筆寫了張方子，傲枝接過后，便命人前去取藥, 憂心道：“岳大夫, 我家小姐可是了傷？”

　隔著道門簾, 岳大夫抬高嗓音, 往里頭喊話說：“不慎吸些許迷藥罷了，過兩個時辰自個兒就醒了, 著什麼急，自己還一病呢！”

　傲枝了, 輕咳一聲, 才將人送走。

　沈青鯉歪歪扭扭地靠在床柱邊上，吃著桃兒說：“聽到了吧，岳大夫都說了，只是吸了量迷藥, 沒什麼大事——嘖, 又欠了我一條命。”

　謝宿白沒說話，兀自掀起姬玉落的袖口，出兩道刀刃劃出的口子, 吩咐一旁的銀妝道：“去拿藥來。”

　隨后才了眼皮，說：“出去吃。”

　沈青鯉翻了個白眼, 心里罵罵咧咧地走了。

　姬玉落那是什麼人，多抗打啊, 這些小痛小傷的，于而言不過是撓, 有必要如此大干戈？有本事在人醒時多關心兩句。

　沈青鯉自始就看不慣謝宿白這種藏著掖著的深, 自詡是為了好, 回過頭苦了自己，人家卻半點也不曾知曉，究竟是了誰？

　他邊腹誹著邊推門轉去了回廊，這酒樓寬敞，上下兩層皆被他們包下，樓上一層是起居室，往下一層則用作議事廳，沈青鯉正要喚人，就見傲枝匆匆忙忙從回型長梯上來，見著他便道：“霍大人來了，是攔還是不攔？”

　沈青鯉聞言，當即步閃回柱子后，這麼快……攔肯定是攔不住的，與其讓霍大人領著錦衛滿京都翻天覆地地找，倒不如他讓朝回去老實代了，既然代了，他就必不會安心在家等著。

　他道：“讓他進去，莫要提我。”

　于是傲枝便命人放了行，儀態端正地朝霍顯淺鞠一禮，向朝，道：“小姐在主上房里，你引霍大人前去吧。”

　朝點頭應下，才滿臉不愿地給霍顯指了路。

　門外的回廊上幾步就立著一名侍，這是貴人們的排場，謝宿白又是個講究人，這麼多年，襁褓里就養的習慣改不了。

　男人形高大，在屋檐下極迫，且他模樣生得雖俊，但不笑時眉眼卻顯得很兇，侍們不敢張，皆含垂目。

　到了主臥，門簾后影影綽綽能看到人影，眼看朝就要往里闖，被霍顯一把扣住了肩頸，彈不得。

　死瞪著霍顯，卻見他面無表地向里間的人，不由疑地順著他的目看過去。

　就見謝宿白坐在床邊，握著姬玉落那只傷的胳膊，上過藥后，慢條斯理地纏好了紗布，而后垂目看了許久，指尖輕輕上的臉。

　溫得似能滴出水來。

　朝正看得神，倏地被人推了進去。

　往前跌了幾步，珠簾撲面，嘩啦啦地響起來。

　那邊，謝宿白指尖一頓，轉過頭來，越過朝，直直撞上霍顯平靜似水的目，

　他若有所思地在謝宿白手上停了一瞬。

　-

　姬玉落暈過去并未完全失去意識，在被沈青鯉扛起來時還渾渾噩噩的，依稀聽到過謝宿白和傲枝等人的聲音，而后才漸漸睡過去。

　做了個夢，夢境里是喬家雅致的書房，房里點著清心的檀香，是以陡然一睜眼，打開后，險些以為還在夢里。

　仔細分辨過，方察覺出是謝宿白常用的松香。

　胳膊的刺痛讓倏然清醒，大致明白過來定是那人一躍而下時掌心帶了些許迷藥，倏然起，“朝，幾時了？”

　不待朝回話，傲枝便挑了簾子進來，手上捧著藥湯，說：“將要子時了，小姐這一覺睡得久。”

　姬玉落就要趿履下地，道：“那些尸呢？沈青鯉驗明來人份了麼？”

　傲枝搖頭，說：“沈公子沒查出有用線索，而后兵來了，只好先行離開，小姐可是得罪了什麼人？”

　姬玉落眉心蹙起，腦子里約浮出個人影。

　掃了眼屋里的陳設，幾乎與在江南時是一樣的，姬玉落無端生出一種稔安心之，也下意識放松下來，至于為何會被安置在謝宿白房里這個問題，只從姬玉落腦中一閃而過，很快就被傲枝打斷了。

　傲枝道：“小姐剛醒，那迷藥藥效還沒過，想不出就先不想了，岳大夫開了進補的藥，先喝了吧，主上還在與霍大人議事，想來還有一陣。”

　姬玉落怔了怔，看向朝。

　朝點頭道：“嗯……有兩個時辰了。”

