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則定聲道,“臣在。”他沒有問,梁宣帝究竟夢見了什麼,以至于他如此惶惶失措,面不安,陸則只是沉默了會兒,道,“臣守在此,陛下安心歇息便是。如有擅闖者,必定踏過臣的尸首,才能得見陛下。”
梁宣帝聽了這話,倒是安心不。他閉上眼,想起自己去東宮的所見,他看見太子用鞭子打著侍,這便也罷了,他其實有所耳聞,太子于上,多有不德之,多次犯錯,也是在這上頭栽了跟頭。但太子口中所說的那些話,卻令他震怒而膽寒。
“父皇已經老了,那位置,遲早是孤的。到那個時候,孤看還有誰敢看孤的笑話!關著孤的,笑話孤的,孤一定殺他們!”
“賤人,懷了又如何?!生得下來再說吧!”
……
他沒有驚任何人,回到殿里。侍送了欽天鑒的折子來,他才想起,白日里的時候,他因萬貴人有喜一事,命欽天鑒觀天象,卜算萬貴人腹中龍胎能否平安降世。
前頭那些冗長的話,梁宣帝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最后那個“險”字。明明醫說,萬氏的懷相很好,龍胎很穩,白日里那樣摔了一跤,都沒半點落胎的征兆,這個“險”字,豈不是正印證了他先前所見。
太子暴戾,對尚在庶母妃腹中的胎兒,都想痛下殺手,僅僅只是因為,萬氏有喜的消息,蓋過了皇太生辰宴的風頭。
連兄弟之都不存半分的逆子,對他這個父皇,難道能有什麼恭謹。他關他閉這麼久,只怕他早就恨不得他趕死了,好給他騰位置了!
連那等忤逆的話,都說得出口。
梁宣帝閉上眼,手牢牢抓著陸則的袖子,他漸漸合眼睡了過去。帝王的氣息,逐漸變得平穩,陸則垂下眼,定定看著帝王的臉,大抵是了驚嚇的緣故,氣不好,往日被養尊優出的貴氣所遮蓋的老態,暴無。
舅舅的確是不年輕了。
他不是那麼絕的人,如果太子不是劉兆,他不會這麼離間父子親,至多拿住權勢,做一個權臣。不過,現在也來得及,只要廢了太子,舅舅雖不年輕,但也不算老,既然能令萬氏有孕,哪怕萬氏生的是兒,也無妨,有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屆時皇子年,他自然會扶持劉皇室。
畢竟是他的舅舅,是母親的母家。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廢了劉兆的太子之位。
事比他想象的要順利許多,他本來以為,劉兆再暴戾,父子幾十年,先前那些大錯小錯,陛下不都一概容忍,甚至替太子遮掩了,畢竟,除了劉兆,沒有第二個太子了。大概連劉兆自己都覺得如此,所以放肆至極。
天家的父子親,哪里比得過至高無上的權勢。
連徐徐圖之,都不必了,皇帝的多疑,從來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
天邊一抹晨曦,逐漸照亮了殿。下了整整一夜的雨,終于停了,屋檐上時不時還淅瀝下幾滴雨。
梁宣帝醒了過來,覺得子疲乏不堪,猶如一個重重的布袋子,裝滿了沙石,沉甸甸的,卻生怕哪了。
察覺到皇帝醒了,陸則微微躬,扶帝王起。宣帝看到陸則,頓了頓,才想起來,是自己昨夜匆忙詔他宮,陸則便這樣守了他一整夜。
念及此,宣帝的神和了些,拍拍他的手臂,“熬了一整夜,快回去歇息,免得皇姐擔心你。”
說罷,便了侍進來。催促陸則回府,又特意叮囑,“今日不必去刑部了,朕讓人去刑部說一聲。”
陸則行禮應下,語氣恭敬,“是。臣告退。”
……
雙胞胎滿三個月的時候,陸書琇就帶著孩子回了娘家。江晚芙作為嫂嫂,自然是要去陪著說話的。
