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俏娘子了。”
唐靈捉起面前的手, 用蔻丹細細包住指尖,時不時抬頭看一眼:“我記憶里你還是個小屁孩,如今都要出嫁了。”
一旁的喜娘樂呵呵地附和著皇后說話, 一邊快準狠地用幾彩紗在臉上絞了幾下,為端坐著也不了的常意開面。
細的疼痛從臉上傳來,常意微微蹙了蹙眉, 唐靈便握住的手, 哄道:“很快就不痛了,就這一下, 我當年還痛得直呢,咱們十娘真厲害。”
常意閉著眼,搖了搖頭, 示意自己不痛。
唐靈一只手支在梳妝臺上, 惆悵地說道:“還沒陪我幾天, 就要嫁人了。”
常意失笑:“娘娘, 我只是嫁人,不是和親。”
唐靈眨眨眼說道:“那也一樣, 誰知道你要嫁給沈厭那小子。我看他那模樣,你出了皇宮, 誰知道他還放不放你回來?”
開面完,常意睜眼手指微,示意喜娘退下。
常意手上染了蔻丹, 不便移, 只好乖乖坐著, 有些無奈地辯解:“他又不是什麼洪水猛。”
知道唐靈有打趣之意,卻說得被沈厭這個土匪搶去當寨夫人了一樣。
唐靈意味深長道:“你不懂我意思——十娘,你還沒嫁出去, 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常意輕笑,討饒道:“是我多。”
有人在屋外敲門,唐靈頭也不回。
在皇宮里這樣敲門的,一聽就知道是誰。
唐靈提高了些聲音喊道:“不能進來。”
外頭傳來屬于小孩哀求的聲音:“娘、娘!母后,我想看看新娘子。”
唐靈笑罵他:“不行,新娘子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嗎。”
沈圓子在外頭念念有詞:“我是小孩,不算男子,讓我看看嘛——”
常意忍不住笑了下。
沈圓子在外頭撒賣癡許久,也沒得到唐靈的許可,最后還是悻悻然走了。
唐靈看了門口一眼,等沈圓子走了,才說道:“你現在這樣,倒比以前好些。”
常意好奇道:“我哪變了?”
唐靈刮了下泛紅的鼻尖,說道:“哪都變了,以前唯唯諾諾謹小慎微,哪有半點鮮活樣,現在笑起來都好看了,沈厭那孩子也是,上沒點人氣。”
“你們倆湊作一塊,倒是天生一對。”
唐靈大病初愈,一時還不能適應,眼里的小孩,一轉眼就要嫁人了,難免唏噓。
笑起來,溫的落在眼底,一如當年,又打趣道:“當年你瘦得相,人家連你男孩孩都分不出來,如今在外頭,誰見了不得夸一句佳人,怎麼不算變化大呢?”
常意白皙的面龐難得染上淺淺的紅暈,有些不好意思地偏過了頭。
唐靈嘆息,拿起一柄木梳。
的頭發如黑瀑般垂下,木梳穿過其間。
唐靈作為長輩替梳洗完,自有喜婆等人上來為梳起大婚用的發髻。當今帝后只有一個太子,并無其他子嗣,常意雖然沒封什麼郡主縣主的名分,可大婚一事都是由皇后主辦,皇宮里聰明點的人都把當半個公主伺候。
喜婆恭恭敬敬地低頭,不經意瞥到這位主子的側臉,朱的口脂顯得面容更加白皙,讓人忍不住再一眼,人若凝脂、目盼兮。
新娘子總是的,可活了這麼多年,見了無數的娘子,也不被面前的子吸引。
常意并不是到傾國傾城、讓人忘記呼吸的人,但的目仍然忍不住停留。
新娘子是從宮里出嫁的,新郎位高權重,府邸也并不靠近市井,婚的那一天,仍有許多人來湊熱鬧。
將軍府門口都裝點得一派喜氣。
有員跟著湊熱鬧,看到將軍府上喜氣洋洋的樣子,連門口都有小廝為湊熱鬧的人撒飴糖,哪有平時大門閉的冷寂樣子。
他嘆道:“跟沈將軍本人實在不搭。”
有人回他:“若我說,這娶親一事本就和他不搭,更遑論別的了。”