　姬玉落沉思著沒說話，接過藥碗喝了幾口藥，而后倏地將碗一擱，推門往對面的書室走去。

　還沒走近，就聽到約的說話聲。

　聲調平緩，看起來并未爭吵。

　聽了片刻，扣門的作忽然一頓——

　謝宿白嗓音平平，“霍顯，你心中還是有恨吧。”

　“你與我都見過幾回了，可卻沒聽你問過將軍，你也不曾提起要見他，你是怪他助紂為，還是怪他這些年音信全無？”

　“或是，怪他誤會你了？”

　姬玉落稍頓，心中亦想知道答案，不由側耳過去，不料卻是等來半響闃靜，霍顯沒有回謝宿白的話，就起離開，下意識便要尋柱子藏一藏，轉念想想又不知為何要藏，這麼耽誤的片刻，門已經被從里頭拉開了。

　兩人撞上面，皆是定了一瞬。

　霍顯道：“醒了？”

　姬玉落多看他兩眼，“嗯”了聲，朝謝宿白道：“主上。”

　謝宿白點了點頭，“今日之事，是何人所為？”

　姬玉落道：“有些思緒。”

　遲疑了瞬，說：“我有話要說。”

　霍顯瞥了一眼，說：“我去樓下等你。”

　說罷匆匆而過，掀起的風似都帶著不快的氣焰。

　謝宿白看著，說：“我以為你與他什麼都可說。”

　姬玉落闔上門，“此事我并不能保證萬無一失，只能說是留個后手，沒必要讓他知曉。”

　神淡淡道：“關于那蕭元景。”

　-

　一樓大堂，小來添了第三回 茶。

　霍顯時而看了眼通往樓上的木梯，時而將頭扭向人煙稀的長街。

　子時的梆子聲陡一敲響，宵便更為嚴苛，尤其是自皇上病后，京都的防衛就愈發仔細，巡邏的士兵都多了一撥。

　霍顯又等了片刻，姬玉落才姍姍來遲，兩人坐上馬車，啟程回去霍府。

　沒說與謝宿白說了什麼，霍顯亦是沒問。

　只馬蹄剛抬，沒走多遠，他便道：“你怎麼得罪了蕭元景？”

　姬玉落也只是猜測今日之事是蕭元景所為罷了，但霍顯口吻竟這般篤定。

　不過轉念想想，也并不意外。

　到底還是錦衛更擅追查，姬玉落道：“九真廟那夜，我用箭了他，蕭元景此人心思縝，許是他看出了破綻，今日他對我沒下死手，想必只是想查我。”

　這話半真半假，倒是沒有破綻。

　可謂狗急跳墻，如今蕭騁在京外，趙庸又了階下獄，蕭元景上的擔子太重，保不準會下什麼毒手。

　他道：“這幾日出門走，我多派兩個暗衛給你。”

　姬玉落心不在焉地應了聲，“不用，我自己有人。”

　“也是。”霍顯將骨扳指摘下，說：“總歸是自己人靠譜。”

　姬玉落這才回過神，品出他怪氣的腔調，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霍顯側目，眸幽深地盯著，恨不能將姬玉落倒吊起來再打一頓泄氣，但瞅這什麼都不知道的無辜眼神，下不去手，心中反而愈發憋悶，索撇過頭，閉上了眼，說：“嗯，我也不是那個意思。”

　“……”

　馬車到了霍府，霍顯一言不發地前走，姬玉落落后半步，可男人生得人高長，行至石橋下，眼見就要跟不上了，出聲道：“你這是去哪兒？”

　霍顯停下來，看著道：“書房，不是還演著麼，我不好留宿主院。”

　他語氣倒是好，就是像憋著什麼悶氣。

　姬玉落狐疑地看他走遠，抱手靠在石橋底下，說：“誰又惹他了？”

　扭頭去看朝，“你又惹他不痛快了？”

　朝委屈道：“我沒有，是他揪我領子。”

　姬玉落想了想，但許是迷藥的后勁兒太大，雖是清醒了，整個人卻還是綿綿的，手都使不上勁，是以也沒心思去揣霍顯，兀自回了主屋。

　只見劉嬤嬤似尊煞神般杵在小門外，一見來人，臉當即垮下，“哎喲喂，我的夫人啊，這都子時了，您是去哪兒了，老奴的心肝都嚇沒了！”

　姬玉落眼疾手快地將朝往劉嬤嬤懷里一推，進屋闔門，一氣呵，只聽外頭劉嬤嬤拉著朝訓誡，聲調時高時低，像說話本子似的。

　笑了笑，又覺到小臂一疼，才發現剛剛使勁時不慎用的是傷的那只手，不由倒一口氣。

　姬玉落推開窗，夜風一吹，方覺疼痛有所緩解。

　然而還沒過多久，“吱呀”一聲，屋門被推開，霍顯出現在門外。

　他拿著膏藥和包扎用的麻布。

　作者有話說：

　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