雙胞胎養得很好,一點兒看不出當時生出來的時候,有多艱難,險些連懷著他們的母親都熬不過去了。手臂呼呼的,跟藕段似的,白白凈凈的。兄弟倆還迥然不同,大的沉穩卻倔強,除了母親和嬤嬤,誰都不讓抱。小的雖不就哭,卻比哥哥好糊弄,只要吃飽喝足,抱得舒服,誰抱他,他都樂個不停。
陸書琇抱著大兒子,示意嬤嬤把小兒子遞給嫂子,朝江晚芙道,“二嫂抱抱他,這小子是個挑的,只喜歡生得好看的人抱,我那屋里的嬤嬤和丫鬟,被他折騰得不輕。”
江晚芙笑了笑,就接到懷里,暖呼呼一團,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盯著看,倒真像陸書琇說的,他再看生得好不好看一樣。
也只抱了一會兒,便把他還給了孩子的外祖母。莊氏如今可疼兩個外孫子了,心肝疼的,要不是周家不答應,恨不得接到府里來,親自養著。
看母親這幅樣子,陸運在一側玩笑道,“瞧母親這喜新厭舊的模樣,如今眼里只有我兩個小外甥,再沒有我了!從來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喲……”
說著說著,陸運還唱了起來,惹得一眾眷笑得不行,陸老夫人還指了指他,“你們瞧瞧他這個樣子,誰管得住他呀!”
莊氏也笑著瞪了兒子一眼,朝自家婆母擺手道,“娘,我可管不住他,就是個皮猴子。等他媳婦進門了,讓管去!”
上個月,陸運正式定了親,定親的對象,自然就是他自己中意的那位六娘子。不過人家雖答應了婚事,卻沒把婚期定得太近。也是湊巧,陸運觀政之后,恰好在他準岳父手下做事,被分去了戶部。
陸書琇也笑,笑過之后,卻是關心起了娘家的事,“我聽公公回來說,蒙古那頭好似有變,朝堂上整日整日地吵,大伯可還平安吧?”
嫁到周家了,剛開始的時候,可能還做過恩眷的夢,但自生產的那一日,就想明白了。丈夫是靠不住的,唯有娘家,衛國公府好,才會好。
提起蒙古,屋里的氣氛顯然有些低迷。陸則正在喝茶,見狀開了口,“父親早有安排,邊關總是無礙的。”
陸書琇也發覺自己這話,可能惹得祖母發愁了,忙道,“那就好。”
一旁正拿著手邊的絡子逗弄雙胞胎的裴氏見狀,開口想要緩和氣氛,道,“……我也聽說了些的,不過都是小道消息。仿佛是為著那位和親的明淳公主的去,老可汗沒了,陛下怕是想接明淳公主回來……”
莊氏也幫著自家兒,全然沒察覺到什麼,道,“蒙古和咱們漢人不一樣,有父沒則妻后母,兄亡則納厘嫂的做法,這誰得了啊,連倫理綱常都不講了。”
接下來的話,就有點繞遠了,說到什麼蒙古有一種用牛羊做的茶,什麼“蘇臺茄”。
江晚芙一邊剝著松果,一邊漫不經心聽著,剝得指甲有點疼,正想不吃了,就被陸則塞了一小把剝好的松子,一顆顆都是飽滿的。
抬眼看陸則,卻見他遞了松子后,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面如常繼續同陸三爺說著話。
江晚芙便低頭看了眼手里的松子,一顆顆捻著吃,接下來,邊便一直帶著淡淡的笑意。
一旁的裴氏,側放茶杯的時候,恰好看見兩人這點小靜,頓了頓,由衷地生出了點羨慕的心思,陸致待雖然也好,也并不納妾收通房,可兩人之間,終究還是像隔了什麼一樣,很多時候,看不明白陸致的心思。
正想著,卻覺得口一陣發悶,忍了一下,還是沒忍住那惡心,嘔了一下。
“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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