程系瑯:“這絕對是別人打點的。”
在沈厭那人眼中,不能說是看不起,只能說除了常意,他跟本看不到別的人。
說話的人看到是程系瑯搭話,知道他這人最是八卦,又得罪不起,裝傻笑道:“可不是嗎,府上要有主人打點,自然不一樣。”
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鑼鼓喧天,在一片嘈雜聲中,一匹白馬在最前迎面而來,沈厭著喜袍,霜發上別著金花,一手捉住韁繩,迎花轎而來。
鼓樂炮仗喧鬧起來,人人都在慶祝,倒沒幾個人真正關注新郎的模樣了,只是在心里訝異了一番,沈厭果真與傳聞中一般霜發如雪,只不過不像傳聞里那般三頭六臂,反而俊得像個神仙。
這花轎是按轎的樣式造的,垂下的簾子用的是蘇繡并金流蘇,圍板上都雕著些凰,在日下熠熠生輝,惹眾人不住驚嘆。
婚姻里種種規矩,往往都是夫家給新娘子的下馬威,他們倆都是孑然一的人,自然也沒那麼多規矩。
沈厭翻下馬,將轎中的新娘子抱下來,眾人一片嘩然。
沈厭不以為意,將人抱在懷里,常意上冠霞帔重量可不輕,在他臂彎依舊如同薄紙。把人穩穩當當地抱在懷里,跟平地差不多。
常意頭上戴了蓋頭,不便視,卻也能到抱著自己的是誰。
索了一下,抓住沈厭的胳膊輕聲說道:“等會還要下地門檻和火盆。”
唐靈給說過,新娘子牽進門,首先要一道門檻,踩碎瓦片,再過火盆。這是老祖宗的規矩,但說起源頭,也不過是婆婆想鎩一鎩新娘子閨房里的傲氣,久而久之傳下來,也變了婚時的吉利事。
沈厭垂下眼,看偎在自己懷里,在他的角度,只能看見紅蓋頭下白的刺眼的那一截頸項,嗓子莫名有些發。
蓋頭上金珍珠做的流蘇搖搖晃晃,好像在他心頭晃似得,好似無數鷹隼在他膛橫沖直撞,直到甜意脹滿。
比他第一次嘗到糖的滋味還甜得多。
他低聲道:“我們家沒有這樣的規矩。”
門的火盆是按子的高設的,本就低矮,沈厭高長,一步過。
一直抱到了堂,須拜天地時才將放下。
喜娘等人都是按往常經驗辦,哪想到遇到沈厭不按規矩出牌,可這里就屬他最大,常意不說他,沒人敢說他。
一干人等面面相覷,都不敢出聲。
在外頭看熱鬧的人有的不明所以的,小聲說道:“這一路抱進門,還不得讓媳婦反了天,將來也是個懼的。”
程系瑯一時憋不住噗嗤笑了出來:“哈哈,懼。”
沈厭娶了常意,可不得懼嗎,照這況,怕是只能放眼珠子上疼著,平時怕是說都說不過人家。
有人說道:“沈將軍連火盆都舍不得娘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程系瑯笑得打,連連點頭,突然想起自己不但沒找這夫妻倆要回來銀子,還因為湊熱鬧倒進去禮金,又笑不出來了。
沈厭接過喜娘遞來的如意,挑起蓋頭。新娘冠霞帔,白如玉,惹得堂下眾人又是一陣議論。拜過天地,被張辟等侍扶進房。
在外廂,來往的賓客也不敢鬧沈厭的房,更不敢灌他的酒,只老老實實地看了半響胡笳樂舞,彼此喝了幾酒,便散去了。
常意在屋已經卸了一些頭上的繁重冠飾,屏退了其他人。純金打的頭面,上頭也不知鑲了多寶石珠子,累得脖子都有些酸。
聽聞別人婚,鬧到晚上也是有的,常意做好了等上幾個時辰的準備,卻不想聽到沈厭的腳步聲行來。
別人的聲音未必能辨識出來,可沈厭的腳步,太悉了。
常意抬眼:“沒人敬你酒麼,怎麼這麼快就散了。”
門口叮當作響了一陣,沈厭回:“喝了,封介還敬了我三杯。”
三杯已是極限了,其他人也不敢對著沈厭那張積威已久的臉著頭皮灌酒。
常意了然,起便看見他端著一個烏木的托盤走過來。
這事本應由喜娘來做,他們倆倒是有默契,沈厭不愿房里有他人,端著倒也得心應手。
茶盤里放著一對瓷白的酒杯,尾部系著紅線,杯中漾著淺黃的酒業。
沈厭是最不耐煩熱鬧的人,一天下來,真正想喝的酒也只有這一杯。
竹奏、鼓樂喧天,世人忙碌攘攘,與他并無關系,他眼里只看得到一人。
常意傾,舉起酒杯,打趣道:“沈大人,這杯酒這輩子只能喝一次,可得慢慢品。”
沈厭垂下頭,在耳邊低聲說道:“奈何橋過了,下輩子再喝一杯也無妨。”
兩人子湊近,常意嗅到他上極淡的酒味,和往日不近人略帶鐵腥的兵戈氣味大不相同,拜堂前抱了一路,上還沾染了些上的熏香。
他挽住常意的手臂,仰脖,緩慢、認真又專注地飲盡了他們倆的合巹酒。
常意雙手將一滴未剩的酒杯放回托盤,退了幾步,走到床旁坐下:“還好這事只有一回,太過折騰。”
幾乎一.夜沒睡,若不是臉上還有脂,怕是所有人都能看見眼底的青黑。
沈厭坐在旁,一手扶住后頸,一手為拆去頭上零零碎碎的頭飾。他不懂子的頭飾哪里對哪里,常意平時梳頭也不這樣繁瑣,因此拆得極慢。
婚房里紅燭燃燃,兩人卻安靜極了,一個拆,一個便閉著眼乖乖的,常意也不催他。
等他弄完了,又拿起木梳,起一綹頭發梳理,一下一下將頭發都梳得整整齊齊,如瀑垂下。
常意抬頭,覺到他如羽般的吻落在額角,不睫了。
睫掙扎了幾下,睜開雙眼。
常意到他的繃,笑起來:”你怎麼比我還張?“
以往十幾年,都不曾留心過男之事,但婚在即,唐靈不可能一無所知。幾位教養婆婆番上陣,都是一臉憂心忡忡,再三告誡不可在床上太過順著沈將軍。
卻沒人告訴這樣的況。
沈厭被破,將整個子都抱進了懷里,閉上雙眼:“......我怕。”
溫香玉被他抱了滿懷,常意不掙不避,偎在他懷里,雙手摟著他的脖子,滿是淺淡的氣息。是這樣把抱在懷里,便已經用盡了他全部的想象,更別提其他。
他抓了常意的手,常意指甲上染了亮眼的蔻丹,和往常不大相同,更顯得白哲細膩。
也同樣易碎。
是珍寶所鑄,他怕抱了碎了,又怕輕了從手中落。
他側過臉,忍地吻了吻常意放在他臉旁邊的手。他眼神像是快要燒起來,卻又像脖頸被人套了枷鎖,鏈子拴在了手上。
常意的手穿過他的發,輕輕了。
想了想,輕聲開口:“那我許你放肆一回,好不好?”
話音剛落片刻,便知道有些話不該說的。
到底教養的婆婆還有唐靈都是過來人,千防萬防攔不住自己開口。
紅紗帳垂落,掩住種種春,卻掩不住帳的胡鬧,安靜的室,時不時傳出些細細的泣聲。常意被他籠在下,幾乎窺視不到半分。
只有一只手虛虛攀在他背上,指尖用力陷下的痕跡,淹沒在陳年舊傷的無數道痕中,兇狠中又帶了幾分迷意的春。
沈厭骨節分明的大手按住子纖細的手腕,閑不住似的鉆進的指,直到十指相扣。
他低聲一遍又一遍的重復“別哭”,一邊無措地吻的眼角。
自然的反應被他以為是了疼的哭泣,常意掙開他不風的吻,忍無可忍地說道:“我沒哭。”
換來的卻是另一個人變本加厲的索取。
木簡的龍雕繪的大紅彩燭都燒了一半,沈厭依舊神奕奕。
常意自己想睡也睡不得,明明已經困得睜不開眼,黏膩酸脹的異卻還在一直折騰著,甚至真開始胡思想沈厭是人還是妖,依看來,唯獨不像個人。
有氣無力地踹了沈厭一下,讓他滾下去,卻被沈厭抓住了腳腕子。
沈厭神淡然,握著腳踝的手卻不放,只是說道:“睡吧”
他雖是這麼說,也得能睡得著才行。
直到外頭昏黃的到了地上,常意才合上眼,疲倦不堪地輕聲開口。
“明日,你自己一個人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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